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他是對的。

    她心里的答案被他說中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好懂？”姜嘉彌回過頭。

    她慢吞吞地倒著往后走，有些茫然與低落，步子邁得心不在焉。

    “不，”周敘深注視著她，臉上看不出情緒，“恰恰相反。”

    相反？他的意思是她很難懂嗎？

    姜嘉彌沒掩飾目光里的懷疑，張了張嘴剛要說什么，十幾米外靠近led屏的地方忽然傳來眾人的起哄聲。

    她頓時被吸引了注意力，轉(zhuǎn)頭遠(yuǎn)眺。

    不遠(yuǎn)處路過的行人都停下來看熱鬧，看清眼前的情形后都開始和身邊的人一起拍著手大聲附和。

    她認(rèn)真聽了聽，發(fā)現(xiàn)他們齊聲高喊的字眼是“嫁給他”。

    有人在求婚。

    姜嘉彌蠢蠢欲動地想要上前圍觀。剛往前走了兩步，又后知后覺地回頭看向身后——他剛才的話或許還有下文？

    周敘深似乎在笑，但又因?yàn)檎麄€人隱沒在樹蔭的陰影下，所以看不太分明。

    見她回頭，他才無奈似地輕輕搖頭，走到她面前意味難辨地輕笑一聲，“走吧，去看看。”

    她猶豫片刻，點(diǎn)了點(diǎn)頭，于是那些沒說完的話就這么不了了之。

    或許他并不想繼續(xù)說下去了吧。

    姜嘉彌有點(diǎn)出神地回想著剛才的對話，直到他們走到人群的最外圍，能夠清楚看到這場求婚的情形。

    穿著人偶服的男人笨拙又吃力地單膝跪地，身旁散著一摞傳單，一群朋友拿著氣球、熒光棒和玫瑰，盡心盡力地做好氣氛組。

    年輕的女人已經(jīng)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眼淚汪汪地從玩偶寬大的手掌里接過小小的戒指，然后用力摘掉玩偶的頭套，和男人相擁親吻。

    圍觀群眾的歡呼聲很熱烈，男人艱難而滑稽地站起身時他們又發(fā)出善意的笑聲。

    氣氛很歡樂，結(jié)局很圓滿。

    “喜歡這種驚喜？”

    姜嘉彌回過神，遲疑地張了張嘴，最后搖搖頭，“不知道。我還從來沒考慮過這種事，總覺得離我好遙遠(yuǎn)。”

    “的確很遙遠(yuǎn)。你才二十歲，還年輕。”他嗓音淡淡，似笑非笑，“至于我，卻正好是應(yīng)該成家立業(yè)的年紀(jì)。”

    她怔了怔，盯著地面出神，沒有去看他。

    三十歲，在大眾眼中的確是應(yīng)該成家了。他各方面都出眾，娶一位妻子組建家庭是早晚的事。

    他們之間約定這方面互不干涉，意味著如果一方要戀愛或者結(jié)婚就會立刻中斷關(guān)系，這是一開始他們就心知肚明的。

    之前她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但是卻沒怎么放在心上，現(xiàn)在細(xì)想起來卻忽然覺得有點(diǎn)不是滋味。再一聯(lián)想剛才他說的那些話，心里更加酸澀。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么，姜嘉彌驀地驚醒過來，心里有點(diǎn)慌。

    “那你可以開始計(jì)劃人生大事啦。”她清了清嗓子，踩在花壇邊緣晃晃悠悠地往前走，懷著一種微妙的情緒與目的開口說道，“至于我，應(yīng)該會至少等到二十五歲之后再考慮吧，像你一樣等到三十歲之后好像也不錯。”

    “三十歲？等你三十歲的時候，我已經(jīng)四十了。”他好整以暇地道。

    姜嘉彌一愣，瞬間一腳踏空。

    她歪著身子往旁邊栽倒，卻跌入了一個溫暖寬闊的懷抱里，一顆心隨之回落，整個人也仿佛從陌生又微妙的情緒與氣氛中掙脫了出來。

    周敘深手臂環(huán)住她的腰，把她從花壇上抱了下來，“小心一點(diǎn)，不要崴著腳。”

    他語氣自若，好像全然不知剛才的語氣多含糊曖.昧，多引人遐思，就好像要結(jié)婚的是他們一樣。

    她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雙腳踩到地面上時才回過神。

    “剛，剛才沒注意。”姜嘉彌暗自懊惱，隨口提及的一句話而已，也能讓她亂了陣腳。

    周敘深極其自然地彎下腰，替她整理翻折的大衣衣擺，“小心別受傷，不然我怎么向你父親交代？”

    “他又不知道我們在一起，就說是我自己不小心的。”

    兩個人好像又回到了相處的舒適區(qū)。

    “我騙不了我自己。”他捏了捏她的耳朵，替她長記性似地，“沒看好你就是我的失職。”

    “你又不是監(jiān)護(hù)人，哪來的職責(zé)呀。”說著她笑起來，又犯了嘴快的小毛病，轉(zhuǎn)頭睜大眼睛望著他，“你知不知道有個詞叫‘爹系男友’？”

    話音剛落，兩人動作都微微停頓。

    “……當(dāng)然了，我們不是這種關(guān)系，”姜嘉彌干巴巴地笑了笑，“我只是正好想起來了，而且重點(diǎn)在前兩個字上。”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里的含義說不清道不明，看得她心慌意亂地別開眼。

    “怎么不繼續(xù)說了？”他挑眉，“爹系？”

    “就是像爸爸一樣。”她眼觀鼻鼻觀心地答道。

    周敘深蹙眉盯著她，瞇了瞇眼。

    姜嘉彌悄悄抬眸，看見他的表情后忙解釋道：“只是像爸爸，沒說是真的爸爸，你也可以理解為這是在夸你成熟穩(wěn)重，很會照顧人。”

    他若有所思地點(diǎn)點(diǎn)頭，似笑非笑，“我還以為是指我年紀(jì)大。”

    “你非要這么理解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她憋著笑。

    剛說完，后頸就忽然被一只大手輕輕捏住，縱容中帶一點(diǎn)“訓(xùn)誡”與“警示”的意味，讓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酥.麻與戰(zhàn).栗一直流竄到尾椎骨的尖兒上。

    “你，你……”

    周敘深有心逗她，為她惋惜似地輕嘆一聲，“什么話能說，什么話不能說，怎么到現(xiàn)在還不長記性？”

    指腹摩.挲著頸后脆弱細(xì)膩的肌.膚，指尖漫不經(jīng)心地輕捻，仿佛要將電流一點(diǎn)點(diǎn)地碾入每一寸紋理之中，也喚醒了一些讓她“長記性”的畫面。

    哪怕他很快松開了手，這感覺也依舊揮之不去。

    大庭廣眾之下，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也被他賦予了隱秘而不可言說的滋味。

    旁邊的行人三三兩兩地說笑著經(jīng)過。

    “你都沒讓我把話說完。”姜嘉彌自己悄悄抬手揉了揉脖子，紅著臉小聲道，“我說的那個年齡指的是心理年齡。”

    聞言，周敘深淡淡笑道：“所以我心理年齡大，和你有代溝。”

    明明是疑問句，卻被他說得像陳述句。

    雖然他用的是玩笑似的語氣，但她卻莫名認(rèn)真地?fù)u了搖頭，“也沒有啦。與其說是代溝，不如說我們了解和喜歡的是不同領(lǐng)域、不同時期的東西。就像你喜歡黑膠唱片，我喜歡數(shù)字音樂，但是了解之后我又覺得唱片和鋼琴曲也很有趣。”

    周敘深微怔，隨即又沉默地垂眸，無聲注視著她思考時生動鮮活的細(xì)微表情。

    她對事物的看法有著天真爛漫的設(shè)想，將一切都變得動人而簡單。他明知不應(yīng)該，但還是隨她沉溺。

    姜嘉彌自覺說服了他，彎了彎唇角抬起眼來，不經(jīng)意地看到了不遠(yuǎn)處那家裝潢風(fēng)格格外甜美的奶茶店。

    說實(shí)話，她現(xiàn)在心情算不上好，可能需要甜食來調(diào)整一下心情。

    然而看到店外二十幾人的長隊(duì)時她又打消了念頭。周敘深還在呢，總不能讓他陪著自己一起去排隊(duì)吧……

    “找地方坐著等我，我去排隊(duì)。”

    “啊？”姜嘉彌愣住，傻傻地轉(zhuǎn)過頭，明白他的意思后頓時窘迫起來，“我表現(xiàn)得這么明顯嗎？”

    她眨巴著眼睛，不好意思地沖他笑了笑，臉頰因抿唇的動作而微微鼓起來。

    周敘深目光微頓，手指蹭了蹭她的臉，末了又稍稍抬起，在她秀氣的鼻梁上輕輕刮了一下，“家里那些小孩兒想吃糖的時候，和你剛才的表情一樣。”

    說完，他低笑出聲。

    姜嘉彌被他說得臉熱，想反駁又沒底氣，只好拋下一句“我在那邊等你”就轉(zhuǎn)身朝店外的長椅小跑過去。

    然而步子才剛剛邁開就又被他握住手臂拉了回來，“我陪你去。”

    “你真把我當(dāng)小孩子啦？”她訕訕地戳了戳他的手臂，“那么近，就十幾米遠(yuǎn)，你排著隊(duì)都能看見我。”

    周敘深沒說話，領(lǐng)著小朋友似地牽著她走過去，又很紳士地請?jiān)咀陂L椅上的人往旁邊挪一點(diǎn)，騰出能容納一人的空位。

    這架勢和氣度倒讓路人有點(diǎn)無措，忙點(diǎn)點(diǎn)頭胡亂應(yīng)一聲，局促地往旁邊坐了坐。

    他頷首，淡淡道了聲“謝謝”，又彎腰拂開樹葉，把長椅表面擦干凈。

    做完這一切，他才讓她坐過來，同時叮囑：“就坐在這里，別亂跑。”

    “……噢。”

    姜嘉彌懵了，咬著唇收著下頜，小幅度地點(diǎn)了幾下頭。

    她不自覺地并攏膝蓋，挺直腰板，坐姿規(guī)矩而乖巧，看上去和幼兒園放學(xué)時等家長來接的小孩兒也沒什么區(qū)別。

    周敘深這才離開。

    察覺到周圍人好奇而善意的打量目光，姜嘉彌臉頰guntang，情不自禁地把頭埋得更低。

    這一刻，所有紛亂起伏的心緒似乎都飛遠(yuǎn)了，沒有沮喪低落，也沒有胡思亂想，她只聽得見自己軟綿綿的心跳聲。

    要是現(xiàn)在是冬天就好了，這樣她就可以把臉埋進(jìn)圍巾里。

    第39章 .  預(yù)言成真   她喜歡上周敘深了。

    排隊(duì)買奶茶的大多是一對對小情侶, 或者三三兩兩結(jié)伴出游的人，休息日里大家都穿的很隨便，并不像上班那樣正式。

    因此隊(duì)伍中那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就變得格外醒目。

    他比周圍絕大多數(shù)的人都要高至少半個頭, 無論是一身考究的衣裝，還是沉穩(wěn)但很有距離感的氣度, 都頻頻引人打量。

    而他渾然不覺自己與這里格格不入，只是氣定神閑地站在隊(duì)伍里。

    姜嘉彌紅著臉看著他的背影。

    以前也不是沒有別的人幫她排隊(duì)買吃的，但是她卻從沒有過這種奇妙的感覺，光是看著他在人群里鶴立雞群的樣子就情不自禁地想偷偷笑出來。

    剛低頭笑了笑, 嘴角又驀地頓住, 接著若無其事地放了下來。

    ——坐在周圍的人依舊還在悄悄地打量著他們，她還是收斂一點(diǎn)比較好。剛才周敘深牽著她替她擦椅子, 從而吸引了無數(shù)揶揄目光的畫面還歷歷在目。

    為了緩解自己的不自在，姜嘉彌拿起手機(j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