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幾個巡邏的滿清士兵循聲奔進(jìn)院子里時，長平公主三人已經(jīng)悄無聲息離開了。他們摘了面具，依舊是小道士模樣的打扮，若無其事穿街過巷，來到了周老板店鋪里。

    在后院密室里，王義講述了刺殺朱慈烺的經(jīng)過，吩咐周老板道：“麻煩你寫一封密信送往南京城，向陛下報告此事。”

    周老板點著頭，意味深長看了臉上殘留著淚痕的長平公主，輕聲道：“公主殿下，請節(jié)哀！”

    長平公主默默無語，沉浸在哀傷之中。

    “下午神樂觀里要舉行祭祀典禮，我們還得趕回去呢，以免引起懷疑。”王義道。

    三人往外走，周老板拉住王義的手臂，聲音壓得很低：“公主殿下很傷心，你們要好好勸慰她。這些日子，就不要想著行動了，先放一放吧，等公主殿下恢復(fù)了平靜再說。”

    “我明白的。”王義道，他看向長平公主背影的目光，充滿了悲憫和愛憐。

    回到神樂觀，三人剛坐下去，還沒來得及喝口茶喘口氣，房門嘭的打開，美男子一身酒氣跌跌撞撞闖了進(jìn)來。

    “師父，您回來了！”王義笑道，慌忙給美男子倒茶。

    自從跟萬花樓的翠姐私奔之后，美男子消失很長時間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但王義從周老板口里得知，其實朱慈烺的藏身之處便是美男子打探出來的，加上當(dāng)初也是美男子派啞巴大叔去古北口外救了他們?nèi)耍趿x對美男子的態(tài)度大為改觀。

    美男子很神秘，可他的所作所為不像是敵人，反倒一次次暗中幫助王義等人，王義心存感激。

    只是雙方心照不宣，都不說破。

    美男子打著酒嗝，挖了挖鼻孔，道：“為師找了你們一上午，又跑去哪里鬼混了？除夕夜不來給為師拜年，大年初一可就跑不了啦，拿紅包來，為師沒錢喝酒逛青樓了！”

    “早就給您老人家準(zhǔn)備好了。”王義從懷里掏出一個紅包，遞了過去。

    美男子接過紅包，從里面抽出一張三百兩的銀票，便暢快地笑了：“好，不枉為師心疼你們一場！為師不白拿你們的銀子，今天下午的祭祀典禮，你們不用參加了。”

    “為什么？”影子道。

    “因為今天是大年初一，這么重要的日子，來神樂觀燒香的人多半是達(dá)官貴人。”

    這么說，王義三人就明白了。因為京城里有許多投降了滿清朝廷的原大明朝官員，難保這些官員中有人認(rèn)得長平公主，所以他們不宜在這個時候拋頭露面。

    “不僅是今天，接下來的日子，你們乖乖待在房間里別出去，過了正月十五再說。”美男子說著，站起來搖搖晃晃往外走。

    “您老人家不再坐一會兒？”王義笑道。

    “有錢了，爺要去青樓！”

    “又要去找哪個相好的？喔，對了，翠姐回來沒有？”影子嘲諷道。

    美男子在門檻上絆了一下，踉蹌著扶住門框，深情款款道：“翠姐死了……哎，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何以解憂，唯有嫖娼……”

    “翠姐哎，我的嬌滴滴嫩出水的翠姐，我只有將對你的滿腔深情，化作點點愛意，寄托在你的那些姐妹們身上了！”

    影子一口茶噴出來，沖著美男子的后背揮舞拳頭。

    美男子離開之后，再無人前來打擾，屋里一下冷清下去，且晦暗的情緒開始在三人心頭彌漫。

    長平公主呆愣愣一直不說話，此刻眼眶又紅了，幾乎又要落下淚來。

    王義朝影子努嘴眨眼，示意他安慰長平公主。影子搖頭聳肩，一副無計可施的樣子，他訕訕道：“我練功去了。”

    走到屋外，抱著柱子爬上去，倒掛在屋檐下隨風(fēng)晃蕩。

    王義暗自咒罵影子一聲，這小子可以逃避出去，自己卻不能離開。可王義在長平公主面前笨嘴拙舌，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一時間手足無措。

    最終還是長平公主開口道：“你看你那個笨樣子，像一只抓耳撓腮的猴子！王義，你是不是想安慰我啊？”

    “嗯！”

    “拿酒來！”長平公主道。

    “喝酒好，喝酒好，一醉解千愁。”王義打開櫥柜，拿出一瓶花雕酒。

    幾杯酒下肚，長平公主淚流滿面，幽幽道：“我之所以傷心，不是因為太子哥哥死了，而是他在臨死之前，仍舊活得不明不白，可我又不忍心當(dāng)場反駁他。我聽說人死時要是怨念太重，會化作惡鬼，太子哥哥他會成為惡鬼嗎？”

    “我們是道士，可以超度他的。實在不行的話，我請美男子喝一回花酒，讓他親自來作法。”王義道。

    長平公主似乎沒有聽見王義的話，自顧自往下說：“太子哥哥他人很好，非常照顧我們這些兄弟姐妹，他讀書也用功，一心要當(dāng)一個合格的儲君，這些事情我都記得。”

    “可他不該怨恨父皇和母后的，全天下做父母的都難，尤其以父皇、母后最難。別人的父母肩膀上沒有壓著江山社稷，也沒有扛著黎民百姓。”

    “太子哥哥自始至終都沒有成長起來，或許他長大了，但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自從南遷之后，父皇確實變了，而且變化很大。但我要說，父皇變得更好了，放在以前，他絕對不會答應(yīng)我參軍，更不會讓我成為殺手刺客的。我能感受得到，父皇非常尊重子女們的選擇，這在以前是不敢想象的。”

    長平公主說到這里，慘然一笑，接連灌了三杯酒，醉醺醺道：“我不傷心了，我振作起來了！”

    她站起來，卻暈頭轉(zhuǎn)向，帶到了椅子，人也摔在地上。

    王義慌忙去攙扶她，長平公主突然撲在王義懷里，嚎啕大哭：“王義，好王義，抱緊我，你要永遠(yuǎn)陪著我，好不好？我們一起長大……”

    王義任憑長平公主依偎在自己胸膛上，他身體有些僵硬，不知道雙手該往哪兒放。

    影子聽見屋里的哭聲，倒掛著身體透過窗子往里看，見到這種情景，撇嘴皺眉道：“哎，女人哪，女人！”

    就在此時，黃鶯啼鳴似的笑聲傳來：“小哥，你掛在屋檐下干嘛？”

    影子扭頭看去，見到那個唇紅齒白的愛東莪站在不遠(yuǎn)處，他慌了神，倒栽蔥似的墜落下來，摔得渾身疼痛難當(dāng)。

    “這個女人更難纏，一身邪氣！”影子揉著屁股，心里沒來由感到一種莫名的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