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靈淮終于明白她對自己和對賀家的敵意的原因了。

    對，我這輩子也是因為靠了男人，才活到現在。可要不是因為當初懷了你，我連刀都準備好了，跟簡嘉華來個同歸于盡！池姝憤然道，你不也答應過我，這輩子不要為了任何人丟棄自己嗎？你告訴你是怎么做的！

    不對簡靈淮皺起眉，你確定你說的都是實話嗎？

    你連你親娘的話都不信了？！池姝氣沖沖地就要出門，老娘非要去把那個賀芝洲打一頓不可，竟敢把你蠱惑至此。

    你等一下。簡靈淮忙拉住她，軟聲軟氣道，我只是覺得這和我記憶中的不太一樣。

    在原書中，提到簡靈淮的性格養成里，一大部分原因就是源于自己的母親，跟著母親這個老菟絲花學到了如何依賴男人。

    可現在聽池姝的一番話，明顯有很大的出入。

    池姝問道：哪里不一樣？

    簡靈淮說不出口，池姝倒是率先將他的疑問說了出來：你以為我這么多年是怎么過來的，還不是因為我想把你養好？我拿錢送你去上最好的學校，受最好的教育，就是不想讓你走我的路

    池姝出身一個偏遠山村，為了給家里貼補，中學就輟學出去打工，端過盤子洗過碗，掃過大街也賣過酒。

    被一位客人強上之后，她是準備報仇的，放棄一生的。可她察覺到身體異常，去檢查了一下身體，果然懷孕了。

    她又有了新的希望，那是她老天給她的孩子，讓她在最后關頭又活了下來。

    為此她在家里幾日不出門，思考以后怎么辦，繼續掃大街賣酒嗎？不行，在這個城市養不活孩子。回老家嗎？不行，左鄰右舍要把舌根嚼爛，她那老實巴交的父母也會把她掃地出門的。

    雖然恨簡嘉華，但她知道只有簡嘉華的條件，才能讓她把孩子養好。

    她每個月從簡家領到生活費，第一件事就是帶著簡靈淮去各種培訓班，學畫畫、學鋼琴、學馬術隨便他學什么，只要他樂意，她什么都要滿足。

    正是因為她吃了沒文化的虧，所以在培養孩子這方面一點不含糊。城里孩子們有的教育，她也一定會讓自己的孩子得到。

    好在兒子一直沒讓她失望，但她粗口習慣了，某天問孩子，要什么樣的母親才是合格的母親？

    當時兒子說，你這樣的就是最好的。

    把池姝感動得不行，抱著他嗷嗷哭，哭完又點了兩盤麻辣小龍蝦和啤酒，自己在旁邊吃得酸爽，卻不許孩子吃。

    這些她是不會一五一十地講出來的，畢竟有些事還挺丟人。

    那我們住的地方還在嗎？簡靈淮決定抽空去把這件事弄明白，不然心里總是懸著一顆石頭，如果能回到原來住的地方，生活痕跡應該會多一些，也方便他找出一點別的線索。

    房子我賣了。池姝說，自從你死賴著賀芝洲不放手，非要嫁進賀芝洲之后，我就下定決心把房子賣了，拿著錢出國去，眼不見為凈，反正你也更喜歡賀家不是嗎？

    不是吧？不知道原主是怎么想的，但簡靈淮還是忍不住多嘴一句，或許，你應該多相信我一點。

    呵呵。

    算了，現在說這些也沒多大的意義。池姝擦干眼淚，嘆了口氣，你現在已經如愿以償得到幸福了，我也不抱怨了，事情發生就發生了，再多說也無濟于事。

    簡靈淮看著她紅腫的雙眼，心緒受到觸動，這個女人失去了兒子，而他也與母親無法再相見。

    也許在這個世界，他們還可以溫暖彼此。

    下一刻，簡靈淮就擁抱了一下池姝：你別再往外跑了，以后我照顧你吧，媽。

    池姝身體僵硬了幾秒，似乎有點無措，但很快便回到了昔日的情感中，捶了下他的后背：男人說的我養你，都是假的！

    簡靈淮笑了笑：你是我媽，怎么會是假的。

    你又不止一次說假話了。

    這次我保證說話算話。簡靈淮松開手，笑了起來，原來你還是個哭包母親啊。

    你放屁！池姝眼睛一瞪，注意到門口有人經過，喊了一聲，你過來一下。

    王管家一愣，將手里的酒放在門口：池女士，還有什么吩咐嗎？

    池姝得補個妝，走到他面前，露出一張大花臉，低聲問：你們這有化妝間嗎？

    有的，我帶你過去吧。王管家微笑道。

    *

    簡靈淮在床邊坐了一會，雙手抱著腦袋，發了一陣呆，直覺有哪里出了問題，可一時半會理不出頭緒。

    這時，旁邊的位子塌陷了下來，賀芝洲在他旁邊坐下，撫摸了一下他的腦袋：怎么了，又吵架了嗎？

    簡靈淮搖搖頭：聊了一下往事，我發現有些事跟我記憶對不上。

    比如說？

    我以為她是個對自己孩子不管不顧，只顧享受的一個母親，但事實上并不是我以為的那樣。簡靈淮指了下自己的腦袋，可我的記憶里就是這樣的，記憶里還有個聲音跟我說，不要見mama。

    賀芝洲皺了一下眉，沉默半晌，才語出驚人地說了一句：心里的聲音是嗎？我好像也有過。

    簡靈淮出乎意料地看向他：什么聲音？

    不清楚了，好像是小時候的事了。賀芝洲感慨地笑了一下，不是有個傳說中的中二期嘛，那會我也有，只是我沒跟別人提起過。因為小時候偶爾有幾個不屬于我的想法念頭出現，導致我懷疑這個世界有些不真實，很多東西都像是推著我在往前走，我甚至不知道理想為何物，就這么簡單隨意地走到了這個位子上。

    老凡爾賽人了，你要是跟別人說這話，是要挨打的。簡靈淮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但又不得不佩服賀芝洲的直覺之靈敏。

    這世界當然不真實了，因為你就是一本書里的角色而已！還是個很重要的配角！

    當然這話他不能直接明說，不然這么一位天之驕子得多震驚多崩潰啊。

    他咳嗽了兩聲：你要再說這種凡言凡語的，我可真要第一個揍你了，沒有一個人能隨隨便便成功。

    嗯，你說得對。賀芝洲眉眼彎了起來。

    *

    吃晚飯的時候，餐桌上的氣氛明顯比中午好了很多，賀楠也敢多看兩眼池姝了，可惜被當場逮住。

    池姝倏地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賀楠立馬僵住不敢動。

    你看著我做什么？池姝問道。

    賀楠安靜了半晌，臉色慢慢漲紅：你好看。

    噗哈哈哈哈！池姝放聲大笑，你小子有眼光，過來挨著我，我就喜歡rou團子。

    賀楠扭了扭：我不rou。

    團也行。

    我也不團。

    你過不過來？

    賀楠立即閉嘴，看看幾個大人，見他們沒有反對，便抱著自己的專屬飯碗，往池姝那邊跑去。

    簡靈淮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見他們和諧得很，兩人還討論起幼兒園的事來，便放心繼續吃飯了。

    池姝問：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賀楠。

    為什么取名賀楠？池姝直覺認為這個家族取名會很講究。

    賀楠想了想，直言不諱道：可能是因為我太難了吧。

    幾個大人都被他逗笑了，池姝直接哈哈大笑：小屁孩，你年紀輕輕就家纏萬貫，投胎的一把好手，還有什么難的？

    哎，你不懂。賀楠苦惱地說，我學業很繁忙，可我每次都還從百忙中抽空去問問他們作業啊！

    簡靈淮：那還真是辛苦你了，賀難同志。

    苦點累點也沒什么，這都是責任，我明白。賀楠一副小大人語氣，最難忍的是，我在家里的地位是越來越低了，他們經常談戀愛就無視我。

    簡靈淮直接搬出賀芝洲這尊大佛，他都開始胡言亂語了，你不管管他？

    賀芝洲只稍淡淡掃一眼賀楠，賀楠就安靜如雞了，一邊吃飯一邊跟池姝小聲嘀咕：看到了吧，我多難。

    真慘，我幫你。說罷，池姝就瞪了賀芝洲一眼，你干嘛，飯桌上沖孩子兇什么兇，還讓不讓孩子安心吃個飯了？

    賀芝洲：我沒有兇他。

    賀楠：！！！

    叔叔居然怕這個漂亮阿姨！賀楠覺得自己找到了新大腿！

    吃過飯后，池姝原本打算回新租的公寓，結果老夫人和賀楠非要她留宿，再加上簡賀二人的說勸，便留了下來。

    簡靈淮準備入睡之時，又收到秘書的緊急文件，要趕緊處理完，他只好爬起來解決公事。

    這一忙，就忙到了半夜兩點多，肚子有些餓，準備下樓找點吃的墊墊肚子。

    結果在廚房看見了賀芝洲，對方正在冰箱里翻找東西。

    兩人面面相覷，賀芝洲才問：怎么還沒睡？

    處理點事，你呢 ？

    我也是。賀芝洲嘆了口氣，冰箱里沒有什么吃的了。

    因為晚餐很豐富，所有新鮮食材都用上了。

    正愁眉不展時，一位救星出現了，一張慘白的面孔靠近了過來，腳步輕盈。

    簡靈淮嚇了一激靈，下意識尖叫了一聲，再一細看，不正是頂著一張面膜的池姝嘛。

    池姝見他這慫樣，先送一個白眼給他們，才問：你們在干嘛？找吃的？

    嗯。

    池姝把他們推到一邊，往冰箱里看了看，拿出一大碗白米飯，四個雞蛋：只能做點這個了，幾分鐘就好。

    簡靈淮和賀芝洲對視一眼，便在廚房料理臺前坐了下來，坐等投喂。

    池姝站在灶前，熟練地系上圍裙，打了兩個蛋進冷飯里拌勻，再將剩下兩個打散備用，開火翻炒。

    動作熟練得很，簡靈淮卻在她將蛋液倒進飯里時，就陷入了震驚，下意識挺直了背，關注著她的一舉一動，瞳孔微顫。

    幾分鐘后，池姝關掉火，解下圍裙，轉身將兩碗蛋炒飯推到他們面前：趕緊吃了去睡覺，大晚上的還不睡覺，真是嫌命長。

    謝謝媽。賀芝洲笑著拿起筷子，嘗了一口，嗯，非常好吃。

    池姝得意地看了他一眼，扭頭看向簡靈淮時，發現他沒動筷：怎么還不吃？

    賀芝洲側目，發現他呆坐著，直勾勾地盯著那碗蛋炒飯，解釋道：他之前一直跟我夸您的手藝好，可惜在外面一直吃不到您做的蛋炒飯呢，幸好這次您回來親自給他做了。我還試著做過幾次，都沒有成功。

    這有何難，下次我教你。池姝欣慰地笑了笑，又催促道，臭小子你到底是吃還是不吃啊，都這么晚了。

    簡靈淮這才緩緩拿起筷子，手都在發顫，夾起一筷子，放進嘴里嚼了嚼，不消片刻，眼淚就滴了下來。

    是就是這個味道。

    看著他吃一口就掉兩滴淚，池姝和賀芝洲同時怔住了。

    看來是很想念您的手藝了。賀芝洲笑道，然后拿起紙巾去給簡靈淮擦眼淚，卻發現怎么也擦不完。

    池姝好笑道：到底誰才是哭包呢。

    媽。簡靈淮忽然抬起頭，看著她那張和母親一模一樣的臉，想起好幾次的巧合，終于開始直面內心那個最大膽、最不可思議的想法，小心翼翼地問，你認識簡厚毅嗎？

    簡厚毅是他自己的父親，如果母親和原主的母親是同一個人的話，那父親呢，為什么就不是一個了？

    誰？簡厚毅？池姝想了想，搖頭道，不認識。

    簡靈淮失落了片刻，說不上心里什么滋味，急切地想要抓到點什么，想要證明眼前這個人就是自己的母親。

    就在蛋炒飯要吃完時，池姝靈光一現，突然拍了下桌子：哎呀，你剛剛說的是不是厚毅？

    對，你是經常直呼他厚毅的。簡靈淮期待地看著她，你認識嗎？

    認識啊。

    ！

    簡靈淮心緒澎湃，刷地一下站起來，把面前的飯碗都帶翻了，也無暇顧及，直視著她的眼睛，期待地問：他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給你編造的老爹啊。

    ？簡靈淮不解，什么意思？編造？

    對呀，你很小的時候總是追著我問，爸爸是誰，爸爸是誰呀？池姝兩手一攤，那我又不想讓你認簡嘉華那個老賊做爸爸，就騙你說，我是仙女下凡，小名叫嫦娥，你的爸爸叫后羿咯，我還講了不少我和后羿的改編版愛情故事呢。怎么，你不會當真了吧？

    簡靈淮：

    第73章

    簡靈淮一夜未眠。

    如果自己的爸爸并未存在過，那記憶中和諧有愛.的家.庭是否也是假的？

    他和原主是什么關系？

    穿書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疑點越來越多，還得要一點點找到答案。

    但現在幾乎可以確定的是，池姝就是他的mama，這么多的巧合不可能只是單純的巧合。

    第二天清晨，他眼下掛著一點烏青，心不在焉地庭院里閑逛，聽見屋里響起池姝的聲音，腳步一頓，折身進屋。

    池姝剛起床，打了個呵欠，走到廚房門口看了一眼：需要幫忙嗎？

    不用，稍等片刻就好，早餐馬上準備好。王管家微笑道，然后催了一下廚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