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顧山青猶豫了片刻,上前行了一禮,道:“老丈說的‘神農后裔’,就是山中村落里的人嗎?” 老人微微瞟他一眼:“早就搬走了。” 顧山青趕忙道:“是。我是說十余年前。” 老人卻沒理他。 蒼殊又問:“你怎知他們是神農后裔?” 老人眼也未睜:“聽說的,看見的,讀來的。年紀大了,記不清嘍。” 見他無意多說,顧山青又行了一禮,道:“多謝老丈。”便與蒼殊轉身離開。 走到半途,突然聽見一道格外低沉而悠長的嘆息之聲隨風飄來,回頭一看,鐵鋪外的石階上空無一人,剛剛與他們說話的老人,竟是消失不見了。 顧山青一震:“他……” 蒼殊道:“不一定是人。” 確實,在祭拜供奉綿延不絕之處,當地人祭拜的山、河,乃至一棵老樹有時會凝結靈氣,生出地仙,在大災將至時化為人形,出言提醒,甚至在危難關頭為良善之人提供幫助。 顧山青就曾聽過這樣的傳說:在多年大旱、饑荒橫行之時,有一個村落每戶人家都彈盡糧絕,甚至連村子附近的樹根都被挖出來,磨成粉吃掉了。就在村里哭聲一片,就差易子而食時,突然來了一個陌生人,背后背了幾個大布兜,放下來一看,竟全是些新鮮的糧米瓜果。 村里人心中艷羨,卻也沒有上來哄搶,只詢問他想要換取什么。不料那人擺了擺手,居然什么也沒說,就那么把糧食送給了他們,并在人們歡呼著分米分菜時一轉眼消失不見了。 其中有一戶人家分到了一只南瓜,就在他們馬上要把南瓜切開時,家里的女主人手上一轉,突然發現瓜皮上有一道眼熟的疤痕——那南瓜,分明是一年多前他們獻給村口土地爺的那一只。 那陌生人,大概便是地仙了。 顧山青從未親眼見過,卻一直聽說他們的存在。他并不擅長分辨非人之物,但那老爺子身上的氣息確實透出幾分古怪。只是,若他真是地仙,又為何一定要現出身來,為他們指明村落所在? 蒼殊已經放出小隼去山中搜尋了。兩人默默往山里走了一陣,顧山青開口道:“我思來想去,覺得那位老丈想告訴我們的不一定是村落的位置,反倒是那些人的身份啊。大人可知‘神農后裔’這個名號,有什么特殊之處嗎?” 蒼殊微一挑眉,反問:“你不知道?” 顧山青一怔:“不知道。” 他在加入鎮異司前一直獨來獨往,除了師父之外,幾乎從未長久地與別的異士交往過,因此有些異士界流傳的“常識”,他其實所知甚少。 蒼殊道:“‘神農后裔’雖說是人,在妖中都十分有名。” 顧山青沉吟道:“神農遍嘗百草,他的后裔大概也長于草藥吧?” 蒼殊:“不止。” 顧山青:“不止?” 蒼殊道:“據傳,神農嘗過的百草盡皆融于其身軀血rou,使他本人百毒不侵,百病不擾,百咒不詛,澤被于后世子孫。神農后裔不僅天生異能者甚多,也同樣不會中毒,不會生病,不會受詛。” 顧山青挑眉,摸了摸下巴:“還有這樣的好事?” 蒼殊緩緩搖頭:“并非好事。有人相信,他們血rou不止能解自己的毒,也能解別人的毒,不止能治自己的病,也能治別人的病,不止能破自己咒,也能破別人的咒。” 聽出了蒼殊的言下之意,顧山青渾身一冷:“這……”難道不就是傳說中的藥人么?他想,但沒說出來,轉而道,“怪不得他們要隱居避世,躲躲藏藏。” 蒼殊又道:“因為有這樣的傳言,對神農后裔的搜捕或明或暗,從未真正停止過。” “搜捕……”顧山青喃喃地重復道。這個詞,感覺可不是能夠輕易使用的。即便是豪門富賈派人搜尋,也遠遠談不上“搜捕”二字。 想到念君幼時的傳言,再聯系起何非的刺殺,顧山青只覺身上的寒毛根根豎起。他驀然扭頭,望向蒼殊,想問他莫非知道些什么內情,對上蒼殊坦然卻又深不見底的目光,又遲疑地把話咽了回去。 蒼殊卻仿佛沒有察覺他的異樣,接著道:“也正是因為深受其苦,據說神農后裔雖散于九州各地,但都立下了同一個誓言:寧失血rou,不做藥人。” 寧失血rou,不做藥人…… 顧山青不由感到一陣刺骨的心驚。 即便是神人后裔,他們也只是人罷了。失去了血rou身軀,又如何能夠存活?這分明是在自戕之余,立誓在死后也要讓自己尸骨無存! 究竟是經歷了怎樣凄慘的折磨,這些“神農后裔”才會立下如此慘烈的誓言? 失語了好一陣,顧山青才又澀聲問道:“那他們為何在妖中也這么有名呢?難道妖也需要他們來解毒、治病么?” 蒼殊垂下眼:“不。傳言說生吞一位神農后裔,能讓妖力倍長。”頓了頓,又道,“找到了。” -------------------- 第72章 深村 村落坐落在山坳之中,并不難找。從村外藏在深草叢中的古怪符文來看,無疑是村子里的人們布下了某種陣法,讓外界的人很難找到他們。只在村口供著一個半高的祠堂,堂中擺著一尊土地像,是個臉孔皺巴巴的小老頭。供臺上的貢品早已腐爛,宛若一攤污跡化在了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