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個地步，紅紅現在如何，也不是她們能控制的，不過她們還是決定先前往清風澗看看。

    季滿庭說，從前清風澗有溪流橫穿而過，種滿了青竹，又因地形原因，常年無休止掛著徐風，清風吹過，竹葉沙沙作響，十分悠然，是休閑賞景的好地方，不過現在她們過去，只感覺到狂風席卷的沙礫撲面而來，吹的臉疼。

    她們穿過清風澗，沒找到紅紅和阿青，靳順娷卻抬起頭來，嘆息道：有人來了。

    季滿庭仰起頭來，穿過狂風，她看見山壁之上站了一個人，這人穿著深紅色的破舊衣衫，是個光頭，她又感覺到什么，望向另一邊，看見又有一人，穿著藏青色的道袍，干凈而陳舊，看起來像是個簡樸的道人。

    是樸尚和李常風，這兩位都是人類修士修成的真仙。

    季滿庭嘆了口氣，在心中想，他們何必這樣緊緊盯著大羅山呢，禁制才消失那么一點時間，居然就找上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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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0章 無常

    顧銀盼也認出了眼前的兩人，她對著李常風咬牙切齒，當初正是對方追逐，讓她狼狽不堪地進入了大羅山。

    樸尚也很有名，他作為散修，成為真仙后亦是無門無派，是諸多散修的精神支柱，顧銀盼以前游歷之時，也曾與對方有短暫的接觸，只不過上一次接觸的時候，雙方還不是敵對的陣營。

    并沒有說什么閑話，下一秒金色的符咒鋪天蓋地朝他們蓋來，顧銀盼聽見身后食夢大仙焦灼喃喃道：我也跟你們不熟啊，能不能站對面去？

    顧銀盼瞪了食夢大仙一眼。

    金色的符咒射出光束，向他們逼來，卻見靳順娷周身黑霧散開，滾滾如濃煙般將符咒包裹，那符咒頓時金光外泄，消散開來，然而下一秒，散開的金光又變做了細密的網狀，將濃霧破開，靳順娷微微皺眉，季滿庭嘆了口氣，手執長劍九容，橫橫一劈，那網便被切了開來。

    透過濃霧，季滿庭望向李常風，看見穿著道袍的老頭，沖她微微一笑，道：道友比起之前，道法更精進了呢？

    雖然對方人在遠處，聲音也沒有提高，但那聲音就像是在耳邊發出的一般。

    季滿庭露出微妙的笑容，微微點頭她自然沒有所謂之前的任何記憶。

    靳順娷卻在此時冷笑道：我閉關出來之時，便聽說你被十數真仙圍攻至重傷，最后導致那分身難以支撐，消散于天地，這老頭此時竟然還好意思提起。

    季滿庭了然，道：那這話大約是威脅，他或許認為，我仍身受重傷，此時只是在強撐。

    靳順娷臉上沒了笑容，冷冷望向李常風。

    季滿庭決定用實際行動來展現一下她現在的實力沒有任何問題，于是手捏法訣，罡風驟起，像是利刃般切割山壁，土石在罡風中化作齏粉，飛揚而起，像是沙塵，壓迫感令李常風和樸尚后退到更高處，李常風神色微變，心中卻感到驚疑不定，季滿庭那時受傷頗重，以至于必須隱去行跡躲到常世，為何現在卻什么事都沒有了呢？

    他心中半信半疑，面上卻對樸尚氣定神閑道：必是強弩之末。

    樸尚卻也沒那么好騙，說：既然李道長這么說，那何不上去拿下她呢？

    兩人都希望對方身先士卒，于是都沒有動作，季滿庭便趁機低聲對周圍的人道：現在不是合適的時機，先走。

    顧銀盼并非沒有自知之明，只是沒有找到唐九容，她未免心生猶豫，一時沒有說話，食夢大仙卻迫不及待道：可不是么，快點走。

    說完，便像是一道煙霧般向外竄去，然而剛到山崖半腰處，便仿佛撞到了沒有實質的墻壁，在巨大的碰撞聲中慘叫一聲，跌落下來。

    季滿庭臉色不變，心卻往下沉了幾分。

    居然這么快，就已經設下了令他們無法離開的禁制，只是眼前的兩個人，恐怕無法做到。

    還有誰呢？她的目光劃過虛空，突然聽到身邊靳順娷道：我回來的時候，碰到過鐘嶺仙人，他看起來老的快死了，沒想到，下禁制的速度還是很快。

    季滿庭皺眉，鐘嶺仙人在她還未將自己封印在禁制中的時候，就已經被傳言快身死道消了，行事也十分低調，怎么會突然過來為難她呢，想必這修仙界，一定是發生了了不得的大事。

    但是她表面上仍舊氣定神閑，上前幾步，正要說話，土地突然震動起來，有個巨大的聲音在他們耳邊響起，低而沙啞，像是來自一個巨人，對方說：磨磨唧唧的膽小鬼。與此同時，土地被不斷掀起，土石橫飛，很快原本的平地上突然出現了翹起的石塊，像是有一把無形的斧子將地面砍的七零八碎，它們變化的突然，食夢大仙便差點一不小心被擠在了兩個石塊之間，好不容易才狼狽不堪地盤旋到了半空之中。

    渺渺差點落到裂縫之中，情急之下化作了原型，在土石之間靈活跳動，卻叫看見這一幕的李常風和樸尚對視了一眼，眼神都皆是流露出驚異。

    半晌，李常風道：是中山神。

    樸尚點頭，兩人目光交換，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神情。

    當初方壺神君入局，用的是什么誘餌，兩人都很清楚，如今新的中山神已經誕生，想必啄山君，再也活不過來了。

    這些都是舊事，念頭在兩人腦海中轉了一圈，便沒有了更多的想法，倒是將目光投向了突然出現在場內，正站在某個突起土石上的人。

    那人方腮高鼻，皮膚赤紅，眼睛如銅鈴一般大，看著像是一直在生氣，是個年約四十的漢子，值得一提的是，他大約有三米高，站在高高的石塊之上，就像是個巨人一般。

    季滿庭心思飛轉，李常風，樸尚，再加上這個傳聞有一半妖怪血統的常盤，眼前的這個搭配，還真是季滿庭以前都不敢想的。

    為什么原本完全在不同陣營的人，會結成同盟呢？腦海中一邊閃過這樣的念頭，季滿庭一邊提劍刺向常盤，常盤雙手合掌，去抓劍刃，季滿庭卻突然收劍，于此同時，靳順娷的鎖鏈纏住的常盤，常盤意識到自己中了季滿庭的小伎倆，頓時大怒，雙手去扯鎖鏈，原本后退的季滿庭卻突然上前，劍刃從對方脖頸上劃過，下一秒鮮血噴涌而出，一顆頭顱落在了地上。

    樸尚嘴角微抽，道：我看千魔道君英姿，不像是強弩之末。

    李常風若無其事道：確實如此，那我們何不去助常盤道友？

    說話間，常盤掉落在地上的頭顱突然變作土石，碎裂開來，而原本還在流血的脖子血rou蠕動，長出了一個皮膚比其他位置都要白皙的頭顱，他大吼一聲，掙開鎖鏈，周圍土石就像是他的rou體一般，崩塌重組，轟然作響。

    土地上以無法站人，便只好停留在天上，然而天空中開始漂浮起金色的符文，攻擊著在天空中的人，季滿庭和靳順娷姑且還游刃有余，其他人卻狼狽起來。

    顧銀盼最為狼狽，因為她心中還想著唐九容，時不時走一下神，一不小心便被符文打到，落向地面，而地面的土石又將她擊向天空，她只好恢復原型，像渺渺那樣躲避，卻還是在某一個躲避不及，落向了地面，落進了某個縫隙。

    這縫隙像是無底洞，顧銀盼不斷下落，直到某一刻，感覺到了風的流動。

    在地面之下會有風么？她疑惑地環顧四周，突然看見她的周圍，又聚集起了無數的飛劍。

    她瞪大了眼睛，飛劍托著她往上，穿過層層土石，她很快再次見到光明，地面上戰況激烈，樸尚和李常風也都入陣，靳順娷和常盤纏斗，季滿庭以一敵二，然而在他們看見顧銀盼的同時，也看見了突然拔地而起的飛劍。

    無常者？李常風一時失態，幾乎立刻向后退去，季滿庭趁此機會，將劍刺入了樸尚的胸口，另一只手同時手捏法訣，于是在劍刃穿心的同時，樸尚忽然全身冰凍起來。

    然而不等季滿庭收劍，冰凍起來的身體突然縮小，變作了一條黑色的蚯蚓般的物體，飛快地鉆進了地下。

    季滿庭面露遺憾，自覺這一回樸尚必跑，誰知下一秒，他又從地下蹦了出來，土地裂開，有個龐然大物跟隨著他一起蹦出來，對方雙翅張開，簡直能遮天蔽日，張口尖嘯，聲音如浪潮翻滾，血紅的眼睛像是燃燒的火焰，它飛快向上，張嘴把這條黑色的蚯蚓吃進了嘴里。

    這次沒有什么后續，就連季滿庭都不敢相信，樸尚居然變成了一個妖怪的食物。

    不過話說，這妖怪是為什么突然出現的？

    疑惑剛劃過大腦，她便聽見身后渺渺開心道：啊，是紅紅啊。

    紅紅？

    而顧銀盼也驚訝地脫口而出：紅紅！

    眼前的紅紅和她第一次在山上見到時很像，是看上去暴虐而巨大的鳥，只不過當時對方通身赤紅，而現在紅色的羽毛里，還夾雜著青色的羽毛，它向天空直竄而去，像是沒有阻礙一般撞破了阻攔住了食夢大仙的禁制，飛到了高空之中，然而就算飛到高空，對方翅膀張開，仍舊異常醒目。

    蠻蠻要兩只在一起才能飛，如此看來，紅紅是找到阿青了。

    顧銀盼先是高興，隨后卻又惆悵那唐九容在哪呢？

    她環顧四周，見劍陣如海浪般升起，卻不攻擊他們這邊的人，心中也難免有了美好的猜測，或許控制著這劍陣的人，就是唐九容。

    對方或許就在附近，只是為了躲避前來追殺的人，才遮蔽了身形。

    有了積極的想法，心情就平復了許多，顧銀盼來到季滿庭身邊，見先前還在的李常風和常盤都已經失去了蹤影，天空中的禁制也消失了，想必鐘嶺仙人也已經走了。

    渺渺開心道：是紅紅嚇走了他們。

    顧銀盼道：還有眼前的劍陣。

    她試圖去抓在在空中游走的劍，居然抓住了一把，那劍中傳來溫和的靈力波動，她突然更確定了，望著眼前的劍陣，低聲道：就算沒有實體，你還是你，我也喜歡。

    不過到底還是有些傷感，不失惆悵地嘆息道：可是早知道會有今天，當初就多做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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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1章 無常

    很難形容此刻的感覺。

    唐九容覺得自己和天地似乎融為了一體，她的意識中剛剛閃過她想要去看看天空的念頭，她就已經來到了天空之上，剛想要回到地面，她又接觸到了地面，甚至于，她漸漸發現她是同時觸摸到了天空和大地，她的視野廣博到不可思議，以至于她開始困惑自己到底是什么樣的存在。

    突然她想到：我應該是人啊。

    可是她所感知到的世界，不像是人類所能感知到的。

    可是既然知道了自己是人，她便努力去回憶自己應該是人的一切，她想到某些人某些事，但是這些人這些事倏忽如清風般吹遠了，她未能抓住，反而看見了一些其他的什么。

    她看見滄海桑田，天崩地裂，轉瞬間又看見人群動物熙熙攘攘，她漸漸覺得這樣是正常的，是她所應該感知到的。

    可是她又感到不安與寂寥，她本不該感到不安與寂寥了。

    她妄圖抓住這不安與寂寥的來源，卻只感到無端的疲倦，可是她應該早已不知疲倦了，可是，她突然意識到為什么她會不知疲倦呢？她開始掙扎起來，掙扎之中，她聽到了一個聲音

    你想離開么？

    這聲音很熟悉，但又好像沒有聽過。

    一步登天不好么？

    我一步登天了么？

    這句話出現在耳邊，唐九容發現，這兩個聲音是一樣的。

    這確實是她想說的話，卻好像并不是由她說出口的。

    暢游天地，與天同壽，你已是真仙之上了。

    沒人知道真仙之上是怎么樣的。

    我知道。

    你是誰？

    無常者。

    這又像是對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到后面，唐九容已經分不清楚了。

    不對，你不是無常者，你是玄銀素。

    玄銀素已經死了。

    可是你是玄銀素。

    她化作陣法核心，劍陣有靈，終化為妖，現在我只是無常者。

    可是我是人？

    做人有什么好呢。

    做人有什么好呢？

    唐九容想，做人做妖，本來是無所謂的，但是，現在這樣不行，因為

    有還想要一起存在于世間的，一起生活的

    某個

    那張熟悉的臉從眼前浮現了，唐九容看見一張倔強的，似乎要哭出來的面孔。

    不要哭啊，銀盼。她想要這樣安慰，并且擁抱她，但是做不到。

    我為什么沒有實體呢？

    因為rou身凡胎本就是沒用的。

    不對，是有用的，唐九容下意識這么想著。

    這個時候，她看見顧銀盼從空中落下，她悚然一驚，突然覺得情感更加充盈了一些，開口道：沒有rou身凡胎，我怎么接住她呢？

    有三柄劍將顧銀盼架住了。

    外在表現為什么，其實沒什么重要的。

    難道所有真仙之上，都沒有了實體么？

    沒有實體才更方便，別人將永遠不知道你的弱點是什么。

    接下來的戰斗好像是為了證明這個說法，心念一轉，攻勢便到，甚至于同時還能去別的地方看看。

    在地底深處，唐九容看見了蠻蠻，她的腦海中剛閃過這是我的朋友我該讓它出去，飛劍便替它開出了一條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