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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不過初一 第58節

    但親眼看到、親耳聽到他公開向公眾否認,這種感受卻不是一句“道理”可以說服。

    它是一根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它是沖破她承受能力的最后一波攻擊。

    它成了她的心魔,獰笑著告訴她,你沒有人要,你不配得到毫無緣由的偏愛,你注定眼看著你想要的人事物都棄你而去。

    她從來沒有這么委屈過,委屈到幾乎要流淚。

    她已經好多年沒有為誰哭過,淚腺仿佛已經干涸,每每演戲拍到哭戲都是她最頭痛的環節,眼藥水必不可少,即便好不容易擠出兩滴眼淚,整個情緒也撐不起來。

    她的哭戲一直以尬著稱,這也成了作品完成度還算合格的她總被人詬病演技差的罪魁禍首。

    抬手去擦,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眼淚可流。

    這一刻的鐘爾極度缺愛,以至于她只能把自己對外的善意收回,勻給自己,自私和惡意被陸續激發。

    她不想當委屈求全的人。

    她不想勉強自己做任何不那么開心的事。

    她不想為任何人改變,就像也沒有人為了她而改變。

    與其人負她,不如她負人。

    *

    許聽廊的航班延誤了半個小時,飛機一落地,他第一時間給鐘爾打電話,想問問她到哪了。

    她不接,料想她該是忙著化妝和選衣服,于是他打給小方。

    “她在干嘛,要不要我來接她?”

    “不用吧。”小方說,“她回來好一會了,應該也快好了吧。你機場過來不是挺遠的嗎?”

    “那行,那我就不過來了。”許聽廊叮囑,“你讓她不用太隆重,她先到的話讓她在門口等等我。”

    “沒問題。”

    跟小方通完電話,許聽廊又給許母打電話。

    許母已經到包廂了,正在翻菜單:“你們不用著急,慢慢來。”

    “哦,那你先點。”許聽廊停頓一會,不太放心地說,“老媽,答應我你一定要喜歡她。”

    許母簡直耳朵起繭:“我知道了,你說了八百遍了。再說我不喜歡了。”

    “我知道我說了很多遍,但她……”許聽廊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給許母打個預防針,“有時候稍微有點小奇怪,但是她沒有惡意的,你了解她就會知道她很可愛,別因為她哪里不太和你心意就戴有色眼鏡看她。”

    許母安慰他:“這你就放心吧。你這么奇怪,我也沒討厭你啊。”

    “……”許聽廊無語,“我跟你說真的。”

    他再奇怪,好歹是她生的,她當然有無限的耐心,而鐘爾跟她沒有半毛錢血緣關系,縱使她在網上磕了幾個月的cp,但粉轉黑的事情他又不是沒有見識過。

    何況他并不奇怪。

    鐘爾這人隨心所欲,情商又低,不說話還能裝個樣子,話一多就容易露餡,有時候把別人氣得半死她自己根本不知情,難保全程順順當當不惹岔子。

    “好了我知道了。”許母煩死了,“我答應你,就算我對她有哪里不滿,我也不會表現出來的,更不會棒打鴛鴦,一定讓你們自由戀愛,也一定讓她倍感溫暖,仿佛見到失散多年的親媽。行了嗎?”

    “不行。”許聽廊還是不滿意,強調,“你得真心實意喜歡她,打心眼里接受她,別演。”

    許母:“……有毛病啊!我心里想什么都要被你牽著鼻子走?你個有了媳婦忘了娘的小畜生。”

    受鐘爾影響,許聽廊的臉皮也與日俱增:“對對對,小畜生謝過母親大人有大量。”

    許母白眼差點翻進天靈蓋。

    許聽廊抵達餐廳門口,先進去跟許母打了聲招呼,鐘爾還沒來,他打電話過去催促。

    電話響了三聲,被鐘爾摁斷。

    “掛了,應該是快到了。”許聽廊起身,“我出去接她。”

    外頭下著濛濛細雨,雨絲細密如織,城市被潤透,霓虹泛著濕紅流碧的光,溫柔地傾覆于積水的倒影中。

    他在門口等了約莫五分鐘,沒有等到鐘爾前來,再給她打電話,仍是掛斷。

    他心下奇怪,再撥過去。

    鐘爾終于接了,聽聲音卻是瞌睡懵懂,仿佛睡得正香被他叫了起來。

    “你還在睡?”許聽廊蹙眉。

    “啊?”鐘爾迷迷糊糊的,“嗯。”

    許聽廊眉頭鎖得更緊:“今天晚上跟我媽吃飯,你忘了?”

    “忘了。”鐘爾打著哈欠。

    那漫不經心的語氣,許聽廊心下升起不詳的預感,追問:“我之前給小方打過電話,他沒來催你嗎?”

    鐘爾拖長了尾調,懶洋洋地說:“催了。”

    “……”許聽廊讓她一副不肯好好交流的態度弄得莫名其妙之余,不免有些惱火,停頓半晌,他強壓下怒火,繼續好聲好氣,“那你怎么還在睡?”

    鐘爾又打了個哈欠,態度更無所謂:“不想來呀。”

    作者有話要說:風雨之后才能見彩虹!

    冒死說完,頂鍋蓋跑!

    第52章

    許聽廊在電話那頭沉默了。

    鐘爾就在他沉默的功夫里,一點點由最初的理直氣壯變成了心虛和惶恐,就像嗨瘋了的小孩子看到父母的棍棒終于意識到闖禍。

    半晌,許聽廊開了口,并不是責備,相反很溫和:“鐘爾,你是不是什么地方不開心?”

    千言萬語堵在鐘爾的心頭。

    她當然不開心,她怎么開心得起來,被mama放鴿子,被喜歡的人當著公眾的面全盤否定。不,不止是當著公眾的面,即便是私底下,她也沒能得到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

    她不想傾述,也不想爭論。

    她只是覺得很累,筋疲力竭的累,連點了肯德基都沒有力氣吃。

    房間窗簾緊閉,光線黯淡,她緩緩坐起來,斂目低垂,面前的一切都昏暗不清。她閉上眼睛,聽到自己麻木而冰冷的聲音:“我真的不想來,我不喜歡和對方家長扯上關系。”

    見許mama本就非她本意,即便是她心情好的時候,應付這樣的場合尚需要克服極大的不適,更別提是自顧不暇的現在,即便她勉強動身前往,也只會把場子搞砸。

    許聽廊音調也稍冷下來:“那你完全可以早點說,省得我媽白期待一場。”

    在人情世故方面,鐘爾一直很欠缺。

    母親在她六歲那年就改嫁了,父親也在一年后再娶,除了寒暑假,大部分時候她都待在父親家里,父親工作忙,一年起碼有300天在出差,他不在家的時候,家里便只剩下她和繼母。

    繼母和繼父一樣,都不是苛待她,但也不是善待她的人,倆人在家井水不犯河水地處著,維持表面的和平。

    如果父親出長差,她就會被打包送到爺爺或者外婆那里,老人家可憐她小小年紀父母離婚,對她百依百順,而因為優越的長相和熱烈的性格,她在學校里也人緣爆棚,很受歡迎。

    她的人生擁有截然相反的兩面,一面花團錦簇,眾星捧月,一面孤獨寂寥,無人共鳴。

    她的情感世界亦如是,一面肆意糟蹋,一面求而不得。

    她夾雜在其中,找不到平衡點。

    沒有人教她禮儀規矩、是非對錯,由她隨著性子慢慢長大。

    她一路長成的三觀,全靠自己摸索。

    如果不是許聽廊提起,她甚至都還沒來得及意識到自己此舉辜負了許mama的心意。

    她對外豎起的尖刺漸漸收起,轉而鞭笞起她的良知,半晌,她說:“我微博找她吧,跟她道歉。”

    “不用了,既然你不想跟她有所接觸,那就沒有破例的必要。”許聽廊并不領她的情,“反正就算沒有你,她今天還是要過來看我的,你也沒耽誤什么。”

    是她自作多情了。

    鐘爾“哦”了一聲,說:“那就好,你幫我找個委婉一點的借口吧。”

    “嗯,掛了。”許聽廊說。

    整段對話不痛不癢,卻把鐘爾用來自保而關閉的情緒全放了出來,她現在既沒法原諒這個世界對她的傷害,又內疚自己對這個世界的傷害,兩種矛盾的心理分庭抗禮,在她的天平上廝殺沖撞,讓她更加躁郁。

    “許聽廊。”她幾乎是沒過腦地把他喊住了。

    許聽廊暫停掛電話的動作。

    趁著情緒混亂失控,她把一直想問的問題問了出來:“你喜歡我嗎?”

    她的語氣并非打情罵俏,而是真的質疑。

    許聽廊不答反問:“……那你又喜歡我嗎?”

    回憶是個擅長忽悠的騙子,人在懷念某個人的時候,總會放大曾經的美好,美化甚至忽略不愉快的部分,而在爭執的時候,又容易忘卻對方的好。

    此時此刻在鐘爾腦海中盤旋的,是他的冷言冷語,令她患得患失的忽冷忽熱,擺著不耐煩的臉對媒體說出否認三連的殘酷。

    “原來你也感覺不出來。”鐘爾說,“真巧,我也是。”

    *

    掛掉電話以后,鐘爾在床上枯坐了不知道多久,直到盛悉風的電話打斷她的思緒。

    盛悉風顯得很生氣:“妮多你看新的熱搜了嗎?”

    “沒。”鐘爾盡量不讓她聽出自己的無精打采。

    “氣死我了!”盛悉風罵道,“狼狼說跟你不熟,卻說把簡欣文當meimei,可把簡欣文的粉絲得意死了。”

    原來媒體采訪問到許聽廊的不僅是鐘爾,還有簡欣文。簡欣文對許聽廊有意思不是新鮮事,早兩年小道消息就傳開了,很多人都有所耳聞。

    記者問不出狼耳的事,干脆退而求其次問起簡欣文。

    許聽廊依然打太極,說是朋友,把她當小meimei。

    朋友、meimei都是藝人面對情感追問時慣用的推辭說法,言下之意就是沒有可能,盛悉風琢磨了一會也想開了,想開了就又嗑上了:“喜歡是小心翼翼,不喜歡才是坦坦蕩蕩,狼狼越是否認,就越是有鬼,他連跟你關系很好都不肯說,就怕露餡。”

    這種說辭也許有理有據,但完全無法說服眼下的鐘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