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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后走出來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身材頎長,面容清雋,一身白衣襯得人清清冷冷,不可親近。 容山從地上爬了起來,一抬頭,看到青年手中押解的那人,仿佛遭了晴天霹靂,滿臉的驚愕與恐懼。兩人對視一眼,立馬各自回頭,似乎想裝作互不相識。可惜,兩人太過年輕,功力不到家,真相早就在他們對視的那一眼中揭示了。 “喂,你們下一步是不是想要裝作不認識啊?” 蘇木扳過兩人的臉,一個十四五歲,一個十六七歲,五官是那么的相似,若說兩人沒關系,估計沒人會信。 “來,幫你們相互介紹下。” 蘇木將兩人推至盛泉身前,又在容山懷中搜出加了料的瓷瓶,笑嘻嘻道:“容山,十五歲,五年前賣身葬父來到盛家。楊閩,十六歲,五年前入董家做了小廝。” “楊閩?容山?楊……容……閩山?你們……你們是!” 聽完蘇木的介紹,盛大人突然開了竅,輕聲重復了一下兩人的姓氏,忽然一個激靈,神情大變,掙扎著從床上爬了起來,用手指著兩人,顫巍巍道,“你們兩個到底是何人?!” 楊閩是董為正的小廝,董大人毒發身亡的時候,蘇木見過。當時蘇木還曾問過他,董大人是否有癲癇舊疾,他還很激動地否認了。 此時,見弟弟被蘇木從懷中搜出瓷瓶,人贓俱獲,知道一切都瞞不住了。 神色由一開始的慌張變為驚恐,又由驚恐轉為安然,眼見平日里威風凜凜不可一世的盛百戶,此時如同見了鬼似的,滿臉恐懼,楊閩忽然哈哈大笑,站起身,挺直了腰板,大聲道:“大人,我們是誰,你不知道沒關系。但是,楊容這個人,你還記得嗎?還記得風雪之夜帶你們走出閩山,卻再也沒回來的楊容嗎?!” 楊閩紅著眼,兇狠又帶著鄙視地看著盛泉,一字一句道:“我清楚地記得那是六年前的臘八。我娘懷胎八月,行動不便,在家做女紅。家中存糧不多了,眼看寒冬將至,父親怕一家人吃不飽,就不顧母親勸阻,冒著風雪去山中打獵。 翌日,父親打到獵物,欣喜萬分,正準備回來。不料,在山中遇到三個人。父親雖是獵戶,但也讀過一些書,生前最是崇拜那些讀書人。不忍心見他們在雪山中迷路,彈盡糧絕而亡,就自告奮勇領他們出雪山。臨行前,怕娘擔心,就寫了一張字條塞在獵犬的項圈中,讓它回來報信。 我娘收到信后,在家整整等了三個月,直至冰雪融化,小妹降生,都沒等到父親的歸來。后來春暖花開,她不顧產后虛弱,硬是帶著我,進山尋找我父親的蹤跡。 結果…… 呵呵,你們猜,我和我娘找到了什么?” 楊閩說到這,語氣變得陰森不定,面容猙獰狠厲,如同地獄歸來的勾魂使者,令人不寒而栗。蘇木心中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不由自主地往身旁某人那靠了靠,汲取一些臆想中的溫暖。 “我和我娘歷盡千辛萬苦,翻遍整座閩山,才找到我父親的遺骸。冰冷的山洞中,他的頭顱孤零零地擺放在那,雙目緊閉,四周散落著一些吃剩的骸骨。 我娘以為他遭受了猛獸的襲擊,悲慟過后,強忍心酸,抽噎著收斂他的遺骨,卻發現他骨頭上的rou是被鋒利的利刃割下的,山洞里還隱隱有著使用過篝火的痕跡……” 楊閩抬頭,無視陸言拙和蘇木眼中的駭然,狠狠地盯著盛泉,厲聲道:“是的,我的父親不是死于猛獸之口,因為猛獸不會使用利刃,那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轟隆一聲巨響,耀眼的閃電劈開了黑暗的夜空,蒼天似在為楊容的悲慘命運不公,烏云遮天蔽日,狂風暴雨擊打著花廳的門窗,門縫中瘋狂地涌入陣陣陰風,毫不留情地撕裂著垂死掙扎的微弱燭光。 身為刑警,蘇木素來膽大,生前各種殘缺不全的尸體也見過不少,可此時聽了楊容的遭遇,卻是不寒而栗,一陣雞皮疙瘩控制不住地爬上身。 她抓到了兇手,卻沒想過真相是如此地慘絕人寰。 “我娘知道真相后,承受不住打擊,昏了過去。那時,我才十歲,就地草草掩埋了七零八落的父親,又背回了昏迷不醒的母親。 三天,整整三天。我的母親沒有醒來,meimei餓的日夜哭個不停,我和弟弟兩人只能給她喂了點米湯。 后來,母親在meimei的哭聲中緩緩醒了過來,可她的身體卻是一日不如一日,日漸消瘦,十天倒有八天起不了身。 終于,她沒有熬過那個春天。隨著她的離世,我們兩個就帶著meimei走出了大山。 父親讓獵犬帶回的書信中提過那三人的官職和名字。我們順著他們的行蹤找到蓉城,卻發現他們已經走了。本想追上去,meimei卻又在這個時候生病了。 小妹才幾個月,名字都沒取,我們兩個那時也還小,不知道怎么照顧她。 于是,在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她走了。僅僅來到這個世間幾個月,她就走了。 短短半年時間不到,我們兩個失去了父親母親和meimei。” 說到這,楊閩回頭,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弟弟容山,伸手將他一把拉了起來,怒喝道:“弟弟,站起來!堂堂正正做人,我們沒有錯,錯的是他們!為什么我們要跪著,卑鄙無恥的畜生卻能高高在上?!還有沒有天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