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孔四貞的抉擇,詔獄幽魂
攝政王府,后花園內。 寒冷的天氣里,孔四貞身穿緊身衣服,頭發用網兜一絲不茍挽起來,仍舊作軍中將領的打扮。她手握一柄長劍,施展開身形騰挪跳躍,舞動的劍花將身體遮擋得密不透風。 “好身手!”東莪站在涼亭之中,撫掌稱贊。 孔四貞從開封城逃出生天之后,來到京城,一直住在攝政王府里。她與東莪年紀相仿,兩人很快就熟識起來。 東莪看著孔四貞颯爽的身姿,凌厲的劍招,頗為羨慕,心里暗想:“我也喜歡女扮男裝,不過是為了出府玩耍。孔jiejie卻是風采不讓男兒,別有一番風致!哎,我要是會舞劍就好了,可惜阿瑪不會讓我舞刀弄槍的……” 孔四貞耍完一套劍招,收了劍,接過丫鬟遞來的熱毛巾擦了臉,又走到涼亭前拿起一把彎弓,手指撥動弓弦。 “孔jiejie,歇息一會兒吧。”東莪笑道。 “不,我還不累,就算累了,我也不能松懈,我身負血海深仇!”孔四貞說得咬牙切齒。 她往前踏出兩步,雙腳結結實實踩在雪地里,拉開架勢彎弓搭箭,氣沉丹田道:“格格,看見鳥巢下面的黃葉沒有?且看我射落它!” 東莪順著孔四貞的目光看出去,院墻處有一株高大的樹木,樹梢上有一個鳥巢,在鳥巢下方,懸掛著一片孤零零的黃葉。 “距離這么遠,黃葉那么小,你能射落它嗎?”東莪表示懷疑。 孔四貞不答話,微微扯了扯嘴角,而后目不斜視瞄向黃葉。片刻之后,羽箭射出,果然正中目標,羽箭戳穿黃葉后一同落在地上。 “哇,太厲害了!”東莪歡呼雀躍,由衷感到敬佩。 “不錯,十分了得,準頭已經趕得上滿八旗軍中絕大多數弓箭手了!”多爾袞的聲音傳來,他帶著幾個護衛出現在了后花園里。 “見過攝政王!”孔四貞慌忙跪下去行禮。 東莪叫道:“阿瑪,孔jiejie太厲害了,她算是我大清朝的花木蘭了吧?” 多爾袞走到涼亭前,拉住東莪的手寵溺地笑道:“天氣寒冷,你不要在外面多待,以免凍病了。去吧,去給你額娘請安,我有話要跟四貞談一談。” “知道了。”東莪行了禮,道,“孔jiejie,我晚些時候再來找你。” 等東莪離開了,多爾袞看著孔四貞道:“平身吧!今日宮里舉行宴會,本王為了救你性命,頗耗費了些力氣。在本王和禮親王的堅持下,皇太后封你為和碩格格,并想讓你入宮……” 孔四貞急忙道:“啟稟攝政王,小女不想當格格,也不想入宮!” “那你想做什么?你父親孔有德乃是我大清功臣,他戰死沙場,朝廷自然要厚待他的遺孤。本王為了此事傷了好多天的腦筋,總算平息了許多人的反對,你難道還不知足?” “攝政王,我不要榮華富貴,只想替家人報仇!” 多爾袞似乎早已料到孔四貞會這么說,臉上浮起一絲滿意的笑容,卻裝模作樣問道:“報仇談何容易,要吃常人不能吃的苦頭,受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你一個女孩子做得到嗎?” “我不怕吃苦受累!”孔四貞鼓起勇氣,抬眼堅定地看向多爾袞。 “好,你隨本王來。”多爾袞道。 …… 孔四貞隨著多爾袞到了正陽門西北處一個胡同里,下了馬車,抬眼就見一座磚石砌成的高大堅固的建筑,守衛森嚴。 走進去,孔四貞覺得陰氣襲人,這種氣氛讓人不由自主就想到了死亡。 她問道:“攝政王,這是什么地方?” “感到害怕了嗎?”多爾袞瞇起眼睛,道,“這就是原明朝錦衣衛北鎮撫司詔獄,本王要帶你去見一個犯人。” 孔四貞實在摸不著頭腦,好端端地見犯人作甚?她不敢多問,硬著頭皮往里走。 從甬道深入詔獄內部,見了許多慘不忍睹的景象,饒是孔四貞平日里膽子大,此時也覺得毛骨悚然。 可多爾袞一直朝前走,直到甬道盡頭一間石屋里才停了下來。石屋西邊的墻壁上安裝著一扇牢固厚重的鐵門,門口站著十多個全副武裝嚴陣以待的兵卒,一個個兇神惡煞凜然不可侵犯。 鐵門上掛了兩把大鎖,一把大鎖由牢頭打開,另一把大鎖的鑰匙卻在多爾袞手里。 看到這種陣勢,孔四貞暗想:“鐵門后面關著的是什么人,竟然需要攝政王親自保管鑰匙?” 鐵門嘩啦啦打開,卻是一間濁氣熏天的水牢。孔四貞就著忽明忽暗的火把光芒往水牢里看去,影影綽綽見到牢房中央懸吊著一個鐵籠,籠子里關著一人。 “把他帶出來。”多爾袞下令道。 不多時,數個兵卒將那人帶出水牢,綁在十字木樁上。 兵卒們再三確認沒有紕漏,這才全部退出石屋。顯而易見,多爾袞審問這個犯人時,一切都處于極度保密的狀態下。 那個犯人身上的囚衣浸透了鮮血,呈暗紅色。他耷拉著腦袋,氣血盡衰,四肢臃腫,喉中只有一氣尚存,似乎生死就在瞬間。 讓孔四貞無比驚訝的是,這個犯人從身形和容貌來看,是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如此年紀輕輕,他究竟犯下了何種十惡不赦的大罪,竟然讓攝政王如臨大敵? “你知道他是誰嗎?”多爾袞看了孔四貞一眼,指著犯人怒不可遏道,“這個賊子便是刺殺范文程的兇手,他名叫王義。哼,這小子嘴硬得很,本王用盡手段卻撬不開他的嘴巴,他的名字還是派往南方的間諜無意中打探出來的。” 范文程被刺殺一事,孔四貞略有耳聞,忍不住盯著王義細看。她疑惑道:“攝政王,此人究竟是如何殺了范老大人的?” “這就是本王帶你來詔獄里見這個狗賊的原因。”多爾袞拍拍手,牢頭捧著一個皮革盒子走了進來。 多爾袞一邊打開盒子,一邊道:“這個狗賊在天壇的樹林子里埋伏下來,殺了范文程,大概是老天爺有眼,讓毒蛇咬了他。他中了蛇毒,昏迷過去,被士兵們發現了,同時還有這一桿裝在盒子里的奇特槍支。” “經過檢驗范文程遺體的仵作確認,范文程一共中了三槍,子彈還留在體內。此槍十分罕見,本王讓軍中最好的火器專家們看過,他們都說不出個其所以然來,只告訴本王,以現有的火器制造技術,壓根無法打造出這種火槍來。” 孔四貞來了興趣,看向槍支的眼神又是震驚,又是好奇。 多爾袞繼續道:“本王讓軍中最優秀的火槍手試驗過幾次,此槍射程遠,精準度高,當真是刺殺利器!孔四貞,如果你想替父報仇,不妨學一學這個狗賊,成為一個刺客。” 孔四貞終于明白了多爾袞的用意,道:“只是小女從未使用過火槍,更別說這是一支世所罕見的槍支了,只怕我……” “有志者事竟成,你射箭本領高超,只要肯吃苦,想必能夠駕馭這一支火槍。只是子彈只剩下十多顆了,你先用普通的火槍來練習吧。”多爾袞道。 孔四貞接過槍支,愛不釋手。 多爾袞已經站了起來,走到王義身前,一把扯開他的衣服。只見王義身上膿瘡遍布,傷痕累累,如同從刀山火海里爬出來似的。 “狗賊,說,使用這種槍支殺人需要注意些什么!”多爾袞厲聲吼道。 王義低垂著的腦袋微微動了一下,不吱聲。 多爾袞暴跳如雷罵道:“本王每隔一段日子就來審問你一次,你倒是嘴硬,罷了,不說話也行,本王有的是時間折磨你,就當你是本王的出氣筒吧!” 原來自從王義被捕,關押在詔獄里后,多爾袞每當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來提審王義。 起初還想著從王義嘴里套出些機密,后來見王義油鹽不進鐵骨錚錚,多爾袞便用盡酷刑折磨他,宣泄自己的憤怒。 最近這段時間,明軍攻城略地,清軍戰敗的消息不斷傳來,多爾袞更加憤恨,無所不用其極,詔獄里的酷刑幾乎全在王義身上用了一遍。 多爾袞捏住王義的下巴,冷森森道:“狗賊,當初你中了蛇毒,本王讓薩滿救活你,就是不讓你那么輕易地死去!本王要無休止地折磨你,直到明朝覆亡。崇禎真以為派你殺了范文程,明朝就能與大清相抗衡嗎?” 多爾袞一邊罵,一邊拿起一把鐵刷子在王義胸膛上刷動。王義身體劇烈抖動,胸膛血流如注,嘴巴里發出“嗬嗬”的聲音。 “再來嘗一嘗烙鐵的滋味!”多爾袞轉身拿起火盆里燒得通紅的烙鐵,猛然戳在王義肚子上。 一股焦臭味飄了起來,王義疼得猛地挺直了身體,嚎叫聲在石屋里回響。 孔四貞肝膽發顫,看不下去了,抱著皮革盒子退了出去。 站在石屋外面,她還能聽見多爾袞喋喋不休的咒罵聲:“狗賊,本王遲早要把你碎尸萬段,扒你的皮抽你的筋,閹割了你……對,哪一天本王不高興了,就閹割了你,讓你當不成男人!” 石屋里突然響起了王義的笑聲,一聲聲低沉嘶啞,仿佛地獄深處幽魂發出的尖叫。 孔四貞打了一個寒顫,暗想:“此人倒有些骨氣……不,我不應該同情憐憫他,他是崇禎培養的殺手,是大清的敵人,也就是我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