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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云越往事在線閱讀 - 云越往事 第60節

云越往事 第60節

    以前就覺得越侍一表人才,此時越看越覺得英氣逼人,身上有一份不符合侍從身份的氣概。

    重來一局,姜祁先手,他落下一子,問道:“越侍與靈公子下棋,輸贏如何?”

    越潛如實道:“輸多贏少。”

    姜祁點頭,和昭靈下棋,他也總是下輸。

    棋子一顆顆落在棋盤上,有紅有綠,紅的是瑪瑙,綠的是綠松石,就連棋盤也使用金銀錯的工藝,造價不菲。

    這幅棋盤,這些棋子,平日就是公子靈在使用。

    才下二十幾手,姜祁已經感到吃力,阻擋不住越潛的攻勢,他意識到這人別看是侍從,性格很強勢。

    姜祁道:“我常與太子的門客下棋,棋力雖排不上號,也不算差,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越侍除去能下棋,應該還有其他絕技吧。”

    后面這句話說得意味深長。

    在主院住下這幾日,姜祁知道這偌大的主院里,平日除去住著公子靈和侍女外,就只有越潛一人。

    本該住美姬的側屋,住著一名侍從,說是貼身侍從,這未免也太貼身了。

    話音剛落,越潛落下一子,這一子使姜祁左下角的棋子頓時處于危險境地。

    姜祁一懵,顧不上揶揄,專注看著棋盤,思考輪到自己了,這一手該往哪下。

    稍作思索,姜祁落子。

    越潛緊隨著落子,反應很快,思路敏捷。

    再次輪到姜祁,但他心思確實沒在棋上,他目光不時在越潛身上逡巡。關于越侍,姜祁聽過一些傳聞,譬如有傳聞說他是云越王之子。

    是真是假,姜祁難以分辨,要說像吧,云越王之子又怎么會當融國公子的侍從;要說不像吧,他的儀貌不凡,顯然不是普通的越奴。

    “越侍,想過如何報答靈公子的知遇之恩嗎?”姜祁執住一顆棋子,遲遲沒落下,他在注視越潛。

    這是個不好回答的問題。

    越潛反問:“姜公子呢?”

    若不是公子靈搭救,姜祁此時應該還在陰暗,潮濕的牢中。

    “我要是安然度過此劫,平安返回岱國,必要使岱國與融國歃血為盟,成兄弟之國,世世親好!”?姜祁神情毅然,言語發自肺腑。

    融國國君年老,早晚會歸西,日后太子登上王位,公子靈身居要職,岱國和融國的交情必然能延續下去。

    姜祁反問:“越侍呢?”

    如何報答公子靈?

    越潛一次又一次救昭靈,不過是出于本能。他從沒想到報答,想到的是保護。

    梧桐樹上的花已到凋謝的時節,一陣大風刮過,紛紛落在棋盤上,姜祁輕輕一掃,幽幽道:“越侍要是真心感激靈公子的恩情,就應該離開靈公子。”

    在主院居住的這幾日,姜祁不是瞎子,看得出來越潛與昭靈的關系曖昧,他是個見多識廣的人,所以也不感到驚訝。

    日后會有一天,太子登上融國王位,昭靈擔任要職,甚至按融國的傳統,他是太子最親好的同母弟,會擔任令尹(國相)。

    而越潛,就是一塊絆腳石。

    要是叫天下人知道昭靈寵愛侍從,寵到床上去,昭靈還怎么總百揆領百官。

    風拂過衣袖,越潛仰頭看上方如傘的梧桐樹,有只鳥兒嘰嘰喳喳叫著,是只胖麻雀。

    身為外人,姜祁能考慮到的,當事人老早就有過思考。

    姜祁下棋最喜歡用攻心戰術,還以為能攪亂對方的心思,不想兩盤棋都輸了。第二盤棋輸得更慘,棋盤上的二十余子皆沒有活路,被越潛屠龍。

    “哎呀,我光顧著閑聊,連連失誤。”姜祁站起身,寬大的袖子似無意似有意從棋盤上掃過,把棋盤上的棋子攪亂。

    他正耍無賴,突然聽到身后的腳步聲,回頭一看,靈公子穿著朝服出現在庭院里。

    他衣冠博帶,正看向梧桐樹下對弈的兩人,也不知道他幾時回來,適才的對話,他是否都聽見了。

    出使岱國的融國左使,今早終于抵達融國都城,他攜帶回岱王的盟書,證明岱國始終忠于融國,絕無投向的維國心思。

    融國與岱國關系恢復如初,姜祁著實舒了一口氣,他又能得到融王的禮遇,又能自由地在寅都四處溜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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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陽光刺眼,?大太陽烘烤著路面,路面空蕩,遠處可見宮門的守衛穿的甲胄泛光,?即便天氣炎熱,卻還是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

    越潛站在檐下,耳旁是御夫們零零碎碎的交談聲,?還有不知從何處傳來,抽抽噎噎的女子哭聲。

    早上送昭靈前來宮門,?路過城南那一排官員府邸,曾見士兵從典令家中押出數名越仆。

    被五花大綁的越仆要么面無表情,?對自身遭遇的事顯得麻木,要么掩面哭泣,悲戚不已。

    此時,?抽抽噎噎的哭聲消匿了,?腳步聲紛至沓來,官員下朝,?陸續從宮門出來。

    兩名官員邊走邊聊,?年輕官員情緒激動,囔囔:“憑什么就他家的越仆可以免去流刑!國君的命令,?身為公子不僅不能表率,還公然違抗。都說靈公子有賢才,我看天下人是被蒙蔽了眼睛。”

    “噓。”年長官員使了個眼神,?他瞅見不遠處站著靈公子的越人御夫。

    年輕官員不予理會,提高聲調:“你堂堂大夫,難道還怕一個越奴?”

    遭到對方指責,年長官員索性不管,搖了搖頭,?拂袖離去。

    越潛面上看不出有絲毫情緒起伏,即便有人對他指指點點,他眼中并沒有這幫融國官員,只是在人群中尋找一個身影。

    昭靈的身影很快出現,他與守藏史景仲延走在一起,兩人低聲交談。

    來到馬車旁,景仲延和昭靈話別,他抬頭看了越潛一眼,露出憂慮之色。

    景仲延登車,馬車緩緩離去,車簾子始終沒放下,他注視路邊的公子靈和越潛,心里不免唏噓。

    國君執意將住在都城的越人奴仆流放孟陽城,這事景仲延持反對態度,認為絕大部分越仆無過錯,無罪流放實在殘酷,奈何勸說不了國君。

    國君的命令已經下達兩日,第一批被流放的越人也已經上路。

    在達官貴人府中服務的越人奴仆,有的滿足貴族的口腹之欲,有的滿足聲色需求,均被視作腐化權貴的有罪之人。

    年輕力壯的越人會安排去紫銅山采礦,冶煉場干苦役;老弱婦孺則有其他用途,可以在作坊里從事鞣革,或者為士兵織布制衣。

    昭靈登上馬車,他坐進車廂,看越潛放下車后門的簾子,遮擋炎熱的陽光,也擋住外面的紛擾。

    簾子仔細放好,越潛繞過車身,到車前駕車。

    馬車穩穩行進,車廂陰涼舒適,昭靈靠車廂坐著,他有些倦乏,閉起眼睛,聽著車輪骨碌轉動的聲音。

    “公子,屬下是越人,去與留皆聽從融國國君安排。”

    越潛的聲音隔著車簾傳遞,言語中沒有情感色彩,就事論事。

    昭靈睜開眼睛,眉頭緊皺,他嘩啦啦掀開車簾子,看向執轡的越潛,聲音清晰,一字字說道:“你是我的人,去與留,我說了算。”

    昭靈有能力保下越潛。

    不說越潛對他有救命之恩,他占著理,就是不占理,哪個士兵敢上他府邸,當著他的面將越潛押走。

    相處日久,關系又極為親密,昭靈已經能看穿越潛內心的想法,即便他寡言,很少流露情感。

    昭靈說道:“越潛,類似的話,我不想再聽第二遍。”

    你覺得自己應該在被流放的越人里頭,你憐憫你的族人,我能理解。我身為融國公子,強大有權勢,你便不牽掛嗎。

    越潛握緊轡繩,應道:“是。”

    你是我的人,這話對越潛而言似曾相識。

    當初被公子靈從簡牘作坊里救出,他也說過同樣的話。

    一轉眼,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

    駕馭馬車的越潛,沒有回頭去看坐在身后的融國公子,不必回頭,他的樣貌銘記在心,他的一笑一顰都熟悉。

    正如昭靈對越潛所言:你的去留我說了算。

    一連兩天,士兵從城南的官員府邸里押出不少越人廚子、舞女、廝役,但士兵從沒出現在公子靈的府中。傍晚,越潛駕車出城門,他遞上公憑,城門守衛放行,沒有人攔阻他,也沒有人逮捕他。

    不知道越潛身份的人,看裝束還以為他是位融國貴族,在融國都城居住兩年,越潛說融語已經不帶口音。

    人們無法將一個穿融人服飾,說一口純正融語的越人區分出來。

    如果將一個越人,一個融人剝個干干凈凈,讓他們緘口不語,往前一站,任誰也無法區分他們的族屬。

    馬車途徑城墻根下的集市,前路被一大群人阻擋,越潛只得放慢車速,下車察看情況。

    地上蹲著一個哭泣的男孩,約莫十四五歲,穿著仆役的衣服。

    兩名士兵粗魯拉拽男孩,想讓他站起來,男孩不肯,哭得心碎,百姓圍觀,議論紛紛。

    “這不是老蔡家的小仆越娃子嗎,常來我這兒打酒,人又勤快又乖巧。他一個小娃娃能犯什么罪?是哪個人報官,為點賞錢良心叫狗吃了!”

    “就是,你們官兵憑什么抓人!”

    “可憐啊,這是要給押往哪去?”

    眾人見男孩模樣可憐,士兵態度粗暴,七嘴八舌議論,紛紛指責士兵。兩名士兵面有難色,急忙拉起男孩,從人堆里擠了出去。

    士兵押著男孩走遠,路面的人群散去,越潛駕車通行。

    馬車馳騁,直奔南齊里。

    望見南齊里的里門時,天邊正好出現火燒云,紅彤彤的,像是一把火點燃樹木的樹梢,房屋的屋檐。

    在里門下,坐著一群被繩索綁在一起的男子,有老有少,全都垂頭喪氣,一旁還有數名監管的士兵。

    達官貴人在城郊往往有別第,這些住在別第里的越仆,顯然也沒能逃過流放孟陽城的命運。

    越潛在奔馳的狀態下勒停馬車,馬而仰首嘯鳴,引得士兵和被縛的越仆抬頭觀看。

    從眾人之中,越潛認出一張熟悉的臉——常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