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仵作驗尸結果也是本案的關鍵證據,可為何偏偏,這份意見不翼而飛? 秦山芙問道:“鄭大娘,當日堂審之時,官府可喚了仵作到場問話?” 鄭大娘又是搖頭:“沒有?!?/br> 秦山芙越發覺得蹊蹺。 她繼續看下去,看到最后才發現,這判詞最終給蕊環定的罪名是“斗殺”。所謂“斗殺”,是在斗毆過程中因激憤失手殺人。依《大憲律》,“斗殺”最多判處流徙,而蕊環卻被判了斬刑。 這前前后后一連串的漏洞與謬誤,顯然不是無心之失。這玉盧縣的判官,是一定要蕊環的命不可?! 秦山芙拉過鄭大娘,小聲問:“這馮屠戶一家,與玉盧縣的知縣關系可密切?” 鄭大娘臉色一白,“我倒沒聽說過這檔子事。你、你的意思是……” 秦山芙搖了搖頭,壓低了聲音道:“這個案子里頭有不少貓膩,要翻案的阻力恐怕不小,還得再往深里挖一挖。鄭大娘,我必須盡快見一下這個案子的仵作了?!?/br> 事不宜遲,秦山芙將卷宗還回去后就返回客棧準備車馬了。 而這廂,秦山芙都閱完卷回來了,韓大公子才優雅地坐在客棧雅閣里對著一桌子的小菜挑挑揀揀,半天沒吃下幾口。 秦山芙一見他這個磨嘰樣就來氣,直接越過他問柳全:“今早閱卷發現了些疑點,我要趕去玉盧縣找這案子的仵作,最快什么時候可以出發?” 柳全一聽秦山芙發現疑點就振奮了,差點脫口而出說自己現在馬上立刻能走,但好歹沒忘記自己的本分,看一眼自家公子,耷拉著眉眼有苦難言:“這……” 韓晝一聽她早上有了進展,也來了精神:“秦姑娘果然厲害!姑娘稍等,等我吃完早膳,我們一起——” “早膳可以路上吃,事不宜遲,要走就現在?!?/br> 秦山芙二話不說拾起幾個盤子里的包子丟到柳全懷里讓他帶著走,然后自己就風風火火下樓找店小二套車。 走了半截她又轉身對韓晝嚴肅道:“韓公子,恕我冒犯,你個大男人家事情著實多了些。跟我出門辦案,就得依我的節奏,否則趁早別摻和。” 韓晝一聽這話就坐不住了,可秦山芙說罷就跑下樓,開始安排出行事宜。 而韓晝這次沒敢再造次,平時出個遠門都要雞零狗碎收拾半天,今天就老老實實只揣了幾塊點心匆匆上了車。上車之后發現秦山芙已經在里面了,正伏在桌案寫著什么東西。 “秦姑娘在寫什么?” “今日閱卷時的要點。好記性不如爛筆頭?!惫糯褪遣环奖悖瑪R現代法院早就貼心地把卷宗壓縮成光盤了,再不濟,掏出手機拍照也行啊。 韓晝面露愧色:“哎,上午沒能跟姑娘一起去府衙實在是遺憾。我還特意卯正時分就起了。” “……我也是卯正時分起的?!?/br> 一個時間起床,然后一個閱卷歸來,一個還在客棧磨嘰,到底是為什么? 韓晝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轉移話題:“說起來,秦姑娘發現了什么疑點?” “好幾處。比如定罪斗殺卻判斬刑,仵作驗身卻未入卷這些?!?/br> 韓晝一愣,沒跟上思路:“‘斗殺’?這是何意?” 秦山芙不答,抬眸似笑非笑地盯著他:“韓公子,你是要我給你普法么?” 韓晝一聽這話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許是今日心情好,也或許是這一路給她添了不少麻煩,韓大公子這次再沒二話,很是爽快地摸出一角碎銀遞過去,笑瞇瞇道:“秦姑娘看這些錢夠么?能否得秦姑娘詳盡解惑一番?” “夠,不夠再加嘛,反正時間有的是?!蹦愕腻X也有的是。 秦山芙一點也沒客氣地將銀子收起來,然后就耐心解釋起來。 “《大憲律》規定了三種殺人的類型,即‘謀殺’、‘斗殺’和‘過失殺’。直白講,謀殺就是要處心積慮害人性命,此罪最高可判斬刑;過失殺,則是無心之失,罪責最輕,最重不過徒刑五年另賠銀錢。‘斗殺’則是爭斗之時,臨時起意激憤殺人,罪責不上不下,但最重也不過流徙二千里。” 韓晝馬上察覺到不對:“但蕊環不是被判了斬刑?” “這就是不合理的地方。刑罰乃國家意志,定死了的框架,怎好隨意突破?否則,要這律法何用?與那草菅人命又有何不同?” 韓晝連連點頭:“秦姑娘說得在理!” 秦山芙被他熱情的恭維噎了一下,不自在地笑了下,繼續道。 “上面只是疑點之一,而仵作這個疑點,則是翻案的關鍵。” “哦?” “我今日仔細看了判詞,縣官明確是用了仵作的結論的。一般來說,仵作的結論是命案的關鍵證據,可今日這份案卷里卻沒有仵作畫押的文書,屬實奇怪?!?/br> 韓晝沉吟道:“這……有沒有可能是仵作當場口頭給了結論,沒出書面的東西?” 秦山芙搖了搖頭:“按理來說不應該。事關命案,倘若仵作只是口頭說說,他日如果案子被發現是仵作糊弄導致的冤案,到哪去追究仵作的責任?一旦上面追究下來,沒有仵作畫押作保的文書,判官想找人頂鍋都難,烏紗帽要還是不要?” 韓晝一聽,似乎這樣更合理些。人人都需對自己出口的話負責,尤其這種官場上的事務,慣常是處處留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