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小廝的通報聲就在空曠的花園里傳得很開: “主君,英武侯和陸家郎君到了!” 段宰執收回手中長剪,由段夫人推著轉過身來。 陸宜禎在大人們應酬的間隙,瞧清楚了這個傳說中的大趙宰執的模樣。 毓兒jiejie同他長得有幾分相像,眉宇間英氣逼人。 并且段宰執更加不茍言笑,若是面無表情,就如同一座橫眉豎眼的金剛像,只怕夜里都能唬得小兒啼哭了。 隨后,一干女眷便被帶去了偏廳。 陸宜禎見到了段毓兒。 宰執家的幼女今日穿得很喜慶,渾身皆被紅緋色包裹了住,看起來就像一只小炮仗。 四個小同窗被婦人們驅到一張桌案上去嗑瓜子。 說了會兒過年趣事,從見過段宰執后、就一直有點心神不寧的徐宛音捏著帕子拭了拭嘴角,狀似無意地問:“毓兒meimei,怎也不見你家大哥哥?” 段毓兒說到這個,愁眉苦臉地:“我大哥哥他今年留在奉山了,過年都不回來。” 徐宛音聞言,眸中浮現幾絲驚慮:“奉山書院的課業竟然這樣緊張?” “是呀,他每回寫信給家里,都是讀書讀書、騎射騎射,沒有一刻歇著的,簡直比在國子監時還要不得空。” 段毓兒嘆了口氣:“聽說是開年的頭幾天,瑯琊王家的那位老太師,喚作……喚作什么來著?” “王儼老先生。” “對了,就是王儼老先生——陸meimei,他還是你那鄰家大哥哥的親外祖父呢。”段毓兒瞥一眼吃瓜子吃得認真的陸宜禎,隨口道。 誰知陸家小姑娘一聽這話,立即抬起頭追問:“意哥哥的外祖父怎么了?” “一說起你那鄰家的哥哥,你就來勁了。” 段毓兒伸手揉她尚顯嬰兒肥的臉頰,過了把手癮后,才捧起茶杯細說:“據我哥哥信上說,開年那幾天,王儼先生會到奉山書院去,同山長馮獲老先生講經論道。” 此言一出,就連不欲參與閑談的徐宛竹都震了震:“天爺,這兩樽神仙居然撞到一塊兒了?” “是啊,兩位當世大儒,竟要在奉山書院抵足論道。這樣的熱鬧,換我,我也不回京過年了。”徐宛音淺笑吟吟。 段毓兒撇嘴:“行行,你們都是愛念書的。我呀,只要一想到需在書院里聽上幾天幾夜的經書禮法,就頭疼得厲害,恨不得長一雙翅膀飛回家呢。” 徐宛竹習慣性嗆她:“毓兒jiejie這副脾性,和段家大哥哥竟不像是一個娘胎里生出來的。” “徐家小四,你說什么?” “毓兒jiejie聽到什么便是什么了。不過一句兒戲的話,想來,毓兒jiejie的肚量也不至于同芝麻粒一般大小罷。” “……你,去!給我換一壺熱茶來,看我今日不潑花了她的臉!” …… 大年初三,陸府大小去靖國公府拜訪。 陸宜禎覺得隋家人對她尤其熱情。 除了國公夫婦給她的一份隨年錢以外,隋老太太還特意送了她一掛由一百枚銅錢串成的錢鏈子,戴在脖子上沉甸甸地。 隋小世子站在旁近瞧見她這副喜氣相,被招得直樂。 最終,這份“厚愛”還是遣女使收了下去。 長輩們漫談家常時,小世子端了兩碟子糕點,從前廳穿到后堂來,尋陸家的小姑娘說話。 “禎兒meimei昨日都去誰家拜年了?” “鄧夫子家、徐家、段家,后來還去了一個遠房親戚的家里。”小姑娘話到此處,似乎是被提醒了,彎身抻腦袋往對桌探,悄聲道,“對了意哥哥,我昨天聽說了一件事——你那位住在瑯琊的外祖父,開年了是不是要去奉山呀?” 隋意微微挑眉:“是有這么一回事。” 他取過茶盞啜一口,方緩緩道:“前幾年,家中遭遇了一點變故,我外祖因此大受打擊,整日閉門不出,身體也一日不如一日。最近看開了,肯走出來了,也好。” “竟還有這個緣故。” 陸宜禎端詳著對桌小世子的臉色,只見他如玉的面容平靜安瀾,也看不出什么悲恨深沉的情緒,仿佛這真的只是一樁可以付之一笑的小事。 她便不再追詢,反而是從懷里摸出了一個朱紅色的錦囊。 “意哥哥,送給你的。” 她把錦囊捧到案上來。 隋小世子望著她的舉動,眨了眨眼。 隨即,他擱下茶杯,在小姑娘的注視中,將手伸進袖子里,慢慢地,也挑出來一個相同顏色的錦囊。 輕飄飄的赤色袋子懸在他修長的食指間,一晃、又一晃。 “這……”陸宜禎訥訥地道,“不會是與我準備的一樣的東西罷?” 小世子默了默,對上她的眼:“我這袋子里,是十枚銅錢。” 陸宜禎聞言,“噗嗤”笑了。 “那意哥哥猜猜我這袋子里有幾枚銅錢?” “唔,我猜猜。”小世子眼尾略揚,笑渦亦顯,“我猜有十五枚。” 隨年錢的習俗,便是送出的銅錢數目與收禮者年紀一致。 兩人隔著一桌子茶水點心,互換了對方手里的物什。 接過這份意義特殊的新年禮,小世子輕笑著,打趣道:“真是奇也,這世上哪有meimei給哥哥送隨年錢的道理?” “我阿娘說了,送隨年錢圖的就是一個吉祥順利。至于是meimei送給哥哥、還是哥哥送給meimei,又有什么要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