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葛俊彬也不再開口。 過了一會兒朱薇瓊又說:“麻煩你把燈打開。” 葛俊彬雖然奇怪但也不問,只照做,朱薇瓊是客人,他必須服務。 “太暗了,我不喜歡。”朱薇瓊解釋了一句。 打開燈后,屋子里亮起來,葛俊彬一時還有些不習慣,他慢慢答道:“因為客人一般都要看電影,所以都是把燈關了按。” 朱薇瓊就說:“我不愛看電影。” 葛俊彬沒有回應,連呼吸聲都很輕微。 朱薇瓊有些沮喪,可片刻她又心神不寧起來,他的手還在她身上,她感覺到他的手更加專注了。 也許是因為燈光讓他看清了,朱薇瓊不由得想,她為此得意,悄悄笑起來,她松開枕在下巴上的雙手,臉貼著床單,閉上了眼睛,她想象著自己此刻在燈下的樣子,也想像著葛俊彬此刻的樣子。他看到應該是一幅美景,所以他的手才會無序的用力,一時輕柔地讓她幾乎要睡過去,一時又重的讓她不自覺繃緊皮膚。朱薇瓊今年剛三十歲,若是非要把女人比作一朵花,她心知肚明自己正是開到了最盛的時候,她有自信讓葛俊彬著迷,他就像一粒青果,不知道長在哪里,但最后卻還是藏在她的咫尺之處,只為讓她方便采摘。 而葛俊彬盯著自己的手,他看到自己的手指是怎樣曲起來,又怎樣放下去,這就是他用力的樣子,他盡量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在 自己的手上,這本來是理所當然的事,但是現在卻成了他必須要努力去做的事。明明開了燈,他卻仿佛走到了暗處,他不明所以,心里發慌,只得求救地望向朱薇瓊,期望從她那里得到一些信息,恰巧她的臉也向著他這邊側過來,他清楚地看見她唇邊帶著一撇笑意。 葛俊彬忽然不知道該怎么用力了,他的手停了一瞬,像是被另外一雙手用力按在了她的皮膚之上。 他掙開,之后再次動作時卻比剛才平穩許多,頭垂得更低,也不再看朱薇瓊了。 “我脖子有點酸。”朱薇瓊卻又和他說話。 他喉頭滾動,說不出話,手移到她的脖子上,撥開她的頭發,揉起來。 朱薇瓊閉上眼嘆了聲氣,葛俊彬又忍不住抬起頭看向她。 朱薇瓊未開口先笑起來,像是察覺到了。 葛俊彬心中惴惴,情不自禁問:“癢嗎?” 她笑得更深,說道:“不是。” “我沒有太使勁。”葛俊彬又說,他的手像一塊熱得剛剛好的毛巾,貼在她的后頸上,手心里的溫度像握著一顆熟雞蛋。 朱薇瓊忽然感到一絲愧疚,差點要叫葛俊彬停下來,但是這愧疚飄忽脆弱得很,就如同早晨的露水迅速被烈日蒸發,她沒有抓住這點愧疚卻為難自己,她只想到葛俊彬的手,細膩白凈,現在由她控制著指使著,她為此又振奮堅強起來。 文家祺回到家,連領帶都沒來得及解就開始回想今天發生的事,魯順心來找他,他發了脾氣。他坐在沙發上,心情還是煩躁不安,他認真在腦子里檢查著今天出現在他面前的魯順心,她的一舉一動,她說的每一句話。他越想越感到奇怪,為什么現在想到她他能這么平靜?更不可理解的是,他似乎也無法說明自己當時生氣的理由了。是,她是做了一件蠢事,可是這件蠢事真的值得他生氣嗎?他對魯順心說的那些話,全是因為這件蠢事嗎? 當然不是,文家祺想,當然不是,他聽見一個清晰又冷酷的聲音在他耳邊說。魯順心的臉再次從水里浮上來,一雙木然空洞的眼睛,因為他的話而畏怯低垂。文家祺忽然有所領悟,原來他不是被魯順心喚起同情,他只是為自己發了這通火,翻起被她欺騙的舊賬而感到難堪,她身上有一種輕易就讓他暴虐的誘因。 到這里,文家祺不得不對自己坦誠,坦誠朱薇瓊說得對,他對魯順心的確是高高在上,他看不起魯順心,在她開口說話之前,在她提出任何要求之前,他就看不起她了,他更加肯定,在那家火鍋店里,在看清魯順心的臉之前,在見到她跟在葛俊彬身后那種步子時,他就感到不快了,而她則敏銳地發現了他的不快并迅捷地攀上了他,他由此發現自己也原來藏著一間藍胡子那樣的房間,他不像朱薇瓊想的那樣,也不是自己辯解的那樣。 不過還好,打開房間的人不是他的妻子。 文家祺自己都笑起來,他解開領帶扔到一邊,靠在沙發上閉上眼睛,長長地舒了口氣。 魯順心打了個哈欠,她站在亮處,身后的商場已經關了燈,葛俊彬也該下班了。她一下班就過來了,也沒告訴葛俊彬,自己一個人在附近吃了飯又逛了逛,消磨到現在。一群人從熄了燈的商場里頭走出來,魯順心一手握著包帶,另一只手貼在身側,她表現局促,心里其實不在乎,有人悄悄看她,她也不理會。 “你怎么來了?”葛俊彬從人群里走到她身邊,看到她也不驚訝。 魯順心只好答:“下班早,懶得一個人在家,就來了。” 葛俊彬先是沒有說什么,可過了一會兒又問:“你怎么了?” 魯順心覺得心里的硬疙瘩似乎被他輕輕揉了下,她抬頭對他一笑,已經得到了安慰。 葛俊彬別開眼,魯順心挽上他的手臂,他們一起走入深藍色的夜里,帶著各自的心事。 哪怕天天睡在一張床上,他們仍然覺得這一刻不同尋常,同時值得珍惜,但原因是什么,他們從來不清楚,他們也沒有能力去描述這樣的心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