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運的九零年代 第187節
少年下意識看他舅。 張躍民出來看孩子,可不是陪外甥玩兒,“別跑遠,九點回來。” “知道了。”楚兜兜大步跑過去。 大小子停下,轉頭看爸爸。 “你不能去!”張躍民知道兒子好奇,“他們說的你也不懂。” 這句倒是真的,小少年不羨慕了。 張家的大門有個過道,一間房子那么寬。下雨下雪天,張躍民的豪車就停在過道里。過道有電燈,電線很長,張躍民把過道的燈拿出來掛在屋檐下,胡同里瞬間變得亮如白晝,小孩都跑過來。 小孫和小王一個刷鍋一個洗碗。梁好運也在廚房,檢查還有多少菜,明天需不需要買。小孫聽到外面那么熱鬧,忍不住說:“大姐,你說這么多孩子都不懂事,哪有不打架不吵嘴的。吳家圖什么啊?鬧那么一出,他們家孩子想出來都不好意思。” “你錯了。”梁好運擔心進老鼠,鎖上櫥柜,“吳婷婷的奶奶敢找來,就不覺得自家有錯。吳婷婷的媽哭,是好好不講理,彪悍。她們才不會不好意思。” 小王忍不住問:“還能這樣?” “這樣的人不少。以后你們到社會上可得注意。”梁好運補一句,“張老師說的哭,這招就不錯。不要覺得一時低頭服軟很丟人。這也是計謀之一。古人沒少用。” 小孫想一下:“那個誰,劉什么,他的天下就是哭出來的對吧?” 梁好運忍不住笑了:“可以這么說。” “那這招還挺厲害。”小孫感慨:“難怪那個小丫頭那么喜歡哭。可惜碰到咱家好好,軟硬不吃。” 梁好運搖頭:“好好吃軟也吃硬。硬得比她厲害,軟要像何家的嬌嬌一樣,知道自己不行,乖乖聽話。而不是先逞能,發現自個不行再哭。那樣好好只會看不起她。你們洗澡,我出去看看。” 小王和小孫家在關中平原,那里窮,農村條件有限,夏天熱的時候也就弄盆水擦擦。冬天十天半月洗一次乃常事。所以小孫和小王以前很不愛洗澡。 以前在人家當保姆,當她們是下人,才不管她們幾天洗一次。到了張躍民這里,他和梁好運愛干凈,下大雪也隔三差五地給她們一張澡票,命令她們洗澡。以免頭上長虱子,傳給二丫頭。 小孫和小王跟小蔣和小楊不一樣,小蔣和小楊從老家出來第一份工作就是在梁好運這里當保姆。年歲小,人生地不熟,宛如一張白紙,梁好運多提點她們幾句,比如要想脫離原生家庭,就嫁遠遠的。 梁好運從沒跟小孫和小王聊過這個話題,倆人最初還暢想著城里賺夠錢就回老家。然而,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不說吃飯穿衣,單單洗澡這一點,兩人就不想回老家。 話又說回來,張家有太陽能,用水方便。兩人節儉慣了,不論冬天還是夏天都一起洗。洗好了,浴室沖洗干凈,其中一人把倆人的衣服洗了,一人去找梁好運回來洗澡。 張躍民今兒跑一天,身上黏糊糊的,想先洗澡。他今兒又累,所以把兒子提進去,省得待會兒還得再給他洗。 小孩玩的正開心,不想洗,抱住張躍民的手臂蕩秋千。 張躍民揚起巴掌,小孩立即雙腳沾地:“我要mama洗,不要你洗!” “多大了?六周歲!不知道男女有別?”張躍民松開他就訓,“在學校你也去女生廁所?” 小孩才不去女生廁所,“我自己洗。” “張運運,你爸還說不算你了?”梁好運悠悠地問。 小孩立即往衛生間跑。 小王忍不住說:“咱家運運多聽話。那丫頭一家還說運運和好好一個比一個皮。真是烏鴉落到黑豬背上,只能看到別人黑,看不見自己黑。” “你小點聲。”梁好運提醒,晚上剛吃過飯,整條胡同的人沒有睡的,“讓他們聽見,又得在背后嘀咕,有什么樣的雇主,就有什么樣的保姆。” 小王:“我才不怕!他們家又請不起保姆。我就算當一輩子保姆,也不用看她們臉色。”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謊話說多了,別人也會當真。”梁好運往西邊看一眼,小聲說:“好比大寶的奶奶,以前說運運跟好好皮,鄰居不信,聽多了也不由地產生懷疑。” 小王吃驚:“她還敢說?” “最近不說了。聽何大媽的意思,改說小孩子就得厲害點。”梁好運想想何大媽同她說的話就想笑:“還說那天被抓的要是運運或好好,他倆能連掐帶咬人家。哪像大寶,除了哭就知道哭。” 小王點點頭,想說什么忽然住嘴。 梁好運感到奇怪,順著她的視線看去,何大媽正晃悠著胖乎乎的身板,從西邊胡同口走來,“這是又出什么事了?” 何大媽走的太快,梁好運話音落下,她已到劉家大門口。 “急著回去看電視劇?”梁好運問。 何大媽停下來:“《焦點訪談》還沒放完,看啥啊。地方臺都是重播的,沒意思。” “那就是回家洗澡?”梁好運朝不遠處看一眼,“你們家嬌嬌還在那兒呢。” 何大媽朝孫女看去,小孩正跟幾個孩子玩“丟手絹”。其中就有二丫頭張好好。 “難怪不鬧。”何大媽的兒子和兒媳婦喜歡看電視劇,所以晚上陪孫女的也是她。何大媽一直不見孫女,還以為她回家了。想想她剛剛聽到的事,跟兒媳婦和老伴兒說,又該說她碎嘴,索性朝梁好運走近一點:“跟你說件事。后院離婚了。” 梁好運下意識問:“什么離婚了?” “你家后面那家。”說人家的長道人家的短,何大媽可不好指名道姓。萬一被孩子聽去,孩子嘴最快,就把她給捅出來了。 梁好運明白,也愈發不明白。 后面那家婆婆重男輕女,當初兒媳婦生個女兒,婆婆沒少刁難兒媳婦。兒子裝死,由著老媽擠兌媳婦兒。張奶奶活著的時候,不止一次念叨,這日子過不長。 可直到張奶奶去世,也沒離婚。張爺爺還感慨,他老伴兒干了一輩子婦女工作,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梁好運也以為兒媳婦跟婆婆鬧習慣了,或者以為離婚再嫁依然是一地雞毛,所以就這么將就著過。 梁好運也習慣了三天兩頭聽一次婆媳大戰,居然不聲不響離婚了。 “什么時候的事?”梁好運也忍不住好奇。 何大媽壓低聲音說:“就今兒。” “今天還是什么特殊日子?” 何大媽道:“不是什么特殊日子。聽說以前能將就,是兒媳婦早出晚歸,一天到晚跟她老婆婆說不上一句話。這不前些日子疫情,她放假在家,天天跟婆婆面對面臉對臉,時間長了忍無可忍,市里一解封就要離。她娘家人勸她再想想。她又想幾天,還是想離,今兒就把證辦了。” “孩子呢?”梁好運問:“有后媽就有后爹。” 何大媽:“他們家也不要,讓人家帶走。人家有工作,養得起也不想給。” “那還好。”梁好運往后看一眼,嗤笑道,“這下可以找個屁股大好生養的。” 小王:“你們城里人也信這個?” 梁好運輕笑:“什么城里人不城里人。這周圍的人,十戶有九家往上數三代都是泥腿子。再說了,改革開放才幾年?二十年前誰不是無產階級。誰又比誰高貴。” 何大媽贊同:“還是梁廠長清醒。我就看不慣那些有點錢就飄的。現在看起來光鮮亮麗,不可一世,指不定哪天就被風吹走了。” “您小點聲。”梁好運提醒她,“你聽誰說的?” 何大媽:“大伙兒都看見了。下午放學搬的東西,連接孩子。” 小王很好奇:“他們家再娶一個,要是還是女兒咋辦?再離再娶啊。人家那個《超生游擊隊》里都說了,生男生女是老爺們的問題。” “那么老的小品你也知道?”何大媽不禁問。 小王:“爺爺收音機里放的。那倆人說話可有意思了。何大媽,您說呢?” “他們家有錢,再離唄。反正生了女兒也不讓他們養。”何大媽說的事不關己,眼里卻盡是鄙視。 小王皺眉:“也不怕遭報應?” “你放心,你所希望的都會出現。”梁好運笑著說出來,何大媽瞠目結舌。 好一會兒,何大媽回過神:“不會吧?” “信不信惡人自有惡人磨?”梁好運問。 這種情況何大媽見過,而且不少:“信!你這樣一說,我反而覺得那媳婦離了也好。咦,你外甥回來了。” 梁好運朝東邊看去,楚兜兜蹦蹦跳跳跑來,活脫脫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然而他只有在張家這樣,在自個家里,楚兜兜不敢。他媽一準念叨他不穩重。 梁好運:“你舅該洗好了,洗澡去吧。” 楚兜兜拿著衣服跑去衛生間,正好張躍民提留著穿著小褲衩的大小子出來。 大小子沒看清來人,以為是mama,雙手捂胸,一副怕mama看似的。 “現在知道害羞了?”張躍民好笑。 小孩拿腦袋蹭爸爸,涂張躍民一身水。 張躍民朝他屁股上一巴掌,就去堂屋給他吹頭發。 小孩頭發干了,想再玩會兒,張躍民喊梁好運給女兒洗澡。 小王進來就鎖門。 大小子頓時氣得哼哼的。 兄妹倆分開睡了,張躍民帶兒子去臥室,給他講故事。 小孩想玩的時候不覺得累,躺到床上開始犯困。張躍民一個故事沒講完,小孩就進入夢鄉。 早睡早起。 翌日天蒙蒙亮,小孩就拍父母的門。梁好運和張躍民還沒起來,楚兜兜先給他吵醒。楚兜兜氣得要揍他。張躍民打開門攔下:“既然醒了,背會兒英語單詞。省得你媽找理由不讓你過來。” 要是找別的理由勸楚兜兜,楚兜兜心里多多少少會覺得,表舅怎么和我媽一樣。張躍民把大表姐搬出來,楚兜兜乖乖背書。 兩個小不點跟著爸爸mama逛菜市場。 今兒張躍民還得忙一天,梁好運就載著一大兩小去公司,在她辦公室寫作業。 楚兜兜怕人家說,梁總的外甥就知道玩。所以到辦公室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電話鈴響好一會兒他才聽見。 楚兜兜一看是手機,直接往外跑:“舅媽,舅媽,有人找。” “幫我問問什么事。”梁好運從車間出來。 楚兜兜接通手機:“急事!” 梁好運三步做兩步走,原來是獸醫站提醒她,平安縣散養的家禽也感染了禽流感,讓她早做準備。梁好運松了口氣,她的雞rou和豬rou都是從大屠宰場進的,那邊查的嚴,不礙事。 “出什么事了?”楚兜兜等她掛了電話才問。 梁好運道:“獸醫站說這次禽流感來勢洶洶,可能比以往厲害,勸我趁著還不是特別嚴重,多進些rou。” “進了放哪兒?”楚兜兜替她擔心。 梁好運笑道:“全做成餃子和火腿腸。火腿腸保質期長,餃子可以冷藏。餃子車間有冷藏室。放一噸也是放,放兩噸也是放。” “那就好。” 梁好運:“用辦公室電話給你爺爺和姥姥打個電話,再給你爸打一個,最近別買雞,多吃海鮮。” “哦,好。”擱以往楚兜兜不以為意,經歷了疫情,楚兜兜不敢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