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三章茫茫(補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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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子府,書室。 窗欞上一抹纖月,落在一堆糖炒栗子的空殼上。燭火晃了晃,宋毓手里剛剝好的栗子一滑,便骨碌碌地滾了出去。 那道圓滾滾的影,最后停在了一雙云紋靴前面。 宋毓怔了怔,還是埋頭繼續剝桌上的栗子,半笑著嘆了句,“怎么什么事都瞞不過你?” 顧荇之將手里的栗子輕置于桌案上,眼光在宋毓面前那一堆地形圖和布陣圖上掃了一圈。 他從小就是這樣,心里躁郁、舉棋不定的時候,就喜歡剝東西。小時候每回燕王考察功課,宋毓沒少給他和宋清歌剝過堅果。 室內很暗,周遭寂靜,只有宋毓手里不時發出的窸窣聲響。兩人默契地沉默著,一坐一立,周圍仿佛結了冰。 還是宋毓打破沉默,他忽然笑了一聲,半晌開口道:“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問題問得模棱兩可,但顧荇之卻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故而他也不繞彎子,語氣平淡地道:“今天。” “呵……”宋毓輕哂,言語間夾雜著得意,“那我還是早一點的。” “嗯,”顧荇之點頭,“應該是我讓你去調查斑鳩堊功效的時候。” 宋毓笑了笑,伸手去拿另一個栗子的時候,被顧荇之捉住了。 “但這不能證明北伐的事,就是他做的。” 宋毓一怔,又笑起來,那雙好看的桃花眼神情晦暗,他說:“顧長淵,我不傻。你能推測出來的事,我也能看得明白。況且,前日我在朝中的眼線還送來了這個。” 他說著話敲了敲面前的一份密報,抬頭看向顧荇之道:“當年北伐之前,先帝就有改立皇儲的打算。北伐一戰南祁本是勢在必得,先帝有心待我父王凱旋、揚名立威之時再提此事。” “可就是因為先帝這一個還未成形的想法,我父王便再也沒能回來。”宋毓撇撇嘴,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掙脫顧荇之的鉗制,又開始剝栗子。 “可你知道我父王是個什么樣的人,”宋毓喃喃,近乎自語,“當年他請命北伐,也不是為了揚名、更不是為了皇位。可那幫人……” 話語斷在喉頭,宋毓輕嘆道:“算了。往事已矣,總看過去多沒意思。” “所以你在金陵,到底有多少人馬?” 宋毓還是無所謂地笑,往后靠上椅背,將椅子腿搖晃得吱喲作響。 “人馬不是關鍵,”他說:“時機才是。” 顧荇之明白他的意思。祭祖之時,徽帝和皇室宗親都會前往靈隱寺。雖有親衛隨行,但靈隱寺依山傍水,饒是守備森嚴,也嚴不過宮里。倘若提前部署,沉舟一搏,倒也不是沒有可能。 可結合上一世的夢境和徽帝近來的安排,對方一定是早有察覺。如今正在暗處蟄伏,就等著一個“師出有名”的一網打盡。 顧荇之平靜道:“皇上下旨,讓我往北護送北涼使臣。” 剝栗子的手先是一頓,宋毓繼而輕哼一聲,笑道:“你去也好,反正留在金陵,你也必不會站我這邊。還不如遠離這場紛爭,保全了顧氏的百年名聲。” “宋毓,”沉默良久的男人嗓音低沉,唇間輾轉的兩字,也若有千金之重。宋毓已經不記得,上一次顧荇之這樣全名全姓地喚他,是什么時候了。 他怔怔地望過去,只見月色燭火,顧荇之孑然地批了一身,于靜室中煢煢,竟然有幾分當年燕王的影子。他有一瞬恍惚,卻聽顧荇之道:“你若信我,便將金陵的人馬留給我,回去易州。” 宋毓愣了愣,反應過來,繼而輕呲一笑,“果然啊,在顧侍郎眼里,什么都比不上朝局的穩定重要。” 話音未落,耳邊倏然響起一陣碎玉之聲。 宋毓看過去,只見面前的桌案上,躺著一半碎開的玉玨。那色澤溫潤流光,一看便是常年隨身佩戴才會有的水色。 “這不是……” “這是我母親留給我的唯一一件遺物,”顧荇之接過他的話,肅然道:“而今,我以它向你許下君子一諾。” 說話間,他手持玉玨,珍而重之地將那一半遞給宋毓道:“萬國之上有百姓,皇權與蒼生,若要我選,我想我的選擇會和你父王一樣。 十六年,并不足以消磨每一個南祁子民心中的夙愿。故如今,我許你,長淵在世一日,便不會讓燕王白死、讓那埋骨他鄉的十萬英靈心寒。” 周遭霎時很靜,靜到宋毓覺得自己的每一次心跳都轟然。他半晌才緩過來,卻開口道:“那你求什么?” 月華寥落,煌煌燈火。 昏燈冷月之下,他看見面前男人眼中的笑意與坦然。 他道:“我只求若有一日你得登帝位,當勵精圖治、光復河山,去北地,將那些十六年里都不能歸鄉的將士們接回來。” “十萬人,一個都不許少。” —————— 鈴鐺梗:響=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