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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既有本事尋來此處,必定是得了什么情報, 他極有可能就是擄走老李的賊子!” 適時,圍聚觀摩的眾壯漢當中, 忽地也傳出一道聲音:“世子……大當家,他, 他是靖國公家的世子!” 仿佛是被這句話點醒了, 人群sao亂起來,如針芒般的視線忌憚而敵意地扎向包圍圈中的少年人影, 伴隨著記憶復蘇后的躁動: “我也記起來了,上回劫陸家馬車時, 就是因為他壞了事的。” “此子身手狠辣,多智近妖,大當家小心!” “他,他同我等打過照面, 說不定,老李真是被他捉去的。” …… “哎呀。”議論聲中央的隋小世子悠悠嘆了口氣,口吻玩笑而輕忽,“果然不好騙呢。” 于駭異中回神的馮家師爺聞言,心中立即有了成算:“果真是使的陰招,快,快將他抓起來!” 打手們應聲攏上去,起初還因“身手狠辣”的形容不敢太過靠近,打了兩個轉之后,見那少年似乎根本沒有抵抗的意思,才將信將疑地出手把人給捆了起來。 馮家師爺見局勢已徹底落入自己的掌控,松快地舒了氣,眼角笑出的褶皺仿若籬笆邊上的雛菊。 黃季庸卻仍有疑慮,又或許是對被綁之人最早說出口的來意不能釋懷。 他離近幾步,向雙手被反剪捆住的少年發問:“你既然會武,又為何不反抗呢?” 隋小世子狀似沒轍地牽起唇角:“我都說過了,我只是來同你說幾句話,又不是來打架的。” 馮家師爺耳朵一動,趕忙奔上前來,橫杠在對話的二人中間,面向滿臉疑色的黃大當家,勸阻道:“此子陰險狡詐,黃兄千萬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語所迷惑了,該盡早將他關起來!” “師爺這么著急堵我口舌,莫非是……” 馮家師爺聽著身后傳來的清潤嗓音,不由肝膽一顫,緩緩回頭,只見那受縛的少年正笑望他,薄唇輕輕張合,吐出了三個字和上揚的尾調: “心虛了?” ……簡直像個能看透人心的妖魔。 馮家師爺喉頭一卡,很快梗著脖子,預備有理有據地反駁:“你休要空口白牙污蔑于人,我有什么可心虛的?你若……” “行了!” 黃季庸皺著眉頭,出聲打斷。 馮家師爺被截了話,也不繼續辯駁了。他冷哼一聲,搖著羽扇偏過了頭。 重獲清凈的黃大當家,這才再度看向神色依然從容的隋小世子。 也許是被之前的糾擾磨滅了耐心,他不再閑話迂回,而是直中要害地問:“老李現如今人在哪里?” “離開京城了。”小世子淡淡地道,“說明白點,應該是離開開封府了。” 院中眾人對于這未曾設想的結果,都很是吃了一驚,面面相覷。 黃季庸亦有驚怔,但沒過幾息,他便回了魂:“為何?” “李兄是我的恩人。” 在一幫探究好奇的眼神包圍里,隋小世子娓娓地說道: “我幼時生了一場大病,遠在瑯琊的外祖聽聞后,便遣人將我接過去調養,誰知在兗州的路上,我們一行人遇到了山匪。” “我與家仆在戰亂中失散,被賊匪擄進了營寨,足足關了半個月,后來是李兄第一個找到我的。” 隋意道:“只是那時候我還太過年幼,已經被嚇得失了神智,也想不起來要問他名字,只記得他的長相和聲音。” “數日前遇上諸位,我便將他認了出來。我心知李兄心地良善,必不可能是大jian大惡之人,做出劫人的行徑,也必定是事出有因、無可奈何,我既有權勢,理應相助,還他恩情。” “于是我苦苦地尋找,終于在李氏rou鋪找到了他。因為不確定他是否受人脅迫,當日我并未直接出面,而是派人以買rou的名義將他邀了出來。” “也正是這一面,我知道了他的苦衷。我許諾給他田地、銀錢和新的身份,并送他出城,這樣便能將他從泥潭里救出來,只不過……” “李兄臨走前說,他有愧于你們。” “恩人的摯友我又豈能置之不顧?” “李兄本是想親自帶著我來見諸位的,但是以他此時身份,多留在開封府一刻,危險會更多一重,所以我便讓他先走了。” 小世子話到此處,抬首直視黃季庸的眼眸: “黃大當家,我知你們未傷人質,此刻回頭,還來得及。憑我手段,仍可保下你們,叫你們同李兄一樣,從此隱姓埋名,有田有地,做個無憂百姓。” 院中非常安靜。 這委實是一段曲折的故事,也足夠打動人。 天道會的一眾,豁出性命、拋棄良知也要追求的東西,如今卻有人說,能夠分毫不取地送給他們—— 饒是圣人也抵不住這般誘惑。 “諸位,切勿中了jian人的詭計!” 一道尖利而憤怒的聲音劃破雨后黏濕的空氣,驚響了所有人的耳膜。 馮家師爺的面頰上泛起憤然而慌張的薄紅,他揮舞著羽扇,企圖把渙散破碎的軍心給重新粘合起來。 但耳畔仍是沉寂,竟等不來一聲附和。 慢慢地,人群中有窸窣的悶語,漏出來,散到了小院中所有人的耳朵里: “我曾在坊間聽說過靖國公府的傳聞,好些年前,靖國公的原配夫人亡故以后,這,這世子確實是大病了一場,當時,瑯琊王家還派人上門,迫著公爵府,讓出世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