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4)
席燁觀察著四周。 府里的每一個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帶著點黑氣,要是他們再晚一點來,恐怕這些人都將命不久矣了。 劉老爺子把他們請進了大廳:仙師,您快上座! 如此殷勤讓沈浮箏輕輕蹙了眉,他淡聲道:不必麻煩了。轉身便坐在了下首的客座上。 席燁站在了他身后。 劉老爺子有些訕訕,他不得已坐在首位上,那椅子仿佛燙屁股一樣,讓他時不時扭動著身體。 劉老夫人坐在劉老爺子旁邊,臉頰削瘦,顴骨突出,一副刻薄相,她此時摩挲著腕上的玉鐲子。 而沈浮箏對面坐著的則是劉家大郎和劉大郎的妻子孫氏。 劉大郎眼底青黑,腳底虛浮,似是縱.欲.過.度,而孫氏面容發白,死死揪著手帕。 有下人端了茶水上來,沈浮箏看了眼漂浮著的茶葉,開口道:說說妖物的情況吧。 寂靜的氛圍被打破,劉老爺子連忙回道:是是,府里發生異常是在七天前 據劉老爺子描述,原本府里很平靜,但自從七天前開始,府里就不太平了。 先是有飛過的鳥莫名其妙地就死在了院子里,接著就有下人意外失足跌落井里,然后半夜府里還會莫名刮起陰風,好幾個值夜的下人都說看到了走廊里有一閃而過的紅影。 三天前,劉大郎和孫氏的女兒,劉小姐,似乎被什么東西附身了一樣,整個人都開始瘋瘋癲癲起來,見著人就咬,嘴里也一直念叨著什么都是你們欠我的!還我的命來! 劉老爺子敘述完后,在場的劉府主人都不禁流露出恐懼來,看來是留下了不少的陰影。 聽完這些話,席燁挑了挑眉。 他沒看錯的話,府里主子們身上的黑氣可比下人們濃稠了不少,這妖物是專門盯著劉老爺子他們來的。 只可惜這妖物隱藏得很好,一時半會兒還真不知道它蹤跡在哪。 在主角受的面前,他又不能暴露自己的能力。 沈浮箏靜靜地思考了會,道:能不能帶我們去見一下劉小姐。 其實他有辦法可以直接消滅了妖物,只是粗.暴了點而已,但這次有席燁在場,即使對方年齡還小,他也想讓對方多歷練學習一下。 劉老爺子聞言神情有些猶豫,不過一想到面前的人可是修仙之人,那點猶豫立馬就沒了:當然當然,小女之前因為亂咬人,被我派人關在了院子里,小人這就帶仙師過去! 席燁亦步亦趨地跟著沈浮箏,剛走兩步,便聽到沈浮箏傳音給他。 跟緊我。 孫氏剛想跟上,就被劉大郎拉住了。 劉大郎不耐道:不知道扶老子一下?跟個木頭一樣! 劉老夫人呵斥道:行了,有仙師在場,你給我收著點! 劉大郎撇了撇嘴,自顧自站起身,狠狠剮了眼孫氏就朝外走去。 劉老夫人冷漠地瞥了眼孫氏,沒說什么,跟在了劉大郎后頭。 留下孫氏一人低著頭,看不清神色。 那邊沈浮箏二人被領到了一座偏僻的小院里。 席燁小心地避過雜草。 這里是真的荒涼,草都快長高到他身子的一半了。 第63章 第五個小世界(5) 院子里靜悄悄的,只有在場幾人的呼吸聲,正中央的大門被鐵鏈牢牢鎖著,看上去就跟里面關了十惡不赦的罪人一樣。 劉老爺子說,劉小姐自從瘋了以后,每日每夜都會大吵大鬧,但現在卻格外安靜,從外面根本聽不到屋子里有任何動靜。 劉老爺子也有些疑惑這孫女兒的反常,他示意了一下,便有下人顫著身子去開那鎖。 眾人的視線都隨著那扇緩緩被推開的門,等大門敞開后,他們便往里面掃去。 席燁瞇了瞇眼,下一刻,一只手心便覆蓋了他的雙眼。 莫看。 耳邊響起孫氏隱忍地啜泣聲。 席燁輕輕眨了下眼睛。 沈浮箏明顯感覺到手心處傳來的瘙.癢,又輕又軟,讓他不自在地縮了縮手,但到底沒把手沒放下。 實在是屋子里的畫面太過血.腥。 劉老爺子嚇得腿軟,劉老夫人也不遑多讓,兩人相互攙著,眼里都含著極大的懼意。 劉大郎更是看了眼就跌跌撞撞地跑到了一旁彎著腰吐著。 只見屋子里的地板上到處染著血跡,一具看不清樣貌的女尸躺在那兒。 她身體扭曲,身上的衣衫被血浸透,鮮艷地恍若嫁衣一般,十指血rou模糊,鮮血淋漓。 四周的黑氣濃郁得猶如實質。 劉老爺子戰戰兢兢地躬著腰道:仙師,我孫女這般模樣,都是讓那妖物害得呀,還望仙師救我劉府! 孫氏拿帕子捂著唇,臉上盡是悲意,她斷斷續續地哭喊著:囡囡你讓為娘以后該怎么過啊 一陣陰風刮起,如此場景下配上細弱的哭聲,簡直讓人毛骨悚然。 劉老夫人臉色不佳,她厲聲呵道:哭什么哭,閉上你的嘴! 孫氏被嚇得往后退了一步,再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席燁還被蒙著眼,但他的耳朵沒被堵住,那兩人的聲音他還是聽得到的。 自己的女兒慘死,當娘的竟然連哭都不能哭上一聲了?看來孫氏在這劉府里的地位不高啊。 席燁一邊想著,一邊按住了沈浮箏的手臂。 燁兒?疑惑的語氣從上方響起。 席燁把對方的手推開:沒事的,師尊,徒兒膽子大。 沈浮箏有些猶豫,這不是膽子大不大的問題,正常人見到這幅景象下意識都會顫兩下,更別說一個孩童了。 席燁卻已經走進了屋子,他避開不看地上的尸體,只是專注地盯著門板看。 他一開始就注意到了死者的雙手,那雙手上的痕跡一看就是撓什么東西撓出來的,果不其然,門板上處處都是尖銳的劃痕。 就好像是被關在了一個陰暗的空間里,絕望害怕至極的情況,試圖憑借自己的血.rou讓這個承載著自己最后希望的牢門打開。 沈浮箏也跟著踏了進來,他見席燁面上沒什么恐懼的神色,不由放松下來。 看人沉思的小模樣,他一時也起了教導的心思。 如何,可看出什么來了? 席燁狀似思考了良久,后來了一句:這妖物必定不是師尊的對手! 沈浮箏無言片刻。 罷了,對方還年幼,修為也不高,看不出來也正常,還是等日后再循循善誘吧。 他的神識把整個劉府都籠罩了,但除了遍布的黑氣之外,卻找不到這黑氣的源頭在哪里。 就是說,那妖物并不藏身在劉府里。 就在他打算使用追蹤符,利用這些黑氣找出妖物的容身之所,以便速戰速決時,席燁突然對著在外面當木頭人的劉家幾位主子道:你們還隱瞞了什么就都說出來。 被一個小孩子當面質問,劉老爺子臉色有些難看,他吞吞吐吐道:這仙師,除一個妖物,為何要過問小人的家事啊? 這話一出,可不就是這妖物背后另有隱情么。 沈浮箏作為天清宗的坐鎮大能,若不是特別棘手的魔物,一般都求不到他頭上,以至于他每次出手都是直接滅了的,哪會如此問東問西。 席燁卻一把拉住了沈浮箏的袖子,道:師尊,徒兒能感覺到黑氣里隱藏的怨恨,若無緣由,怎會有這般濃烈的怨氣,我們雖然是要消除魔物,但不應該了解一下真相嗎? 有時候讓妖物解了心結自愿消散可比直接抹殺要好多了。 席燁覺得,沈浮箏就是常年待在煙水峰閉關修煉,外表看著是個高嶺之花高不可攀,實際上性子有些純稚,遇到厭惡的人或事也就一劍的事,不然也不至于被渣攻隨便哄哄就上當了。 現在他讓對方多接觸一下凡間的黑白善惡,也算是為了讓對方日后能看清渣攻的險惡用心。 沈浮箏不知道小徒弟是在為自己考慮,他只以為對方是對這樁案子極其感興趣。 既然燁兒想調查到底,他陪著就是了,左右有他護著,也出不了什么事。 思及此處,沈浮箏淡淡瞥了眼劉老爺子,聲音冷淡:那妖物并不在貴府,你若不說出實情 剩余的意思很簡單,要么說出實情提供線索,要么就等著人家上門索命。 劉老爺子支支吾吾,一直擦著腦門子上的汗,偷偷覷著劉老夫人。 席燁勾起唇,看不出來這劉老爺子是個怕老婆的。 劉老夫人被自家夫君盯著,她把腕上的玉鐲子撥.弄得更快了些。 沈浮箏面色一冷,他拉起席燁的手,道:我們走罷。 仙師且慢! 令人驚訝的是,這次出聲的不是二老中的任意一個,反而是自從被劉老夫人訓斥后就沉默哭泣的孫氏。 劉大郎惱怒地就想上前拉她:你找死! 沈浮箏一揮手,劉大郎還不待碰到孫氏便被擊飛出去,倒在地上捂著胸口抽氣喊疼。 劉老夫人立馬叫喚著跑過去扶著兒子,心疼道:我兒,你有事沒有,啊? 劉老爺子見此一幕嚇得連忙賠罪:仙師息怒!仙師息怒啊! 這幫人磨磨唧唧的,沈浮箏想著要不是小徒弟興趣濃厚,他才不會勉強忍著脾氣。 席燁察覺到主角受的心情似乎降了不止一個點,他晃了晃對方的手臂。 沈浮箏被小徒弟如此安慰,他面色稍緩。 孫氏沒了劉大郎糾纏,轉頭就朝著沈浮箏跪下了。 席燁對上她的視線,朗聲問道:你想說什么? 孫氏雖然面容蒼白,但表情平靜,敘述也很清晰。 第64章 第五個小世界(6) 不瞞仙師,小婦人乃是劉大郎的繼室 從孫氏的話語中,他們得知了一些劉府當年的舊事。 原來這位孫氏是劉大郎的第二任妻子,前頭那位因病去世了,生前曾生下過一男孩。 但是,那男孩自打出生時就體弱多病,八歲那年因為一個小小的風寒,沒了,劉大郎第一任妻子也因此整日郁郁寡歡,沒多久跟著病逝。 劉大郎雖然花心,納入劉府的小妾數不勝數,但他的子嗣卻極其單薄,除了原配生的那一個男孩,至今也只有孫氏成功為他誕下了一女。 所以可想而知,當時劉府唯一一個獨苗苗沒了后,劉老爺子和劉老夫人有多么悲傷。 他們溺愛慣了孫子,想著孫子竟來不及娶妻生子,便想出了找一個生辰八字合的女童,與他們的孫子結個陰親,給孫子陪葬。 兩位老人并沒有覺得這件事有多么傷天害理,對于他們來說,只要錢到位,萬事都好商量,在金錢的誘惑下,沒有哪一戶人家會不同意的。 事實果然如他們所料,在一位大師的幫助下,他們很快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女童,那女童家里貧困,在他們沒去之前都已經想好要把她給賣了,得知他們的意思后,哪里不允呢,畢竟比起賣了人來說,顯然這個的銀錢更多。 從頭到尾都沒被尊重過意愿的小女童,就這么活生生被封在了棺材里,一點一點窒息而死。 這件事距離現在不知過了多少年,劉府知情的下人早已經被打發走了。 席燁沉默地盯著跪在地上的女子。 這個孫氏知道得倒挺多的。 他想到剛剛在門后看到的指痕,聯系起來,基本已經確定作惡的妖物是何種身份了。 劉老爺子心驚膽戰地觀察著沈浮箏的神色,生怕這位仙師聽到這些就不幫忙了。 他雖然不認為自己想要找個人陪伴孫子的想法有錯,但他也知道這種事情并不好往外宣傳,不然當初他也不會換下人封口了。 劉老夫人則小心扶著劉大郎,目光如釘子般瞪著孫氏,似乎想把人給戳穿。 這小賤人真是什么話都敢對外人說! 沈浮箏從頭到尾都沒什么特別的情緒,目光無喜無悲,七情六欲在他身上仿佛不存在。 他其實還是有點感觸的。 順風順水這么多年,倒是第一次正面直觀人心里的惡念。 不過這些觸動也僅僅是一瞬,他就去注意小徒弟的神情了。 對方也就比那男孩女童大個兩歲,不知聽了這些骯.臟事會不會被嚇到。 這一刻沈浮箏由衷地有些懊悔,等人再大一些教導也是一樣的,何必急于此刻。 他一點也不想讓那雙純粹的眸子里染上世俗的偏見。 對方應該要如同他一般,或者在自己的庇護下無憂無慮的慢慢成長。 席燁察覺到沈浮箏的視線,他抬頭揚起了一個小小的笑容:師尊,妖物找到了。 心里卻不禁感嘆了一下,再這么下去他扮演孩童都快上癮了。 瞧見劉府另外三口人,他輕哼了聲,作為自己對他們的不屑。 要不是那女童已經開始傷害無辜人了,他還真不想管,就讓那三人自作自受算了。 沈浮箏見小徒兒完全沒有被影響,眉頭微松,看到對方對著劉老夫婦以及劉大郎嫌棄地撇著嘴,眼里不由彌漫了些笑意。 略有些rou感的小臉配上這幅表情,怎么看怎么可愛。 恐怕沒有誰家的徒兒會有他家的可愛了。 向來不在意其余人樣貌的沈浮箏默默地看著對方的側臉看了好一會后,才對著孫氏道:你可愿帶路?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卻讓孫氏一瞬間就領悟了,對方在問自己能不能帶路去那個女童下葬的地方。 孫氏當即點頭。 她不顧身后二老難看的神色,在劉大郎敢怒不敢言地低聲呵斥中,率先走向了劉府大門。 席燁淡淡瞥了他們一眼。 劉大郎意外和他對上目光,心不禁在那一刻停了一瞬,想悄悄咒罵的話都被下意識吞回了肚子里。 難道這就是修仙之人?一個才十多歲的孩子眼神中充斥的都是對他們的漠然以及一絲暗藏的睥睨。 就如同他們是螻蟻一樣。 不過在那些修仙之人眼里,他們本就是螻蟻。 這時的劉大郎才酒醒了般,被自己剛才頭腦發昏試圖挑釁仙師的舉動給嚇到腿.軟。 席燁震懾了人后,便乖乖地牽著沈浮箏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