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輔大人的小青梅(重生) 第12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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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了望暗一那摻雜著擔憂、同情以及許多難以名狀的情緒的眼,額角一抽,道:“派個人去給祖母遞消息,順道讓方神醫給我備些外傷藥?!?/br> 暗一撓了撓臉,道:“世子您服個軟,國公爺興許就不會揍你了。” 暗一作為定國公府新一任暗衛之首,自家國公爺的武力值有多高,他可是知道得很清楚的。 他幼時與世子爺練武時,沒少受國公爺荼毒。 薛無問哼笑一聲:“我還用你來cao心?快回定國公府去,父親進宮述職,花不了多少時間?!?/br> 暗一心下一凜,忙到了聲是,正要轉身,忽然又被薛無問叫住。 “等等。” 薛無問揉了揉眉心,“派個人去趟永福街,讓那小子尋個借口將魏姨娘接過去住兩日。” 想到要有兩日見不著衛媗,這位錦衣衛指揮使的心微微一窒。 暗一同情地望了自家世子一眼,又應了一聲是,正要轉身,再次被叫住。 “等等?!毖o問回憶起他爹的手勁兒,忍了忍,又道:“三日,讓那小子留魏姨娘住三日,用什么借口都好。” 三日,至少傷口能不淌血了。 這一次,暗一終于順利抬步離去。 雪滿長空,凜冽的寒風似刀刃般刮得皮膚生疼。 薛無問立于漫天風雪里,大手握著腰間的繡春刀,沉吟半晌,抬腳往鎮撫司去。 鎮撫司的詔獄里關著一名苦尋女兒多年無果而犯下不少殺孽的父親。 此人手上沾了幾條無辜人命,罪無可赦。 可薛無問曾經應允過,在他行刑前,會讓他知曉真相。 沾滿雪沫子的玄色筒靴緩緩踏入暗沉沉的牢房,一處陰暗干冷的角落里,那四肢纏滿鐵鏈的屠戶動了動渾濁的眼珠子,望向來人。 下一瞬,便聽這人道:“你的行刑日定在來年五月。在那之前,這世間會還你女兒一個公道。而你也要以你項上的人頭,還那些慘死在你手上之人一個公道。” - 定國公府,無雙院。 佟嬤嬤折了幾支開得正艷的臘梅,正領著丫鬟往暖房去,快到門口時,忽然聽得護衛來稟,說姜小娘子有要事,想請魏姨娘過一趟霍府。 佟嬤嬤一聽便知曉有要事的應當不是阿黎,而是小公子。 這幾日不管是霍府還是無雙院,都在等著兩日后,凌叡的午門問斬。 佟嬤嬤生怕是起了什么變數,忙掀開簾子,進去同衛媗說去。 衛媗接過佟嬤嬤手上的臘梅枝,柔聲安撫道:“嬤嬤莫擔心,一會過去阿玨那便知曉是何事了,應當不是出了什么變故?!?/br> 說著便將臘梅插入花瓶,拿帕子擦了擦手,披上斗篷,與佟嬤嬤一同出了門。 載著衛媗的馬車剛駛出朱福大街,暗一一口氣才松下,便聽得手下的一名暗衛來報:“國公爺從皇宮里出來了,世子爺特地去宮門外等他,眼下他們馬上就要到國公府大門了?!?/br> 暗一將將松下的一口氣再次吸了起來,“嘶,方神醫的藥都拿到了吧?” 那暗衛一股腦摸出好幾瓶子藥,才剛遞到暗一手里,便聽得管家激動的聲音在外頭傳來:“國公爺!” 看到老管家那激動得幾乎要涕淚橫流的模樣,薛晉肅穆的臉總算是露出一點笑意,道:“林管家。” 老管家“誒”一聲,道:“國公爺可是要去靜心堂?老夫人在里頭等著了?!?/br> 薛晉“嗯”一聲,回頭望了望薛無問,淡聲吩咐道:“到祠堂等我。” 說罷便抬腳穿過垂花門,往靜心堂去。 薛無問望著自家老爹的背影,神色淡淡地步入一側的抄手游廊。 暗一從游廊的另一頭走來,給薛無問看了眼兜里的藥瓶,安慰道:“方神醫說了,有這些藥在,世子爺就算被打到只剩下半條命,都能救回來?!?/br> 薛無問嘴角一抽。 真要打到只剩下半條命,三日怕是不夠用…… 薛晉在靜心堂只坐了不到一個時辰,出來后便大步往祠堂走。 祠堂在定國公府的正北處,繞過小佛堂便是供奉著薛氏先祖靈牌的祠堂。 “吱呀”一聲,薛晉推開那扇厚重的木門。 便見昏暗的光線里,一道筆挺的身影直直跪在擺著靈牌的香案前。 薛晉面沉如水,緩步走過去,立在薛無問面前,沉聲道:“既與,你離開肅州之時,可還記得你答應過為父什么?” “記得?!毖o問道:“兒子答應了您,入京后定要秉承祖訓,忠君愛國、捍衛肅州,絕不結黨營私?!?/br> 薛晉聞言便垂下眼。 他眉眼生得極英俊,黑漆的眸子浸染了肅州的肅殺之氣,看人時,目光似銳利的箭,仿佛能看穿人心一般。 薛晉身上還穿著鎧甲,高大的身軀立在薛無問身前,帶著沉沉的威壓。 “那我問你,這一年,你可有做過違背祖訓之事?” 薛無問與他對視,并不做聲,那雙含情的桃花眼閃爍著與薛晉同樣冷厲的光。 過往一年,許多事,他都只是推波助瀾,并未真正動手。 硬是要狡辯,他倒是能理直氣壯地說一句“沒有”。 可他的確是對成泰帝起了不臣之心,也的確起了改朝換代之意,甚至已經布好局,要讓成泰帝于朗朗乾坤之下,在衛媗面前,謝罪。 承平帝也好,成泰帝也罷,他薛無問對坐在那龍椅上的人,從來不曾有過敬畏。 所謂的忠君,不過是一句空話。 這一點他知,父親亦知,實在不必狡辯。 氣氛一時冷凝。 父子二人對彼此的脾性都很了解,有些話甚至不必說,都已經知曉對方心中所想。這也是為何,薛無問在薛晉沒有進來之時,便主動在列祖列宗的靈牌前跪下。 靜默半晌,薛無問道:“父親知我自小就是個不敬天不敬地的混賬,想要我效忠不是不可以,但他至少得是個值得效忠之人。那人貴為天子,弒父殺兄逼害忠良暫且不說,就憑他虐殺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已經足以讓我拔出腰間的刀!” 薛無問說著,便從懷里抽出一管案卷,道:“父親若是不信,便親自看看這案卷。這里全是被他害死的少女,有半數之人死時甚至尚未及笄,比阿瑩還要年幼。這樣的人,德不配位,怎可為一國之君?怎配得我薛家滿門的忠誠?” 薛晉目光緩緩掃過那案卷,道:“你可知先祖薛槃為何要助周元帝奪天下?前朝憲帝昏庸無能,欲將肅州六城割讓給北狄。薛家的根基在肅州,且與北狄不死不休斗了上百年。肅州一旦落入北狄之手,薛家必定無一人生還,這才被逼得不得不反?!?/br> 肅州薛氏與青州衛氏、瀛洲王氏這些有數百年基業的世家一樣,最先都是詩書傳家的世家大族。 直到北狄人在肅州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而朝廷竟然無一良將能支援肅州,還肅州百姓以太平。 薛家自那時起方才改了祖訓,并帶領族中子弟習武習兵法。一個詩書傳家的簪纓世家自此成了一個鐵骨錚錚的武將之家。 后來的薛家祖訓,捍衛肅州、延續家族血脈乃是首任。 所謂忠君愛國,實則是薛晉想要用來約束薛無問的枷鎖。 知子莫若父,他這兒子天資聰穎,日后的成就不會比他這父親低??伤m有一腔捍衛邊關的熱血,卻無一顆愿意受世俗約束的心。 這樣的人,可以給一個家族帶來無上榮光,也可以帶來滅族之禍。 眼下他的所作所為便是如此。 成,興許能讓薛家更上一層樓。不成,則整個薛家要與他一同陪葬。 可薛家如今已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勢,根本無需再上一層樓。 否則功高震主,引來天子忌憚,反倒是禍事。 “我知金鑾殿那位是個昏君,這也是為何我放任旁人對他下毒而不理。他早就命不久矣,只要在他之后繼位的皇帝不是昏君便可?!毖x眸色沉沉,指著身后的香案,道:“你要牢牢記住,我們薛家不涉黨爭,只守護肅州,只做皇帝離不開的良將。唯有肅州危,方才能效薛槃先祖,救薛家、救肅州?!?/br> 薛無問嗤笑一聲:“他被毒死后,依舊百姓眼中溫文爾雅的皇帝,依舊能葬于皇陵,得史官一句贊??蓱{什么呢?我既已涉進黨爭,要做那不忠不臣之事。父親何不直接就當做薛家已危?您與母親就只得我一個兒子,我可是薛家嫡支唯一的血脈。我若是死了,薛家也是要面臨斷子絕孫之危,咱們老薛家的列祖列宗必定不會同意,說不定還會怪罪與父親您?!?/br> “放肆!”薛晉沉聲一喝,轉身從香案后頭抽出一根帶刺的長鞭,“在祖宗面前大放厥詞,你是非得要討一頓家法?” 薛無問主動脫下上衣,露出遍布傷痕的后背,道:“無問自知不忠不孝,這頓家法,我認!” 薛晉瞧著他那冥頑不化的模樣,一時怒火中燒,長鞭一揚,“啪”一聲打在他背上。細密的尖刺扎入他的血rou里,立時在后背留下密密麻麻的血點。 薛無問哼都不哼一聲,只垂眼咬緊了牙關。 長鞭再次揚起,就在第二鞭正欲落下之時,門外忽然響起一道叩門聲。 “青州衛氏子孫衛媗、衛瑾,求見薛世叔。” 第114章 (有jiejie、姐夫,慎買) “青州衛氏子孫衛媗、衛瑾, 求見薛世叔?!?/br> 衛媗的話音一落,門內的父子二人俱是一怔。薛晉是因著“衛瑾”二字,薛無問是因著去而折返的衛媗。 薛晉沉沉望了薛無問一眼, 放下手上的長鞭,親自去開了門。 薛無問趁著他去開門的功夫,迅速將衣裳穿上, 白色的里衣才剛著身便洇出一片鮮紅的血跡。 好在外衣是錦衣衛的官服, 黑色的布料便是染了血也看不出分毫。 那廂薛晉去開門, 素來冷肅的臉在見到霍玨與衛媗后登時一暖,道:“本想等這邊事了,便親自去見你們姐弟二人?!?/br> 說到這,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霍玨的臉,繼續道:“我在肅州聽聞有一人年紀輕輕便連中六元,蟾宮折桂。那時我便想起了衛太傅, 卻不曾想你就是昭明。不愧是青州衛家的子孫,你祖父若是在世,定是要以你為榮?!?/br> 薛晉在回京途中, 方才知曉新科狀元霍玨就是衛家的衛瑾。 他一直惋惜著沒能救下衛徹,為衛家留下一點香火。眼下見到霍玨平平安安地站在他面前,還繼承了他祖父的才華,不可謂不驚喜。 祠堂里頭的人還在跪著,薛晉卻像是全然忘了自家兒子一般, 道:“此地不宜敘舊,你們姐弟二人隨世叔到正廳喝茶去?!?/br> 衛媗望著薛無問那筆挺的背影, 搖頭一笑, 道:“既與在里頭跪著, 我又豈能置身事外?我與他本是一體,他若是做錯了事當罰,那衛媗同樣當罰?!?/br> 說罷,衛媗朝薛晉福身盈盈一拜,提起裙角入內,在薛無問身側跪下。 她不為薛無問求情,她只陪他。 薛無問側頭望她,那慣來含著絲輕佻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卻無半分笑意。 他想說他無事,讓她出去。 罰跪挨鞭于他而言不過是小事,但落在衛媗身上,那就是頂頂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