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戳了一下身邊的喬中羽，伸手指向那個房間，喬中羽登時驚叫一聲，吸引了周邊人的注意力，沙灘上頓時喧囂起來，一群人往那邊趕，撈出了兩個被架在一塊浮木上的小孩。

    大家圍成一圈議論紛紛的時候，喬中羽低聲問渺渺：是九容她們找回來的么？

    渺渺道：好像不是

    她話音剛落，便感覺到一股陌生強大的氣息從人群中穿過，那氣息一閃而過，很快隱沒了，但是她已經看到了那人的背影，她若有所思，對喬中羽說：我看見一個人，我去看看。

    說完，她悄然跟了上去，見那人離開沙灘，很快來到了住宅區，進了某幢樓。

    等她上了電梯之后，渺渺走到電梯口，看見電梯最后停在了十九樓。

    她又走到樓外，這房子好像是什么高級住宅區，一梯一戶，渺渺望向十九樓的房間，看見了打開的窗戶，和飄在外面的窗簾。

    這時候手機響起來了，她接通，聽見唐九容的聲音：你追上它了么？

    這話說的沒頭沒腦，渺渺卻立刻懂了，她回：在XX小區八幢十九樓。

    唐九容道：我們來了。

    一兩分鐘的功夫，唐九容和顧銀盼就已經到了。只一個照面，兩人就立刻往十九樓沖，轉眼就從開著的窗戶沖進了房間。

    渺渺在下面看著，覺得自己的任務大概已經完成了，便給喬中羽打了電話：小羽，你還在沙灘么？

    還在呢，是怎么了，我一說你看見一個人就追過去了，唐九容就去你那了？喬中羽還一頭霧水。

    渺渺道：那人的感覺，和從從他們不一樣我猜是青鳥，所以追過來了。

    喬中羽道：還真是，你可真厲害。

    渺渺因為喬中羽的夸獎忍不住露出笑容，又看了一眼十九樓，看見窗戶被關上了，單面玻璃映出了外面湛藍的天空和如柳絮般的云彩。

    此時房間里，唐九容和顧銀盼正和一個長卷發的女人對峙。

    青鳥化為人型的樣子出乎意料的美艷，烏發血膚紅唇，她大概是見跑不掉，就放棄逃跑了，就倚在沙發上面無表情地盯著顧銀盼和唐九容。

    顧銀盼有些生氣：你為什么要跑？

    青鳥竟然翻了個白眼：我有跑么？

    顧銀盼指著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和零散的各種小物件：這一看就是在收拾行李。

    青鳥道：我家本來就很亂。

    對方的態度極差，看起來像是對顧銀盼有意見，顧銀盼顯然也感覺到了，于是她也問出來了：你什么態度？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

    青鳥揚著下巴：怎么？我要對你言聽計從？

    顧銀盼一愣：也不是這個意思

    青鳥道：島上的人要聽你的，這是老黃歷了，我都離開蓬萊了，我是自由的！

    對方昂揚的態度，激烈的言語，讓顧銀盼覺得自己好像是壓迫她的壞地主周扒皮，她一頭霧水，甚至還有點委屈，于是看了唐九容一眼，唐九容就立刻站出來替顧銀盼說話：我們也不是來限制你的自由的，你是不是有點想太多了？

    青鳥冷笑：別裝，你們不就是讓我回去領路的么？

    這是事實，唐九容不好反駁，就迂回問：這么說，現在做的事是你喜歡的么？

    青鳥抬著下巴斜眼看著她，纖長的睫毛在眼瞼上落下一片朦朧的陰影，她大概是想要睥睨唐九容，不過看上去更像是風情萬種媚眼如絲，唐九容大概懂了為什么她會有被包養的傳聞，畢竟很多人都相信相由心生。

    青鳥道：說不上喜歡，但是畢竟付出就有回報，而且自由自在。

    唐九容發現她已經說了好幾遍自由了。

    她若有所思，又問：是在做什么，救生員？

    青鳥道：不是關你什么事。

    她不耐煩，對唐九容和顧銀盼又有警惕之心，對話很難繼續，唐九容便說：我們真的不是要求你回去，只是想知道你為什么要離開，然后一起探討一下現在該怎么辦。

    青鳥似乎正要說話，門鈴卻響起來了，她的眼神有一瞬間慌亂，但很快平靜下來，站在原地也不開門。

    從禮貌的角度來看，唐九容她們當然應該先回避一下，可是她們可不是來講禮貌樹新風的，萬一她們一回避，青鳥又跑了怎么辦？所以她們厚著臉皮站在原地，唐九容甚至問了一句：要不要我幫你去開門？

    青鳥氣得眼角抽動了一下。

    外面的人堅持不懈，門鈴聲接連不斷，好不容易停了兩分鐘，沙發上又響起了手機鈴聲，手機鈴聲是一首悠揚的老歌，一秒帶人回到八十年代，唐九容忍不住感慨：你喜歡這種歌啊

    青鳥氣得鼻孔噴氣，重重踩著地板轉身走到門口，把門拉開，高聲道：夠了！催魂么！

    門口傳來納悶的女聲：干嘛，不是你說你經常聽不到聲音，叫我多按幾下鈴么。

    青鳥道：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沒有自己的想法么？

    那人還想說話，但是余光突然瞥見了唐九容和顧銀盼，就瞪大了眼睛，看看唐九容她們，又看看青鳥，半晌道：李姐，她們是

    唐九容抬手打了個招呼：你好。

    對方是個看上去二十出頭的短發女生，穿著T恤和及膝短褲，手上拎著一個小帆布包，里面鼓鼓囊囊地塞了一些方方正正的東西。

    以唐九容經驗來看，這應該是一袋子現金。

    對方猶猶豫豫，半晌抬手說了句hi~。

    青鳥頓時氣道：你嗨什么嗨，對強盜你還嗨！

    女生驚訝：不是，那么漂亮。

    不過這么說的同時，她已經把帆布包放到了身后，緊張地看著青鳥，似乎做好了一聲令下立刻轉身逃跑的準備。

    看來她應該是非常信任青鳥，而且也不覺得青鳥會撒謊。

    唐九容連忙調節氣氛：真會開玩笑，只是來見見老朋友而已。

    她現在對青鳥所做的工作有了一些猜測，看起來有點像是她們在互助會做的工作，或許是給景區解決一些緊急麻煩的，報酬豐厚，工作自由。

    那么說來，青鳥也不是不想工作了，或許是以前引路是個純義務行為，讓她不高興了。

    青鳥確實很不高興，她煩躁地把女生手上的帆布袋拿了過來，推了女生一下，道：你快走。

    女生有點委屈，又有點茫然，卻還是很聽話地轉身走了，青鳥立刻關上的門，目光更加警惕，就好像是在防止她們會出去抓了那個女生作為人質威脅她。

    唐九容覺得，她們在青鳥眼中的形象大概很難扭轉了。

    她長長地嘆了口氣，道：行，你就當我們想跟你談個生意，一起吃個飯，這不過分？

    青鳥上下掃視了唐九容一眼，緩緩點了點頭。

    半個小時后，青鳥在海邊的排擋里，看見了擠滿了一個大圓桌的人。

    化為人形的從從毫無自覺的熱情地飛撲到了她的身上，開心地說：終于找到你了，青鳥。

    青鳥的臉更黑了。

    第249章 蓬萊06

    青鳥在入桌后的第一句話是

    不要叫我青鳥了，我現在有名字，我叫李青歌！

    剛才她在桌旁思索許久，最后擠在了從從和沙棠的中間，顯然是為了表明她不想接觸其他人的決心，不過這樣一來，顧銀盼就坐在她的對面，她抬頭就看見顧銀盼，看起來心情也不是特別好，緊緊抿著嘴，時不時深吸一口氣。

    而且從從顯得過于興奮了，總是挨到青鳥身邊，甚至想用臉來蹭青鳥的肩膀，可是化為人形的他是個看起來二十來歲的青年，這種舉動看上去著實有幾分變態。

    在他喊了無數個青鳥青鳥青鳥之后，青鳥鄭重地說出了自己的新名字。

    很多妖怪都沒有名字，當他們是野外的小妖怪的時候，他們不會用名字來區分彼此，很多剛來常世的妖怪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給自己取一個名字，他們有時候會在一年里換十幾個名字。

    青鳥顯然不能免俗，唐九容也很配合，立刻說：這個名字很好聽。

    青鳥道：不用說好話，我們就事論事就行。

    唐九容道：當然，我也是這么想的。

    她停頓，單刀直入道：你離開蓬萊，是因為不想引路還是因為沒有收入？

    青鳥一呆，一時還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要是唐九容只問她為什么要離開蓬萊，她一定回答是因為不想引路了。但是她提起收入的事，她又難免猶豫，想象著要是在蓬萊引路有收入，會是什么樣一個情況畢竟她先前從來沒有想過這事。

    她最初產生不想引路的想法，是在十年前了，那時她已經領路快五十年，這是她第二次輪班，所以大概兩千年前，她也引過一次，那時來島上的人很少，她有時候一個月只領一個人上島，那人驚訝的目光會帶來它成就感，讓它覺得還挺有意思，結果這次開始引路，她便感覺到世道大變。

    每月起碼有三艘航船離島，又有三艘過來，有一年好像是因為方壺消失了，來島上的人特別多，五月時甚至引了十二艘，沉沒了兩艘，船一多，亂七八糟的事和人也多，甚至有人試圖抓她，她把那群人抓到了海里，看著他們被海獸吞噬了。

    但是也碰到了有意思的人，有人和她分享新出的食物，有趣的小玩意兒，跟她講外面的故事，告訴她近百年世間有巨變，方壺如何，東壁如何，常世如何。

    有一天有個青年問她：蓬萊引路的一直是你么？

    那青年剛送了她新出的小說，她心中高興，也有耐心回答問題：不是，只是我要做一百年。

    青年又問：你能得到什么？

    她不懂：什么意思？

    那人道：就是收入啊什么的，你給蓬萊引路，沒有回報么？

    她一呆，半晌道：我我生活在蓬萊，可以吃山上的果實，喝山中泉水。

    那人露出了驚訝的目光，然后說出了一句令青鳥至今想來仍然血氣上涌的話語

    就這？

    她被小看了。

    毫無疑問。

    她于是開始偷偷觀察船上的人，偷聽他們的對話，很快對外面的世界有了一定的認知，原來大家付出勞動力是可以得到回報的，原來她也沒必要非得替蓬萊引路。

    雖然它們青鳥一族向來如此。

    在兩三年的時間里，她的心中漸漸升起不滿，她跟蓬萊其他一直在島上服務的妖怪討論這件事，它們卻好像都無所謂，青鳥很快頗有怨念地覺得，這一定是因為她的工作最為忙碌。

    引數艘船來蓬萊，快則半月，慢的時候甚至開過三四個月，上島之后，還有很多人要來煩她，來常世后，她很快找到和她有相似之處的一個職業導游。

    她第一次來Y市，看見旅游團里的導游聲嘶力竭地喊所有人集合，心中頓時產生了強烈的同情心和愛憐和自己多么像啊。

    她再也不想做要和人頻繁接觸的工作了！

    最開始，她碰了不少壁，還因為是黑戶的事差點被送到派出所，不過很快她就碰到了一個好人，啊不對，是好妖，那是一個已經完全融入人類社會的妖怪，現在是這個景區的負責人，她發現了在大街上要被扭送去警察局的青鳥，把她帶回了家，對方沒問青鳥的來歷，只問她想要做些什么，青鳥說了之后，她就給青鳥找了這份工作，和附近的房子。

    想起往事，青鳥更是忘記回答唐九容的問題了，這個時候店家剛好上菜，唐九容就當做自己沒問，轉而道：先吃東西，這是什么菜？是生的么？

    青鳥回過神來，因為還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就也不硬回答了，看著上來的菜說：這是海蜇，涼拌的，這本來就是生吃的。

    那這個呢？

    這是皮皮蝦。青鳥一臉嫌棄。

    這個呢？

    這是生腌的螃蟹，蘸醋吃。

    唐九容靠著問愚蠢的問題和青鳥套著近乎，菜上的差不多的時候，顧銀盼已經到了忍耐的邊緣，但是她總認為唐九容應該有自己的打算，不想打亂唐九容的計劃，想了半天，憋出一句：吃完飯去干嘛。

    唐九容道：你們想去干嘛，去海邊，還是去唱歌？

    她的目光自然地投向了青鳥，自然到青鳥都產生了一瞬間的錯覺，好像她們是相約一起出來玩的朋友，她很快回過神來，冷漠道：不用組織下一場了，有什么話，就在這說。

    唐九容便說：其實我是很疑惑，為什么蓬萊必須要由青鳥來引路？比如說，換個其他的妖怪不行么？

    青鳥喝了口可樂，開口道：東海深處，常年彌漫著無法消散的濃霧，在這濃霧之中，所有的羅盤都失去作用，所有的坐標都沒有意義，普通的妖獸在這之中，也同樣失去方向，只有我們青鳥一族，能夠來去自如。

    這是為什么呢？唐九容問。

    青鳥略作思索，道：大約是因為我們誕生在蓬萊，蓬萊所在就像是一個燈塔，對我們來說無比清晰，如果叫我在東海深處找別的地方，我也會迷路的。

    唐九容想，這大概就像是遷徙的候鳥永遠知道目的地在哪一樣。

    她說：我們能不能試圖做一個固定的羅盤，那個羅盤只指向蓬萊，如此一來，就算沒有你引路，船只也能前往蓬萊了，當然，這只是我的一個猜測，想來應該有很多人嘗試過，沒有成功，應該是因為難度很高。

    她這樣說完，蓬萊眾陷入沉默，半晌，從從道：是么？有人嘗試過么？

    沙棠道：應該沒有，我沒有聽說過。

    青鳥則說：前來島上的有些修士確實嘗試過，但是他們不知道島上的具體坐標在哪，所以沒辦法成功，但是蓬萊并不移動，理應有一個具體的位置，不過這個位置，大概只有蓬萊之主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