第73頁
那些王孫公子平日里什么德行,鬧得那是俾眾周知的,一個男子和一個女子說了一句話,他們就臆想別人是拌嘴小打小鬧的情人,若這個女子之后又與另一個男子說了話,那這個女子就是不守婦道的女人。由他們腦袋里構想出的情節,簡直是荒唐至極。 烈帝對此也有所耳聞。 “教他在殿外跪一晚上,好好想明白。朕教他的,他可是全拋諸腦后去了。” “是。”伏海不敢再多嘴,忙領了口諭下去。 只是這更深露重的,殿下昨夜里才起了熱,燒了一晚上,伏海怕他又著涼,趕緊吩咐東宮的人回去取鶴氅。 “殿下,”伏海走到王修戈跪得挺拔的身影旁側,“殿下餓了么,老奴去吩咐廚房,叫他們給殿下端碗熱粥來。” 王修戈笑了起來,聲音沉而緩:“伏海,你見過幾人,敢跪在天子門前吃喝的。” 天子振臂抬手,伏尸百萬,血流漂杵。 誰敢觸怒。 跪則跪矣,已是習慣。 第37章 近水樓臺,向陽花木…… “進來。” 旭日東升, 光曜大地。 三出闕威嚴肅穆,從天子的寢宮中傳出命令的聲音。 天終于亮了起來,跪了一夜的王修戈慢慢撐著地面起身, 身旁的近侍官要扶他一把,被他推開了。 站起身,穩住自己的身形, 斂容整襟進入寢宮。 甫進殿,鼻尖便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龍涎香。 烈帝披著龍躡祥云紋海藍錦袍,坐在龍案后,等太子行禮之后喊了一聲“免禮”, 便讓他站著,侯在一旁。 太子規規矩矩,一動不動。 烈帝也拿起了手邊的劄子翻開,并不說話。 寢宮內一片寧靜, 外人不敢打擾, 里頭也無聲息。 如此這般過了許久, 烈帝執筆在劄子上有所批復時,料到太子這時警戒有所松懈, 口吻如常地道:“與蕭也打球,是怎一回事?” 王修戈道:“臣一時技癢, 與之切磋。” “是么。”烈帝運筆流暢,在劄子上留下了丹朱標記, 頭也不抬, “朕聽聞不是這樣,與太子你所說相去極遠。太子有意與蕭也爭鋒,是為了區區一婦人。” 下頭沒有答話,烈帝終于支起了眼瞼, 手掌重重地拍在桌案上,驚起瓷盞、筆架、紙鎮、硯臺等物齊齊激烈地碰撞作響,他的臉上浮現出隱隱然怒意:“太子,大丈夫何患無妻,為一區區婦人便失了太子尊嚴,朕往日教你的,朕看你是一點不曾領會。” 王修戈低聲道:“臣有罪。” “這么說是真的了?”烈帝氣急敗壞,表面上卻壓抑得很是平靜,他閉了閉眼,身體靠后仰稍靠住些龍椅,“當初朕放姬嫣出宮,令她終身守身如玉不得再嫁,看來姬嫣倚仗姬氏之利,并未曾將朕這些話放在心上。只怕有朝一日,姬昶求到朕跟前來,要為姬嫣與蕭也賜婚了。” 烈帝一句一句,攪碎了太子的心。 “這件事,朕屆時不會答應。朕還要重懲敗了皇室規矩的姬嫣!” “父皇!”王修戈抬起頭,神色略略恓惶,“此事不可。” 烈帝漆黑的墨眉緊皺,他咬住后槽牙沉怒道:“太子!” 王修戈應聲跪下。 “臣當日說了,臣能再娶,姬嫣就能再嫁。此話非一時氣話。” 烈帝冷笑:“朕該說,你是聰明還是糊涂。你是朕的嫡子,是大靖的太子,豈能被一個區區婦人玩弄股掌,騎到頭上?” 王修戈雙手執禮:“是臣有這個自信,不會輸給蕭云回。” 烈帝冷然拂手,道:“你拿朕的顏面,拿我大靖的顏面,去賭你一個自信?朕看你是太過于兒戲。就算如此,姬嫣自請離去,她也早已沒有資格再成為你的太子妃,朕勸你死了心,莫作無謂之爭。” 見王修戈這次竟然還執著于爭辯,烈帝厲口打斷他未盡之言:“太子,朕看你近來是神魂顛倒,睡糊涂了!” 說完,他將掌中的一道劄子飛了下來,就落在王修戈的膝前。 “這是密州一樁貪墨案子,涉及官員十一人,朕著你去清算,凡貪污受賄者立斬不赦。近來你就不必留在金陵了,也省得日日魂不守舍,給朕丟人。” 烈帝白了這不爭氣的東西一眼,揮手教他趕緊滾。 王修戈收拾好面前的劄子,緩緩合上,“遵旨。” 這一道旨意下來,他又將離開金陵。 而近來蕭也都會留在金陵,與她日日在一處,近水樓臺,向陽花木…… 王修戈停在寢宮之外,掌中握著的劄子開始發緊,直至指骨泛白。 …… 烈帝的壽辰之后,參筵的人各自散去。 姬嫣坐上姬氏的車馬,獨自一車,姬弢在外邊打馬騎行護送。 千歲宮坐落之處,天清水翠,官道旁便是農田千畝,華實蔽野,黍稷盈疇,其間男耕女織,宛若世外桃源。 姬弢護送著meimei返回家中,與黃昏時,趕上林夫人設的晚膳,一家人在飯桌上相聚。 飯桌上姬婼便很好奇這次姬嫣又經歷了哪些有趣之事,問個不停。 但自從上次,姬嫣從母親的口中得知采采與她的母親,當年是如何進來姬家大門之后,再見到采采,總是不知該如何面對。 采采的母親余姨娘,是父親真正所愛的人,當年他們因戰亂失散,才有了母親“后來者居上”,倘或不是這樣,余姨娘只怕已經成了父親的正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