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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在普通人看來,那與其說是平靜,不如說是陰森詭異的呆滯僵硬。光是像現在這樣,被結女那渾濁沉黑的瞳孔盯著,就足以讓膽小的人駭得驚聲尖叫。 但黑澤宏輝早已習慣了。在這七個月中,幾乎一模一樣的“對話”已經在他和結女之間上演了無數次。黑澤宏輝甚至知道,這句之后,結女會再問什么。 怨靈沒有神志,只會重復著死前的執著——如果雛咲大人能看到的話,大概會笑哈哈的說些什么“像游戲里的NPC一樣誒”之類的話吧。 想到那位少女,老者的神色愈加沉暗。一時的分神,黑澤宏輝差點兒剪斷燭芯。他趕緊放下剪刀,一邊將殘蠟放入燈盞中,一邊聽到結女陰冷遲緩的聲音再次響起。 “麻生大人……照片……” 果然還是這幾句。黑澤宏輝的手頓了一下。“他不在。” “還沒來……麻生大人……” “……他不會來了。” “……為什么不來……大柱……在等……” “來不了了。”老者說著,聲音中的蒼老并不比結女淺淡,“他死了。早就死了。二十九歲?還是三十歲?總之,都死了有七八十年了。” “……死了……?麻生大人……死了?” “嗯。死了。斷氣了,不存在了。”大約是因為此地沒有別人,黑澤宏輝的聲音聽上去甚至帶著一些懶散。他用著平日不會使用的口語詞匯,淡淡的說著,“有人說他死在了探險的途中,大概是什么深山老林。有人說他喪命于咒靈之口。反正不管是哪個,他都年紀輕輕就死透了。現世上,早就沒有麻生邦彥這個人了。” “死了……死了……” 結女再次喃喃的重復了起來,她的身影開始淡去,就像突兀的出現一樣,怨靈隱沒進了燭火搖曳投下的陰影之中。 黑澤宏輝直起了腰。也準備回到自己固定的位子上去了。 就在此時,“叮——”的一聲,虛空之中,突然傳來了鈴音般的輕響。黑澤宏輝的神色驟然一變,他立刻轉身。然而,還不等老者找出鈴聲的痕跡,大殿中央的柩籠猛地大力搖晃了起來。 “!!!”黑澤宏輝陡然瞪大了眼睛,立刻就要撲上去。 可有人比他更快一步。如同沸騰一般,“轟!”的一聲,烏黑的夜泉突然沖出柩籠,如潮水一般掀起了箱蓋。隨后,一條白皙纖細的手臂自黑水中探出,顫抖著,死命攀住了箱壁。 在黑澤宏輝眼前,他親自目送進入箱中的少女,雛咲深羽從內部推開柩籠的箱蓋,渾身濕透,形容狼狽的翻出了箱中。 “砰!” 她像是無法支撐自身的重量一般,整個人倒在了地上。紅白的巫女服早已濕透,深羽全身都在滴水。她的皮膚白得像雪,看上去冰冷得毫無血色。漆黑的夜泉沿著她的發梢、臉頰和手臂、衣衫滑落,帶著陰冷的寒氣,一邊墜落,一邊被結界中濃郁的靈力蒸騰,化為氤氳的黑霧,消散在空中。 老者整個人都怔忡得僵在了原地,下一秒,他便立刻甩掉手杖,疾步沖到深羽身旁。 “雛咲大人!”完全不在意少女身上還沾著能腐蝕血rou的夜泉,老者單膝跪地,趕緊擁住了虛弱的少女,“您怎么樣?” 發生了什么?是夜泉有異變?然而結界沒有變化,難道是其他的問題? 威嚴與鋒芒一瞬間回到了老者身上。擔心短暫的離開會對永久花造成影響,他當即就要以靈力探查少女的情況。然而一只手阻止了他的動作。全身脫力的靠在老者的手臂上,深羽壓榨出了僅剩的力氣,緊緊攥住了黑澤宏輝和服的衣袖。 “哈……哈……”她一邊喘著氣,一邊抬頭死死盯著老者的眼睛。必須快點說出來,不然,她怕自己來不及說完,就要暈過去了。 “黑澤先生……夜泉和結界都沒事……逢世大人,不會馬上融化了……”她竭力讓自己保持清醒,視線里卻已經漫起了黑霧。不行,還不行。 “……我和白菊大人,找到了……找到了延緩逢世大人融化的辦法……我可以做到!” “就算不在箱中……我也可以做到。所以,所以……” 還有最后一句! “……我要回——” 如同被剪斷了琴線,深羽的聲音戛然而止。黑澤宏輝趕緊伸手搭在昏迷過去了的少女頸間,細弱卻切實的脈搏讓他頓時松了一口氣。 隨后,老者移開了手。燭光下,表情漸漸自他的臉上消失了。黑澤宏輝還沒有老到失去思考能力,他清楚的聽懂了少女的話。 也正是聽懂了,他才無法形容這一刻自己的心情。 慶幸?悔恨?狂喜?倉惶?又或者,是安心? 不知道,即便年歲已然超過了大部分一般人,黑澤宏輝也不知道該如何描述這一刻他心中復雜的震蕩。但唯有一點,唯有一點他是可以肯定的。 老者抿了抿唇,忽然將少女打橫抱了起來,大步朝著殿外走去。 “逢世大人,不會馬上融化了……”——他聽到了,少女是如此說的。 燭光下,有水滴因他的動作而墜落。黑澤宏輝仰起頭,眼中亮起了神采。 毫無征兆的,他突然低聲的,沙啞的,笑了起來。 ——果然,即便是如此,即便是如此…… ——他也希望,她能夠繼續,“活下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