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2)
林俞這次沒有表現出依依難舍,他趴在車窗上,看著他哥的背影走出兩步,停住,然后轉身。 林俞彎起眼睛迎上他的目光,笑說:我就知道你肯定要回頭。 聞舟堯彎腰吻下來,很快放開。 等我。他說。 然后背著簡單的行李,大步離去。 林俞坐回位置。 最后一次,哥,林俞在心里說。 再有下一次,我就真的不能獨自留下,而放手讓你走了。 第77章 林俞的生活開始回歸正常, 所謂正常無非是工作,雕刻,出差, 和以往任何時候沒有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沒有人再隨便提起聞舟堯這個名字, 尤其是在林俞本人在的時候。 他們在一起的事情,成為了林家上下公認的秘密。 所有的閉口不談是一種家人與家人之間的默契, 誰都不想去觸碰那條線, 也沒有人能保證承受得了不管不顧掀開那層幕布后所帶來的后果。 但林俞瘦了, rou眼可見。 天氣一天比一天熱起來。 院子里小姑林曼姝帶著最近剛交的男朋友來家里做客, 男人名叫衛真理, 是個華裔, 用楊懷玉的話來說就是人長得怪,取個中文名字也怪里怪氣的。 林俞笑得不太客氣。 要他說這衛真理其實挺不錯, 高高大大, 不拘一格,是小姑會傾心的類型。 有什么好笑的?快把藥喝了。 林曼姝把放在旁邊的瓷碗推到林俞的面前,不顧他明顯皺起來的眉頭,盯著他,那架勢像是要是他今天不喝干凈,就要自己動手灌了。 林俞看著碗直犯惡心, 側頭躲避,真喝不了,來者是客, 給你男朋友不好嗎? 衛真理面露好奇,問:這是什么? 十全大補湯。林俞當即把碗推到他面前說;給你了,這可是我小姑親手熬的。 衛真理一聽, 還真的躍躍欲試,然后被林曼姝沒好氣地瞪了一眼,縮回手。 林曼姝把碗拿回來,遞給林俞說:這是大嫂特地找熟悉的中醫開的,調理脾胃的,你一副都喝不了,我可沒法給你媽交差。 你就直接說我喝了不就得了。 林曼姝伸手捏他臉頰,那你倒是給我長點rou啊,體重一天比一天輕,我倒是想幫你打掩護都沒辦法。 林俞嘆氣,天氣太熱,生意又忙,不瘦才不正常吧。 林曼姝斜眼看他:這話也就騙騙你自己。 林俞無語,看著面前的碗沉默半晌,端起來一飲而盡。 他也不是故意真想戳父母的心,大概有些想念太刻骨,無時無刻都在腦海中出現。越是收不到關于他的消息,想念就越是肆意瘋長。 他已經盡量讓自己表現得平常,但有些東西遮掩不了就是遮掩不了。 每每楊懷玉看著自己欲言又止的神情,都讓林俞覺得愧疚。 他學不會遺忘,做不到淡然,只能讓家人陪著他一起,接受這風起云涌過后欲蓋彌彰之下的平靜,日復一日地反復煎熬著。 衛真理目前還算個外人,他倒是想詢問為什么,但林曼姝始終沒有解釋。 誰能解釋得清? 怎么說得清林柏從的沉默,楊懷玉的唉聲嘆氣,林俞的忙碌。更遑論還有個遠在敦州,更像是被放逐,一走再無音訊傳來的林家大哥,以及那已經攤開在太陽底下沖破世俗的又難被承認的那份感情。 差不多是在聞舟堯離開半年后,林俞停下來休息了幾天。 楊懷玉終于不再念叨他。 結果轉頭林俞接了個木雕活兒。 這是半年來第一次接手工藝大項目,承接方是文物館,據說是剛剛在淮陽收錄了一批文物,讓林俞出個對應朝代的縮小版宮廷建筑群木雕用以展示。 林俞接下后就開始馬不停蹄地忙。 早晨的飯桌上,林俞吃了小半碗粥就放下筷子。 結果還沒放徹底,對面的林柏從就用筷子把裝著魚的那個湯盅戳了過來,面無表情道:喝了。 林俞:這不是媽特地給您燉的嗎? 讓你喝了就喝了,哪兒來那么多廢話。 林俞對自家老頭兒別扭的關心無話可說,拿過勺子又默默舀了半碗,小口小口喝著。 林柏從看了他兩眼,似乎對他這半年來都胃口欠佳的樣子忍到頂了,皺眉說:你媽給你開的那藥不管用? 管用啊。林俞咽下一口湯,才抬頭回答說:我主要是因為昨天半夜餓了,爬起來吃了林皓帶回來的那半包點心,所以早上才不覺得餓。 飯要按時按點吃。林柏從眉頭不見松,提醒他:饑一頓飽一頓容易得胃病。 知道了,我會注意的。林俞說。 說到這林俞記起來自己長這么大唯一一次胃痛,也是他哥半夜回來發現的。想著想著不自覺就開始走神,那副盯著一個點就開始飄忽的神情自然落在了林柏從的眼里。 但看著兒子削尖的下巴,林柏從到底是沒了言語。 這兒子半年來做得無可挑剔,意玲瓏穩步上升,手藝也沒落下,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心里都有分寸。他媽想盡辦法給他進補,就是不見胖,短短時間下顎已經俞見沉穩的弧度。 林柏從甚至在某些時刻,能從這小兒子身上看見大兒子的影子。 這讓他所有的指責和教訓都如鯁在喉。 哪有做父母的不心疼兒子。 他林柏從當家這么些年,要說心硬在林家也是數一數二,可是偏偏對著這兒子沒了辦法。 做老子的心里百轉千回,即使心軟,口頭上那是一個字都不會露。 最后只是說:你接的那個項目時間那么緊,要是做不過來,我這邊給你調一半的人手。 可以嗎?林俞聽見這話回神,一臉占了便宜地興奮,開口說:那你那邊豈不是要拖進程? 我這邊不急。林柏從掃他一眼,但說清楚,所有的人工費你自己掏。 這沒問題啊。 父子倆轉了話題,開始就工作上的事展開討論。 楊懷玉轉出來拍了林柏從的背一巴掌說:行了行了,說到這個就沒完沒了的,凈耽誤兒子時間。 轉頭又問林俞:吃好沒?吃好就快點出門,不然等下又火急火燎地不看路。 好了好了。林俞放下碗站起來,那我出門了爸媽,你們慢慢吃。 林俞拿上包出了院子,兩口子等到徹底看不見他身影的時候才同時收回視線。 楊懷玉拿了碗在林柏從旁邊坐下,一言不發。 林柏從夾了一筷子涼菜放妻子碗里,見她半天不動,才開口說:發什么愣? 楊懷玉抬起眼,林柏從才注意到她眼睛紅了。 你這是干什么?林柏從皺眉。 楊懷玉瞪他一眼,你管我?我心疼兒子不行啊,你看看他忙起來沒日沒夜。你說家里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偏偏就是這倆孩子呢? 好好的又提這個做什么?林柏從被妻子眼睛紅得心焦,語氣不好。 楊懷玉:你當我想提?這大半年了,你沒從兒子嘴里聽到過舟堯的名字吧,可你看他樣子像是能忘? 林柏從停頓兩秒,只是時間還不夠長。 多長才算長?老林啊。楊懷玉突然感慨,你說我們活這么大歲數,這么自欺欺人到底是為了什么?說是為了孩子好,可這到頭來沒有一個人是開心的。 等到將來被周圍的人指責,連立足都做不到就開心了?林柏從有自己的堅持。 楊懷玉哭出聲,我就是想讓兒子活得高興點,他高興了比什么都強。將來的事情誰說得準啊,過一天算一天,就算孩子過不下去了不是還有我們?林家難道養不起?你說說你自己,幸辛苦苦大半輩子為的是誰,不就是為了孩子? 林柏從半晌沒開口,最后給楊懷玉夾菜說:少說兩句,吃飯吧。 林俞無從得知父母的對話,對他來說,事情能有現在這個局面實際上是好的。就像他哥說的,這只是一場持久戰,但絕對好過林俞最初所設想的結局千百倍。 至少父母都在,健健康康無病無災。 他雖見不著他哥,但是不代表天長日久地見不著。 項目進展很順利。 古建筑在木雕藝術中所獨居的裝飾體現向來獨一無二,門楣、屋椽、窗格、欄桿,所雕刻呈現出來的,無不顯示出古樸典雅富貴華麗。 林俞是在項目進行至三分之一的時候,第一次收到了來自于聞舟堯的消息。 信是一個風塵仆仆的年輕人送來的。 皮膚黝黑,看起來憨厚老實,一笑就露出一口大白牙。 他站在林家大宅門前,開口問的是:請問聞舟堯媳婦兒是住在這里嗎? 把當時剛從店里回來的林爍兩兄弟臊了個相看兩無言。 林爍女朋友回家了,但兩人的感情算是穩定下來,就等著訂婚。他好歹是萬花叢中過過,所以不比林皓,先冷了臉開口說:這是聞舟堯家,他是我們大哥,但是他婚都沒結,哪兒來你說的媳婦兒。 林皓這會兒轉過彎來了,扯著林爍的袖子,臉色漲紅。 這這說的是林俞吧?這也這也太那什么了。 林爍白他一眼,你當我不知道,閉嘴! 送信的小伙子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面前兩個人嘀嘀咕咕說什么。 林爍轉頭問他:是大哥讓你這么說的? 哦你說聞隊啊。小伙子一開始聽見大哥還沒反應過來,轉頭明白了,撓了撓短短的頭發說:不是,都是我們自己猜的。 林俞就是這個時候到門口的,正好聽見對方說:聞哥有一特寶貝的掛件,沒事就拿出來看兩眼,好像是把小刀。我們平日里身上都會帶一兩件重要東西的,我們問聞哥是不是他喜歡的人的,他沒否認啊,不是媳婦兒是什么? 林爍:你 林俞走上前,站在年輕男人的面前,著急問他:聞舟堯托你來的?他還好嗎?現在在哪兒? ???年輕男人看著又突然冒出來的好看的男生,遲疑說:我是傷了腿回來才知道聞隊的家也在建京,他們目前在哪兒,我也不清楚。 眼見聽了這話瞬間面露失望的人,年輕男人又立馬說:不過我回來前部隊正輾轉前往新的駐地,聞隊那能力沒幾個人能比得上,放心吧,他不會有事的。 林俞點點頭,伸手要過對方手上的信。 讓林爍他們幫忙招待一下送信的人,自顧自轉身回了自己院子,關上房門。 小俞: 見信安。 時間匆忙,代哥和家里人問好。知你性格,兢兢業業怕身邊的人擔心太多,大半年時間未得消息,必然輾轉不安。 軍旅生活你也曾見過,只是偏遠了些通訊不易,勿惦念,哥很好。 另外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歸期提前了,只是時間未定。 把你留在家,也不知道你過得好不好,每每思其,總覺心疼。回憶當年離家前往渠州開始,好似就背離了守著你的初衷。 途中匆忙寫書一封,借人帶回,望知其心意,慰藉相離,務必珍重。 落款:你哥 簡簡單單的一封信,字體潦草落拓,看得出是真的匆忙。 林俞卻拿著信默默紅了眼眶。 他仿佛能看見匍匐在叢林荒野中的那道身影,周圍有泥濘的腥氣和野草的肆意。那個肩負無數責任的男人一往無前,行書匆匆,字里行間卻柔情繾綣。 林俞最后在信里抖出一小株夕霧。 林俞捏著下邊的梗,想起當初和他哥一起在林柏從書房翻出的那本關于植物養殖的閑書。 那里面關于夕霧的描寫簡單而浪漫。 熱烈想念、一往情深 第78章 林俞不是什么都不懂, 最初聞舟堯決定前往敦州,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因為那里比聞家所安排的其他的地方更艱險,他說只需要兩年時間。如今信中提及歸期提前, 那意味著功勛的背后必定經歷過數不盡潛藏的危險。 但是林俞甚至連給他回一封家信都做不到。 從拿了信回來就魂不守舍的,晚上一家人都忙完了在院子里圍坐閑聊。 這是這半年來準時上演的家庭項目。 作為發起人, 楊懷玉試圖用這樣的方式轉換一下低迷的家庭氛圍。林俞一向是第一個響應的,幾個月來他出奇配合。 他這個罪魁禍首都配合了, 其他人沒理由拒絕。這就導致天氣漸漸熱起來建京人都不愛出門的時候, 林家的院子里, 一到晚上反而最熱鬧起來。 楊懷玉和徐慧在廊下納鞋底, 這活計也不知道今年為什么格外流行, 街坊的婦女老太太沒事就扎堆干這個, 一邊家長里短跟人閑扯。 至今家里所有人每人至少都有兩雙了。 林柏從和二叔林長春都穿著汗衫蹲在石階上,低頭研究三叔前段時間剛寄回來的, 據說是漢唐時期的一破瓷片。 小姑出門約會還沒回來。 林俞被林爍他們拉著, 在石桌上打紙牌。 該你了。林皓催促,林俞你干嘛呢?一晚上都在出神。 林俞回神又隨便出了一張,敷衍意味太濃。 旁邊林爍翹著腿,跟著斜了他一眼說:你可真行。 怎么?林俞淡問。 林爍聲音不高,拿眼尾看他:你是生怕家里人不知道你被大哥一封情書勾了魂?有點出息行不行? 林俞:你閉嘴吧,真的。 林柏從他們研究半天也沒個所以然, 干脆起身站到幾個小子背后看他們打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