慄冽

    那個穿著圍裙的人掃完院子里的雪，露出花朵枯萎的尸體，然后回過頭想放下手中的工具，卻見屋里多了兩個人。白羽此時還沒發現多出來的這第叁者，等到她推開花園的門，她抓著黑魔王手臂的手驚得松了下來。她們倆望著彼此。然后那個穿圍裙的金發女人笑了。先生您回來了？她說。

    “啊，這位是……”白羽呆了。

    “我怕你不熟悉廚房。”他說，“讓她帶你看看吧。我的女傭，你可以叫她阿莉?！?/br>
    “噢……女傭……”

    說謊，明明就很漂亮。她盯著阿莉看，無論怎么看都比自己出色。

    “怎么把院子里的雪掃了？”他問，“其實沒必要，現在掃過之后，過些天還會下的?！?/br>
    “我想把枯萎的花處理掉?！卑⒗蛘f，“您看怎么辦比較好，我聽您的?！?/br>
    “你來安排吧，我都可以。阿莉，這位是白羽。我的學生。未來她會住在這兒，所以想讓你帶她看一看，熟悉一下。”

    “好，隨我來吧，白羽小姐?！?/br>
    她點燃二樓餐廳的燭火，白羽說，先坐吧，我們聊聊。此時黑魔王還坐在一樓的客廳里。借此機會，她想多了解些有關女傭的事。

    首先，也許我要擺出一種大小姐的架勢。但是白羽從來沒當過大小姐，更不知道那是什么架勢。她只好想著黑魔王的模樣，假裝波瀾不驚，坐在桌邊微笑。

    “嗯，您說？”阿莉坐在她側面的座位。

    “你來這里工作多久了？”

    “噢，快要一年?！?/br>
    “你……呃……和他是什么關系？”

    “德拉契亞先生？我是他的女傭啊。您的問題真奇怪。”阿莉笑了，“噢，您是懷疑我對嗎？可是我已經嫁人了?！?/br>
    “什么？嫁人？”白羽大驚，“你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大?！?/br>
    “您今年多大？”

    “我剛從軍校畢業?！?/br>
    “那確實差不多。”阿莉說?！耙苍S您在學校里與世隔絕太久了。像我們這個年齡，嫁人也正常。”

    “原來如此……那你沒有讀書嗎？”

    “小時候上過幾年學，然后就被母親叫去做傭人了。我們家里都是做這個的。本來我是在城中工作的，有一次夜晚出門遇見歹徒，碰巧德拉契亞先生路過救了我，這之后，他問我是否愿意為他工作，我詢問了母親的意見，就來了這里。”

    “這樣啊……那你……”

    怎樣問才能問得婉轉些？或者，怎樣能讓她說真話？就算他們兩個真的有不可言說的關系，單憑語言的詢問，恐怕也問不出什么來。

    “你……喜歡他嗎？”

    “誰？”

    “呃。”她斟酌了下，“黑魔王?！?/br>
    “噢，為什么不喜歡？誰都喜歡他。但是不必擔心。我知道您是他的女友。我和先生幾乎不見面的?！?/br>
    “你怎么知道？”

    “他從來不帶任何人回家，更不會讓我發現，只有這次。說明他承認了你們之間的關系非比尋常。”阿莉眨眼對她笑?？雌饋恚嬲潇o的人不是白羽而是女傭。

    “好吧?！笨磥硎俏逸斄?，她想，“謝謝你，阿莉。來說說廚房吧?！?/br>
    壁爐的火焰燒得更旺，等到她們從樓上下來，天已經徹底黑了。燈火落下一團昏暗的影?；厝r注意安全。他說。窗外有雪花飄揚。

    阿莉離開后，她和他并排坐在沙發上。

    “她居然結婚了?！彼f。

    “嗯。”

    “也許我真的在學校里太久了。我不知道社會上的女人究竟如何生活?！?/br>
    “其他人也從來沒提起過嗎？”

    “提起過。但是，軍校畢竟不太一樣。情感是我們的累贅。所以從來不會提這些。也許我家鄉的鄰居們也都結婚了吧。再之后，他們會生個孩子，然后把他們撫養成人?！?/br>
    “那你是怎樣想的？”

    “印象里，似乎聽到過別人說，女人的歸宿是嫁個好男人。只可惜這套對我們軍校里出來的人不適用呢?！?/br>
    “如果沒有我的話，你會結婚嗎？”

    “我不想，但我父母一定會逼我。”

    “看不出來他們是那樣的人?！?/br>
    “你當然看不出來，因為你不是他們的孩子。我才是。”說到父母，她好像很激動。

    “結婚?！彼肺吨@個詞，“聽起來很神奇。”

    假想中的婚禮。他眼前浮現了某個畫面。教堂和鮮花。念不完的祝詞和誓言?？赡蔷嚯x他太遙遠了。

    “不怎么神奇?！彼f，“只是一方為了挽留另一方而獻出全部罷了。”

    “啊，是嗎?？墒菫槭裁催€有那么多人會結婚呢?！?/br>
    “也許因為人總是對未來抱有幻想？”

    “那你呢？”

    “我沒有幻想。你剛剛問我，軍校和結婚的問題。我想如果我的人生必須二選一，那我就去死吧。”

    “哦？不愧是我看上的人?！?/br>
    出乎她意料，黑魔王竟然笑了。

    他一把攬過白羽的腰，將她壓在沙發上。

    “喂，老師……你這是……”

    “好喜歡你?！?/br>
    長發落在她的肩上。

    “好喜歡。想現在就讓你高潮?！?/br>
    “哈？怎么……不……”她試著推開他，沒有任何用處，“哪句話突然讓你興奮了??！老師的性癖太奇怪了吧！”

    “最后那句?！?/br>
    “最后那句哪里勾引到你了，不要……”

    繁瑣的制服一時間沒辦法全部脫下。他所能做的僅僅是幫她解開腰帶。至于胸前的扣子，里面的襯衫，都還未來得及動手。

    “如果可以的話，和老師結婚好不好？”

    “不好?！彼ゎ^。

    “為什么？”

    “不想?！?/br>
    “不想要錢，也不想要權力？”

    “你自己說過的我和你公開的話會很危險，為什么現在又要提結婚呢?！?/br>
    “所以我是說如果。如果，你愿意嗎？”

    “不愿意。”

    “為什么？這不好嗎？和我在一起你可以得到所有你想要的?！?/br>
    “不。我什么都不想要?！?/br>
    “什么都不想要？我可以讓你做天上的星星，做眾人仰慕的女人?！?/br>
    “不要?！?/br>
    “那你想要什么。”

    “我只想如果哪天你不愛我了就殺死我?！彼貜椭?，“其他的都不要了?！?/br>
    突然落下的吻。我的老師，你填不滿人世間無盡的虛空。她沒有躲避，而是迎上去，舌尖交纏。我要的不是這些。我想要一個終極的答案。從我幼年起便期待的答案，給我一個精確的回答。我的老師。人究竟為何如此痛苦又如此艱難地活著。為何要接受那些討厭的事物只為保持一段長達百年的呼吸。一切都是為了什么。給我這個答案吧。我不要鉆戒珠寶和金銀，我要愛，要生命的意義，要讓無盡的虛空隨著你的擁抱消失在夕陽落盡的瞬間。求求你。給我吧。

    “好?！彼f，“可如果沒有那天的話，你還要什么呢？”

    “那我就要你理解我。”

    “我會嘗試的?！?/br>
    他的眼里映出她悲傷的表情。

    我愛的正是這漫長的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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