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7)
老太太閑來教小姑和表姐這些手上活計,是覺得女孩子還是得有點女孩子的樣子,老太太回憶說:我們那會兒還在家里當姑娘的時候,女紅算賬那是樣樣都得來。哪像你們現在,除了讀書,連頓飯都不會做,這將來嫁人了還怎么得了。 林俞正脫了外套,挽著袖子墊腳去剪枝頭最好的一枝。 小姑拎著他的衣服,在旁邊小聲和他說:你奶奶還是有些封建年代的舊思想,她自己那樣cao勞著過來了,就覺得家里女孩兒也不能差。 林俞回過對著她笑:沒事兒,我們小姑驚絕建京城,那將來還不是想找什么樣的人就有什么樣的人。 喲,不容易啊。林曼姝睨他,我記得你幾歲來著,還被抱著懷里的時候就天天對著我說天下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改主意了? 沒有。林俞說:這不得讓我給你把關嘛。 他說著湊到林曼姝耳朵邊,小聲問:奶奶是不是讓你去相親了? 你怎么知道?林曼姝瞪他。 林俞掉轉頭,剪下一枝說:小姑,奶奶畢竟見過那么多人經歷過那么多事,她都覺得滿意的人,總歸不會太差。我的意思是,你也可以接觸看看,別自己瞞著就在外邊瞎認識一些亂七八糟的人。 林曼姝接過他遞來的花,說:我不比你知道啊,你這老氣橫秋的。林家小老頭,剪你的花吧啊,你還是小時候可愛。 林俞笑笑不說話。 耳提面命這么多年,林俞也盼著他小姑別重蹈上輩子的覆轍。 老太太這院子里的梅樹都不算高,林俞后來干脆爬上去了。 你小心點。老太太在下面提醒了他好幾回。 林俞應聲說:知道。 他就是腳踩著樹杈站直的時候,看著他哥從門外走進來的。 聞舟堯穿著件深色外套,跨進門第一眼就看見了樹上的林俞。 林俞頭發長了些許,堪堪遮過耳際。 幾根錯落的稀松梅樹間,少年穿著薄襯衣和牛仔褲,勒得身條挺拔,長腿細腰。聞舟堯站在那個位置看了好一會兒,直到林俞自己見著人了,揮手笑開,揚聲:哥! 站穩!聞舟堯沉聲。 舟堯來啦。老太太招手示意他過去坐。 聞舟堯依言走過去,把手里的東西放到石凳上說:奶奶,這是從西川那邊特地給您帶來的一點燕窩。 老太太倒是收得順理成章,笑道:替我謝謝你爺爺,他身體還好吧? 前不久剛來了消息,挺好的。聞舟堯說。 老太太點點頭,剛好見后邊林俞站著將近兩米的高度就想往下跳,連忙說:舟堯,你去,去把他給我弄下來。叫了好幾遍了,還非得往上爬。 林俞自然聽見了老太太的吩咐,然后又見著他哥真的站起來朝這邊走。 連忙說:行了行了,我自己來,不跳,慢慢下。 他話落的時候聞舟堯已經到樹下了,他跟沒聽見林俞的話似的,開口說:先坐下來。 林俞看他哥臉色,只好聽話先坐樹枝上。 他堪堪坐穩,腰上就橫來一雙手,還沒注意時一股下墜力,林俞就掉下去被攔腰抱著了。 他睜眼抬頭,懵逼看著他哥說:這姿勢過分了吧。 標準橫抱,顯得非常的沒有氣勢。 聞舟堯把他放下來,然后垂眸掃他一眼說:這么大才想起來上樹,返老還童? 林俞郁卒。 說著話兩人回到石桌邊,林俞聽見了剛剛奶奶和聞舟堯的對話,看著石凳上的東西,問:奶奶,大哥這是孝敬了什么? 那你哥這么多年孝敬的東西可多。老太太逗他:你的呢? 我的孝敬在后頭呢。林俞說:那絕對不能輸給我哥。 西川來的東西,聽剛剛對話,顯然近年聞家和家里已經聯系上了,而且關系維持得不錯。 林俞后來和聞舟堯一起離開了老太太的院子。 你見過你爺爺?石板上林俞問道。 聞舟堯走在旁邊稍落后半步的位置,說:沒有。 那邊沒要求?林俞又問。 高考結束。聞舟堯倒是沒有瞞他的意思,會先去西川那邊一趟。 林俞哦了聲。 聞舟堯側頭掃了他一眼,怎么?不想我去? 林俞想了想搖頭,倒也沒有,哥,你自己的決定,我都是支持的。 他雖然因為過去的事情有一些顧慮,聞家情況復雜,他只是不希望他是被迫或者不開心。 但如果那是他哥自己的選擇,他沒有阻止的理由。 他們都有自己的使命和人生要去完成,不能因為他們這輩子一起長大,經年有往,就肆意決定對方的路。 聞舟堯笑了笑,拍他的肩膀說:好了,都說了只是過去一趟。 林俞嗯了聲,沒再說話。 其實不論是建京還是西川,對林俞來說也無甚差別。 聞舟堯就是聞舟堯,他這輩子都逃不了是他哥的事實。 林俞把從老太太院子里帶回來的花分成兩束,然后又從旁邊的耳房里翻出兩個陶瓷瓶洗干凈,分別插好,拿到了聞舟堯的房間里。 一瓶擺在書桌,一瓶擺在窗臺。 聞舟堯在書架上翻書,見他在窗臺那邊擺弄好半天了,倚在木架上問他:你爬樹弄那么半天,全放我這兒? 對啊,就是特地給你摘的。林俞繼續著手上的動作沒有回頭。 所以也沒有看見身后聞舟堯凝滯了一瞬間的動作。 不過他很快恢復,閑問:沒事就送人花? 什么沒事就送。林俞終于擺滿意了,退后兩步看了看說:至今收到過我花的人除了,我想想啊,我媽,小姑,奶奶,啊還有小學班主任,就只有你了。 聞舟堯笑了聲,那我謝謝你。 不客氣。林俞回頭挑眉,這什么時節就擺什么樣的花。我這次出門估計時間不短,如若花期未過,等我回來給你換一束擺著。 聞舟堯從書頁中抬頭,看了他一眼。 復又低頭,說:嗯,我記著。 第34章 綠皮火車穿過清晨還沒有散盡霧氣的延綿山脈和田間, 轟隆轟隆的響聲打破路途的寧靜。林俞從車廂的小床上翻身坐起,掀開遮光簾往外看去,正好能看見遠處人家的屋頂冒出裊裊炊煙。 車票是林柏從定的, 買的臥鋪,每個隔間能住四個人,上下床。 興奮了一路的林爍和林皓在林俞對面,這會兒還沒醒。 林俞看了看時間, 正好中途停站,見還早,就先出去走道上洗漱了。 剛好隔壁有個小孩兒大清早鬧脾氣, 哭聲震天動地。 林俞拿身上帶著的棒棒糖哄他耽擱了一些時間, 回到自己的隔間位置, 見門開了一條縫,以為林爍和林皓已經醒了。 他順手推開門,你倆 林俞在看清里面情況的時候瞬間閉嘴。 最先看見的是就是進門口右手邊的一個大包, 來人墊著腳正往林俞上面的那張床上放東西。 半倚在床頭的林爍先發現林俞回來, 說:站著干嘛, 哦,這是買了你上面這張床的同學, 叫什么來著?我們剛剛還聊了兩句,居然也是一中的, 這次正巧去南方探望親戚,你說巧不巧? 來人這才轉頭,看著林俞笑笑說:是, 我叫蔣世澤。林俞,好久不見。 你倆認識啊?林爍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驚訝問道。 林俞死盯著蔣世澤, 反手砰一聲甩上門。 上邊的林皓當場被震醒,嗖地翻身坐起,環顧四望:怎么了怎么了?地震了? 林俞隨手把手里的習俗用品扔到床上,往前走了兩步。 靠近了蔣世澤,瞇眼:故意的?跟蹤我? 如今的蔣世澤一反常態,他看著林俞,似要從他年少的身形中找到那個他曾經最熟悉的人的影子。林俞太知道他了,這個人不會突然這么長時間不見又突然在這里出現,他必然是知道些什么的。 果然,蔣世澤說:小俞,你還要瞞著我嗎? 誒不是。林爍翻身從臥鋪上起身下床,他看出林俞表情不對,這會兒倒是知道背著蔣世澤,皺眉小聲問他:什么情況? 不關你們的事。林俞說。 那一瞬間,林爍突然有種不認識他的感覺。 按道理來說,林俞作為家里最小的一個,出門在外他們理應更照顧他。但是自從他見了這個蔣世澤,周身都籠罩著一股郁氣,而且是他們都很難理解的那種感受。 好像這兩個人之間有種別人都進不去的磁場。 林爍斷定這倆人發生過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而且鬧得相當不愉快。 能讓林家的小祖宗露出這幅神情,試問現在家里恐怕沒人做到。 有事兒就吱聲啊。林爍沖著林俞擠眉弄眼,別到時候出了問題再讓我兜著。 林家人自己在家再怎么樣,那護短可是家族傳統。 林俞沒搭理林爍的小動靜,看了蔣世澤一眼說:出來說。 車廂與車廂的連接處有塊吸煙區,靠著門口。 林俞靠在車壁上,看著跟上來的蔣世澤問:怎么知道的? 你終于承認了。蔣世澤說著靠到了林俞的對面,他看了眼窗外說:之前我就覺得不對,后來學校的老師也找我聊我就基本確定了。他回轉頭看著林俞,停頓了幾秒,又突然說:我跟我爸媽出柜了。 林俞神情凝滯了一瞬,隨即冷笑:你跟我說這個干什么? 我知道林俞,我之前做得的確過分,我不是人。蔣世澤說著情緒上揚,站直了往林俞這邊走了一步說:我只是想補償你。 補償我?林俞仿佛聽見了這世界上最大的笑話。 他真的笑出聲,看著蔣世澤說:你和你爸媽出柜你覺得是補償我?林俞說完瞬間變臉,蔣世澤,別自作多情也別自我感動了,行嗎? 林俞,我 你閉嘴!林俞打斷他。 剛好有人從旁邊路過,奇怪地看了一眼這兩個人顯然正在吵架的年輕人。明明都年輕輕輕,卻都臉色不好,尤其是長得更顯小那個,周身的氣勢完全不像個學生。 林俞根本沒有注意路人的想法,他自從知道蔣世澤居然記得以前的事,就應該猜到遲早會有這么一天。這一生他好像并沒有經過什么真正的大風浪,填滿記憶都是生活的零碎,有時雞飛狗跳,大多歲月靜好。 但這些記憶足以填滿他,沖淡過去那段現在想來縹緲恍如一夢的經歷。 林俞走到門窗邊,剛好火車再次啟程,眼前的景物一點點開始倒退。 他的聲音不高,但在轟隆的列車啟動聲中依然清晰可聞。 蔣世澤,你應該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他說完這句話回頭看著他道:當初我逼著你讓你跟家里說清楚了?還是我逼著你結得婚?公司的事兒我都懶得說了,是我自己戒心不夠重,我認栽,但你不妨問問你自己,你現在到底是因為什么后悔?對了,別跟我說你還愛我那套,免得我惡心。 我知道我傷了你。蔣世澤抓著林俞的肩膀,低頭說:小俞,對不起,我認真跟你道歉。但老天都給了我們這樣的機會,不正是用來彌補的嗎?沒有人比我們更了解彼此,十年,你能忘嗎?我們才是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我向你發誓,我絕對會好好補償你,給我這個機會可以嗎? 林俞側頭看了一眼抓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然后轉頭,看著蔣世澤,在學校你試探我時,知道我為什么不承認嗎? 為什么?蔣世澤問。 因為我給你大路你不走,上趕著找打,那我成全你! 嘭!林俞一拳砸到了蔣世澤的顴骨上。 這人是丁點沒有拳腳基礎的,學生時代還打打籃球,后來坐辦公室更是疏于鍛煉。 蔣世澤整個人往后倒退,撞到了車壁上。 林俞上前拎著人衣領,照著嘴角又砸了一拳,蔣世澤瞬間滿口沾血。 他抓住林俞的手,面帶痛意,喘氣:林俞,我們有話好好說。 誰要跟你好好說。林俞把人扯到地上,一拳,兩拳,三拳 蔣世澤話都說不出來了,林俞才扯著人衣領提起來,垂頭看著他的臉咬牙說:蔣世澤,現在明白了嗎?十年不是我忘不了,而是我始終記得,你該死。我林俞上輩子過得再窩囊,也不是你蔣世澤說背叛就背叛,說回頭就就回頭的人,彌補?見鬼去吧! 林俞剛把人丟開,還沒來得及站起來走道上都咚咚咚跑來一串人。 得虧這是大早上,還在走道上走動的人幾乎沒有,所以這些人姍姍來遲。 最先抓住林俞的是林爍,他從后攔腰抱著林俞把人拖開。 嘴上說:祖宗,你搞什么?!怎么還打起架來了? 林俞任由林爍把他拽起來,再看著列車上的工作人員把滿臉血的蔣世澤給扶起來。 林爍看了看蔣世澤的臉,露出個不忍直視的表情,然后手遮著臉對林俞小聲說:你丫惹麻煩了知不知道? 用你說。林俞斜了他一眼,低頭看了看自己破皮的手關節,皺了皺眉。 趕來的人里有兩位是列車上的乘務員。 看了看這兩人的年紀,大聲說:怎么回事?好好的打什么架? 你好。林爍這會兒倒是靠譜起來了,湊上前指著林俞說:這是我弟,另外一位我們也認識,和我弟一個學校的。男生嘛,言語不和起點沖突也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