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頭完全沒有娜塔莉，也就沒有傷心失落這回事，平時還是自覺主動訓練，時不時和棋手們對弈幾局。

    棋社老板看到這張推特照片后，私底下找了路易斯，問他是不是有喜歡的女孩子。

    他本來沒打算得到答案，誰料路易斯愣了一下，這表情可夠稀奇的，他頓時起了濃厚好奇心，連聲詢問：

    “他說你有心愛的女孩子，是真是假啊？”

    “你和那心愛女孩約會去了？”

    路易斯慢吞吞地說：“我在華夏比賽的時候，有出門和人約會。”

    “但是。”他嘆了口氣，心說，當時為了順理成章地出門見自己，只能用上和人約會的說法，理查德和lily又不好更深入詢問，他也就樂得清閑不解釋，不說明。

    可惜，娜塔莉前些天的迭聲詢問，讓他不知道該如何將“謊言”進行下去。

    “約會”是事實，可沒有另一個女孩，只是秦池本人。

    自己和自己的見面，算是約會嗎？

    從現實角度來看，確實是路易斯和秦池的約會。

    可從精神角度來看，那都是自己，只是為了達成軀殼、軀殼之間的接觸，cao縱著到來見面而已。

    娜塔莉問過這么一句：“你在華夏，有喜歡的女孩子，是嗎？”

    秦池當時沒回復。

    她主要是不知道怎么回復。

    以【牧云】的身份，與“秦池”談戀愛，已經讓她頗為苦手，中間還得不斷學習優秀影視片作品，來深化、深入戀愛形象。

    【路易斯】的身份，若是再和“秦池”扯上什么不妙的男女戀愛關系，那可就有點難了。

    在華夏國內時，她在醫院里，試圖以“姐弟”形象來詮釋秦池和路易斯的關系。

    這一套在娜塔莉面前明顯不太奏效，娜塔莉肯定會接觸到lily、理查德，即便不知道秦池是誰，可她一對措辭，就知道他當時和他們說的理由是去約會。

    為了在理查德、lily面前擁有華夏自由出行的掌握度，她順勢承認了lily當時戲謔的“date”，導致她不得不為以上言論“付出代價”。

    秦池當時想著，苦惱著，一猶豫，一卡殼，沒有立刻回復娜塔莉。

    然后娜塔莉就像懂得了什么一樣，不說話了。她咬著嘴唇，妮娜推了艾爾一把，艾爾順勢進門，將飲料放在【路易斯】的面前，響亮說，讓他先和他來一局。

    轉而，娜塔莉起身，往妮娜的方向走去。

    ……

    秦池回憶到這里，告訴棋社老板：“但是……也不算是約會。”

    棋社老板愣住了。

    然后，看著少年雪白的臉上，一雙烏黑瞳，濃密睫毛低垂，他不由小心翼翼地道：“你還沒追上呢？”

    秦池：……

    ‘一個謊言之后必定是更多的謊言。’

    在【牧云】與孫家談恰，以有女友借口婉拒時，她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現在，只不過是謊言buff層層疊加而已。

    她放平心態，沉默地抿了下唇角，然后以不變應萬變。

    狀似默認，狀似沮喪。

    這一招是【路易斯】平時不想說話時最愛用的招數，對誰都起效，且對方心里總會自動聯想到：路易斯是不是餓了/是不是累了/是不是困了……諸如此類。

    她試圖通過這種方式，讓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上，從對方的聯想意圖中了解到自己下一步能怎么做。

    棋社老板頓時不敢再問了！

    他看了路易斯一眼，又一眼，覺得今天的路易斯看起來居然難得有點小憂郁。

    最后，他摸摸少年的短發，同手同腳、緊緊張張地走出門，看到lily，就小聲問：“華夏賽事的時候，他說約會，約會的對象你們知道嗎？”

    “……不知道呢，路易斯沒有說過。”

    老板想起剛才路易斯的臉，就有點擔心：“他看起來不太高興。”

    lily也緊張起來，“什么？”

    “一副憂郁的樣子，可能我逼問得讓他難受了。”老板嘆氣，老板好生憂郁吶。

    一腔老父親心思，揉碎心腸，揉斷心肝。

    他們棋社里最受寵愛，也確實特別討人喜愛的少年，露出那副沉默且憂郁的表情，真得讓人有點不太好接受，心里頭的感覺難講。

    lily發出長長的嘆聲：“噢——”

    “不過，我還是從他的反應里捕捉到了一點點內容，”老板用大拇指、食指捏了個“一點點”的手勢，“他可能還沒追上喜歡的女孩。”

    “你說……是不是因為異國的緣故啊？我記得最近有華夏的賽事吧？哦，六月的事，到時候安排他去吧，至少見見喜歡的女孩子。”

    兩個成年人交流之后，得出了這么個結論：路易斯有喜歡的女孩了，在華夏賽事期間約會了，但可能還沒追上，因為異國的緣故。

    棋社內對路易斯的感情生活可謂是無比關注，老板都在琢磨著怎么讓他順理成章在華夏久住了：追女孩要持之以恒，異國戀關系太容易破碎了。

    作為養父，他也必須給孩子提供一個可靠、可行的戀愛環境啊。

    lily聯絡了理查德，詢問起路易斯大學與華夏國內大學的聯合交換生項目：他們做大人的，至少得把條件擺在路易斯面前，讓他有的可選才好。不管路易斯愿不愿意去華夏做交換生——但，lily想，他都愿意為了那個女孩開始學習華夏語，現在都說得很棒了，那么，可想而知，他對她的在意有多深厚。

    說到底……這可是路易斯難得的，頭一次的“初戀”呢。

    =

    初戀。

    懵懂而易碎的玩意兒。

    娜塔莉的“初戀”——或者換種說法，她的“暗戀”之路，就這樣在路易斯的三言兩語中，噼里啪啦碎了。

    路易斯甚至還沒有用“三言兩語”來擊潰她的春心萌動。

    他只說了短短一句，自己在華夏賽期時，出門約會。

    在她詢問是否有心愛女孩時，沉默。

    落進她眼中，就是默認了。

    只這樣，就讓還沒正式滿十五歲的女孩兒娜塔莉感受到了失戀的痛苦。

    妮娜沒有錯過娜塔莉臉上的失落與眸中隱隱水光，她拉住她的手，女孩倆人坐在一塊兒，進行了一番閨蜜之間的對話。

    “娜特，你覺得路易斯是真的……有喜歡的女孩嗎？”

    “他當時沒有回復，只是不說話。”

    妮娜小心翼翼地問。

    娜塔莉抱著雙膝，說：“當時我在酒店門口，問理查德時，就聽到他說他出門了。”

    “但那時候理查德沒有告訴我，是他和別人約會……”

    路易斯的性格太過直白好猜。

    她邀請他戶外燒烤，他不想參加，也不會多做客氣，只直接將自己不想來的理由告知她。從不怕傷人心，從不怕讓人淚。

    他也沒有必要撒謊。

    只是，她心里頭除了“被委婉拒絕，暗示他已有喜歡之人”的意識之外，還回憶起了方才，路易斯的緘默。

    他沒有直接回復她的話，而是事后想想，有點讓她訝異的沉默。

    像是默認，可又像是，有什么難以說明的事實。

    娜塔莉接過妮娜遞來的橙汁，大口喝了下去，才道：“hopeless crush.（注2）”

    妮娜眼中泛濫出心疼之意，她輕輕地摸了一下娜塔莉的臉頰，小聲說：“總有比他更合適的男孩，再看看別人吧？”

    娜塔莉勉強笑了一聲，說好。

    初戀破碎，她放縱自己答應了某個追求她很久的男孩，他們牽手，拍照，在推特上公布了自己的戀愛情況。

    可剛談戀愛還不到兩天，娜塔莉就和拉丁裔男孩分手了。

    分手原因是，她對他沒有感覺。

    她唯一有感覺的對象，只有路易斯。

    偏偏路易斯有他心愛的女孩了。

    這個念頭讓她想想就覺得難受。

    六月，華夏賽區重啟，此次的比賽地點依舊在京市。

    賽區地點依舊是靈通大廈。

    娜塔莉、妮娜、艾爾等人本可以不參加這次賽事，但他們發現路易斯去了。

    這讓他們想起路易斯遠在華夏的“心愛女孩”。

    出于種種心思，他們同樣報名了此次賽事。

    ……

    路易斯依舊是提前到達京市。因為今年已經注射過華夏區的流感疫苗，他們只需要提前三天到達即可。

    第二次來，熟能生巧，lily還給路易斯訂了好吃的芋泥包。這次路易斯吃起來沒有上回那么激動，慢吞吞咬著，像個小松鼠吃栗子。

    “這回還有約會嗎？”

    路易斯人到華夏境內，就能讓秦池測量一下這具軀殼和【顧如渠】【蘇一杳】的相性程度了。

    他看了理查德一眼，輕輕點了下頭，少了點之前在大人面前的孩兒氣，多了點成熟。

    理查德：“真的不能介紹給我們認識嗎？”

    搖頭。

    再搖頭。

    “好吧，你的秘密，我們不過問。”

    棋社里的成年人對他總是縱容、關愛，最大程度上滿足【路易斯】的生活。

    秦池有時候都覺得，她在這具軀殼里，被“養父”、理查德、lily等人寵得太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