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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抓住了那只手。 干燥又粗糙,好像一朵枯萎的花。 聶時秋低下頭,避開了謝秋盈的眼神,只能聽見謝秋盈問:“你來看過我,對不對?” 原來那天,當她坐在花園,而聶時秋站在窗邊時,在他看見她的同時,她也看見了他。 她曾以為那是她的幻覺,以為那是一種恩賜亦或折磨,可現在她知道了,原來聶時秋真的來看她了。 第105章 相見 他有家了 在聶時秋接住她的手后, 謝秋盈立刻反過來抓住了他。 他定定看著兩雙交握的手,心想他七歲以后就再沒被人這樣牽過,沒想到十七歲了, 反倒要被mama這樣握著手。 謝秋盈看著他,感覺自己從未像現在這樣清醒, 那些被剝離的、被回避的記憶, 在她看到聶時秋的那一刻, 統統回到腦海。她感到自己現在才是一個完整的人。 而那些破敗的、黑暗的回憶也隨之而來,只不過……造成那些回憶的人已經死了。所以縱使黑暗,她也不再脆弱崩潰, 而能慢慢站起來,用第三人的視角審視,給自己一點真正痊愈的機會。 謝秋盈看著聶時秋,問:“他有沒有打過你?” 聶時秋頓了頓,避開她的眼睛,輕描淡寫道:“有想過。” 后來也付諸了實踐。 “不過我很快就長得比他更高、更壯。” 只不過他會發瘋。 謝秋盈空著的另一只手撫上他的臉頰,微微抖著,讓聶時秋有些忍不住,想扶她一把。 “他打你了。” 這句相當肯定的結論讓聶時秋心頭一震, 抬頭看向謝秋盈。 謝秋盈鼻頭一酸,淚水又掉下來。她還記得小時候的聶時秋為了多吃一根冰淇淋撒謊就是這副模樣, 避開她的眼睛,不說假話, 只說模棱兩可的那種真話, 眼睛還會忍不住盯著地面或鞋尖。 她一眼就可以看穿。 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還是這樣。 謝秋盈的后槽牙在上下輕碰,到了最后, 竟慢慢燃起一股無法抑制的憤怒,讓它們緊緊地咬合在一起。 在被聶呈虐待的日子里,她連求生意志都被一點點磨滅,只渾渾噩噩、不知原因地堅持活著。她或許在最開始也有過憤怒,想要反抗,可在精神出現身體之后,除卻驚懼與麻木,幾乎再沒有情緒上的一點起伏。 這是她在那些黑暗經歷之后,第一次燃起不可休止的憤怒。 還有深深的自責。 她早該想到的。 如果她沒有那么脆弱,沒有崩潰得那樣徹底,她一定能夠想到聶時秋留在那里會是怎樣的結局。 謝秋盈哀傷地看向聶時秋,沒有說出方才心里想的那些話,畢竟不管有多少理由,多少不可抵抗的命運,她都確確實實沒能陪伴他長大,也沒盡她所能請人照料他。 將那些話說出來,反倒像借著這些理由逼迫他做出寬恕。 她不想要他的寬恕,因為她不覺得自己應得。 謝秋盈只是將那些翻騰的情感強行壓下,努力笑著問他:“你最喜歡什么學科?” 這個話題有些跳躍,聶時秋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謝秋盈輕聲道:“我記得你那時候最喜歡自然科學,天天都等著上這門課,可以動手做些有趣的小手工。” 聶時秋恍惚想起從前,很快冷靜下來,說:“那是小學低年級的課程,高年級以后就沒有了。” “這樣啊……” 謝秋盈也跟著沉默下來,因為她的記憶只能停留在那。 聶時秋看她一眼,突然道:“化學。我現在最喜歡化學這門課。” 謝秋盈看向他,好像可以慢慢勾勒出他上學時的模樣。 也許在其他課程上他不會那么專心,認真聽一會兒就有些耐不住性子,因為趴在桌上太明顯,只能把椅子向后推,讓兩條長腿能舒展地放開,再往后一靠,走一會兒神,再努力聽一會兒,再走一會兒神。 可在化學課上他就不這樣,上課前就把課本從桌肚里找出來放在桌上,鈴聲一響,椅子便向前放,方便他靠在桌上記筆記。 他或許不是那種特別聰明的小孩,不能確保一整堂課都能跟上老師的思路,但他會記下所有筆記,在老師離開后努力向班里成績好的同學一點點詢問清楚,最后充滿成就感地收起將一切解釋得清清楚楚的筆記。 等到實驗課的時候,他就更興奮了。哪怕原本性格不夠謹慎,也會用最笨拙的方法,將所有步驟一一謄抄,反復提醒自己小心謹慎,慢慢重復老師的舉動,順利完成干凈漂亮的實驗。 也許老師在走過他身邊時還會夸贊一句:“做得不錯。” 讓他感受到在其他老師那里沒能感受到的關心與偏愛。 謝秋盈心滿意足地聽著、想著,等這一切結束,又問:“那你喜歡什么運動呢?” 聶時秋沉默片刻,道:“籃球吧。” 他的時間不多,不能像那些精力旺盛的男孩一樣,花大把時間在這種純粹消耗體力來獲得愉悅感的運動上,不然他會沒時間也沒體力打工的。 不過在少數幾次參與中,他覺得自己并不討厭這項運動,有時也能獲得一點難以言喻的快樂。 謝秋盈看著他的肩膀與手臂,心想,他的籃球一定打得很好。 她的視線順勢劃過他的衣服,看到明顯被洗寬大的衣領,抿了抿唇,什么也沒說,只是默默做好決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