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前，顧銀盼發現自己身上的暗傷已經差不多恢復，但要是想讓實力繼續恢復，唐九容身上的虛耗已經很難產生什么質的變化，眼下最好最快速的辦法顧銀盼很快想到，就是獵妖。

    獵殺其他妖怪提升自己的實力是一種十分原始的做法，在小妖們還沒有什么智慧的時候，已經本能地會這樣去做，因此顧銀盼并沒有什么心理負擔，唯一的問題是，她進來深夜出去狩獵，竟然沒有在這附近發現任何值得下手的妖怪。

    她現在的感知能力已經很弱，但不可能弱到什么都發現不了的程度，顧銀盼認為這是因為現在城市里的人類實在太密集了，密集到妖怪沒什么生存空間的緣故。

    于是白天吃飯的時候，顧銀盼生氣到摔碗拍桌子，唐九容努力裝作沒看到，但是在發現顧銀盼的怒火沒有任何下降的趨勢之后，只好認命地問道：怎么了，有什么不開心的事么。

    顧銀盼道：人類太會繁衍了！

    唐九容：是、是么不過我聽說人口出生率在下降呢。

    顧銀盼拍了下桌子：現在就太多了，死掉一半不，死掉九成比較合適！

    唐九容：真是可怕的言論，唐九容不知道該怎么接。

    顧銀盼一口口把一次性筷子啃成了一截一截，咬牙切齒道：而且城市里人口更密集！樓房太多！我們妖怪很單純！根本沒辦法適應！

    唐九容：哦。

    顧銀盼怒目而視：你是在敷衍我么？

    唐九容的求生欲在這兩個月里已經得到極大的鍛煉，她知道這個時候顧銀盼想要得到的是有價值有思考的回應，于是連忙道：主要是我不太了解妖怪，不過我想你說的一定是對的。

    顧銀盼道：看來得去遠一點的地方找才行。

    唐九容對此其實沒有好奇心，但是她猜測顧銀盼會想要她繼續搭話，便說：你在找妖怪么？

    顧銀盼瞪了她一眼：關你屁事！

    唐九容立刻閉了嘴：

    顧銀盼怒氣猶在，便需要紓解，這種時候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帶她出去遛遛。

    不過這會兒已經是六月份，暑氣逼人，白天唐九容絕不出門，這點在先前已經有過一場極其激烈地對抗，唐九容寧死不屈，于是到了日暮西斜，兩人才出了屋子。

    出了屋子之后，步行走到附近公園，然后在公園里繞了一圈。

    公園里多是一些遛彎的老爺爺老太太，還有到處瘋跑的小孩子，就唐九容這個年齡的人最少，剛開始的時候還會有老太太找她搭話，后來經過多次冷處理之后，就沒了，倒是小孩子總圍到她身邊來也可能是圍到顧銀盼身邊來。

    七八歲的小孩子已經有了審美，看見漂亮的小女孩，都是很想親近的。

    不過顧銀盼像個高傲的公主，走路目不斜視，根本不理會這群小屁孩，只是嘴角隱隱上翹，顯然心里對這種眾星捧月感到很愉悅。

    對此唐九容只在心里默默想，連小屁孩的追捧都得意，這家伙的心理年齡大概也就十歲不能更多了

    兩人逛了一圈，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便從一邊的小門出了公園，本來準備直接回小區，顧銀盼又鬧起別扭，噘嘴不滿狀。

    唐九容在心里長嘆一聲，便說：去買點水果，再走一會兒。

    顧銀盼便笑起來，眼睛微微瞇起來，顯得狡黠。

    唐九容有時候猜測顧銀盼的原形是什么，大部分時候覺得是狗，有的時候卻又覺得是狐貍，不過偶爾也會想，不一定是哺乳動物，說不定是蜥蜴之類的也說不定。

    想到這唐九容的心情會有些沉重。

    她害怕爬行和兩棲動物。

    雖然是唐九容放話要繼續逛，但帶路的是顧銀盼，顧銀盼喜歡開發新道路，這兩個月來唐九容對小區周邊的了解刷新了過去兩年的記錄，她過去兩年也在四處逛，但主要是為了搜尋適合自殺的地點，顧銀盼卻不是，顧銀盼喜歡欣賞風景，對很多事情都充滿熱情。

    這一回她們走進了一條小胡同，兩邊是有些舊的民居，看上去像是城中村這樣的地方。

    小胡同里寂靜無聲，路燈之間距離很遠，燈光幽黃，顯得昏暗蕭索。

    太安靜了，唐九容走著走著，莫名開始悲傷起來，她的心中有一些無法忘懷的往事，總是在深夜折磨著她，也在這種僻靜無人的角落，像是藤蔓般突然纏上她的心間。

    這個時候，溫熱的手突然握住了她，在一瞬間稍稍驅散了她心中的陰霾，然后她聽見顧銀盼道：哦，我差點忘記了，這種地方最容易讓虛耗聚集了，你剛才簡直烏云罩頂啊。

    唐九容愣了一下，道：這樣啊。

    唐九容借著幽暗的燈光，看著顧銀盼抓著她的手，小小的手攥著她的兩根手指，牽著她往前。

    突然之間，唐九容心中升起某種久違的渴望，于是她開口道：有讓我自己驅散虛耗的辦法么？

    顧銀盼揚起頭來：怎么？突然感興趣了？

    唐九容點了點頭。

    顧銀盼揚唇露出得意笑容，正要說話，突然笑容一收，警醒地轉過頭，望向了左前方一間屋子的墻壁。

    在那一瞬間，唐九容看見對方的瞳孔收縮，變作了一條豎線。

    顧銀盼往前走去，湊近這墻壁，鼻子翕動，嗅了幾下，隨即臉上露出了興奮的神色，道：有獵物了。

    她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像是只蠢蠢欲動的貓，腳摩擦地面，好像準備下一秒就跳上房頂

    不，她已經跳了起來。

    唐九容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把顧銀盼給攔腰抱住了。

    雖然其實是個老妖怪，但真實體重倒是和她外表看起來差不多，唐九容把一個體型偏瘦的小女孩抱在懷里，覺得意外沒什么壓力。

    顧銀盼已經又對她怒目而視，唐九容道：干嘛做賊啊，直接繞過去去他們家看看有沒有什么問題唄。

    被說是做賊頓時又戳到了顧銀盼脆弱的自尊心，她伸手拍了好幾下唐九容的腦袋，生氣道：你才做賊！

    唐九容抱著顧銀盼走了幾步，發現雖然最開始沒感覺到什么重量，走幾步路后卻也開始明顯手酸，在加上顧銀盼正在打她，就把顧銀盼放下來，只是抓住了她的手臂，拉著她繼續往前走，在一個拐角拐了彎，然后走到了那戶人家的正門。

    這房子看上去已經有些年頭，門口種著一些月季和文竹，還有一棵鐵樹，唐九容認為如此隨性的搭配，大概代表了主人是個比較隨和的人。

    顧銀盼看著唐九容，不知道這死宅要做什么，卻看見唐九容直接走到門口，在發現沒有門鈴后，就敲了敲門。

    里頭很快有人應聲，并且有人過來開門。

    開門的是個看上去六十多歲的老太太，看見唐九容，露出疑惑的目光來。

    唐九容的目光劃過對方手上的珠串，脖子上的佛牌，腰上的紅腰帶，以及房間里瞟到的十字架，只一秒之后她鎮定開口道：最近家里面，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不對勁的事。

    顧銀盼：

    不得不說，唐九容的臉是很有欺騙性的，她這樣清淡漂亮，旁人很難覺得她張口就是在騙人，老太太先是茫然，隨后警惕，很快又開始思索，門稍稍開大了些，低聲道：你是怎么看出來的？

    唐九容道：我剛才從你后門路過，看到妖氣罩頂，我想你家，應該有妖。

    顧銀盼嘴角一抽，抬頭看著唐九容，見對方神色淡淡，語氣從容，長發在夜風吹拂下微微搖動，竟有點仙風道骨之像。

    這家伙很適合做神棍啊！顧銀盼想。

    唐九容眸如點墨，一動不動盯著老太，神情堪稱堅定，這老太自覺平日里見到的活佛，似乎都沒有眼前的年輕姑娘堅定，在看看一邊仙女般的小姑娘，心里已經信了三分，并且覺得讓她們進來，應該也沒有什么危險。

    于是她讓開身來，帶著恭敬語氣道：那您快進來看看。

    唐九容拉著顧銀盼讓她先進去，然后推了一下她的肩膀，示意她可以帶路。

    顧銀盼鼻尖翕動，很快有了目標，大步上前，走到了右前一個房間門口，指著門道：就在里面。

    老太上前打開門，唐九容跟在后面，往里面一看。

    這房間是個臥室，水泥地，白石膏墻，正中放了張老式床，鋪著大花床單，垂在床兩側。

    顧銀盼小跑到床前，蹲下來掀開了床單。

    這個時候從里面突然躥出了一個黑色的影子，速度極快，顧銀盼卻更快，抬起手來一把把這影子攔住了。

    唐九容便看見她的手中多了一只被她掐著脖子的，大概兩只手掌那么大的小黑狗。

    小黑狗在她手上嗚咽不停，目光投向門口的老太，顫聲叫道：汪~~嗚~~~眼珠里似乎閃著淚花。

    唐九容：唐九容覺得自己可以用非常淺薄的常識確定，真正的小奶狗應該不是這樣叫的。

    第10章 多即

    站在唐九容前面的老太驚聲道：哎呀，旺旺。

    唐九容心里一驚，頓時明白，這搞不好是別人養的寵物，于是連忙跑到顧銀盼身邊，生怕顧銀盼一時沖動，做出不可挽回的舉動。

    她蹲下來，按著顧銀盼的手，在對方耳邊輕聲道：怎么？這就是那只妖怪？

    她這時偏頭看顧銀盼的神色，看見顧銀盼的神情非常扭曲，右邊眉毛高高挑起，嘴巴緊緊抿著，眼中有一絲不敢置信。

    唐九容低下頭，看見這只小狗現在正討好地看著顧銀盼，眼神中所流露出的復雜情緒，絕不是一只小奶狗能做到的。

    說起來，剛才就發現了。

    唐九容在心里吐槽這不是小奶狗的叫聲，是因為那聲音，與其說是動物發出的聲音，不如說是人裝成狗發出的叫聲，非常生硬的汪和嗚。

    這個時候老太也過來了，道：這可不是妖怪，哎喲，它都喘不過氣了。

    老太也蹲下來，想要從顧銀盼手里奪狗，顧銀盼突然抬頭，咧嘴發出了一聲嘶叫。

    她的眼睛變作了明亮的姜黃色，瞳孔豎起，讓唐九容想起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

    唐九容連忙擋到老太面前，高聲道：快停下來！

    就在這時顧銀盼手中的小黑狗突然膨脹起來，手腳拉長，頭顱變大，很快長到屋頂，擋在顧銀盼面前，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吼聲。

    這絕不是狗的叫聲，更像是火車掠過軌道的聲音，帶來一種奇異的壓力，與此同時，火星從它的口中冒出，落在地面四處，帶來燒灼感。

    唐九容瞪大眼睛，看著眼前黑色的巨獸，它此時更像是狼，鼻頭和牙齒都泛著像是燒灼一般的紅光，眼中則像是流淌著巖漿一般，周身漆黑，只有尾巴是白的。

    唐九容低聲喃喃：多即。

    她在書中看到過多即的描述，狀似狼狗，紅嘴紅眼白尾，一出現便引來火災。

    眼前的多即龐大而充滿威壓，卻一步步后退，邊遠離顧銀盼，邊發出了聲音：我沒有做壞事。

    它聲音低啞，說出的話卻像是擔心自己犯錯的小孩。

    顧銀盼道：你也太丟臉了，居然裝成狗的樣子。

    多即委屈道：我只是喜歡這樣。

    顧銀盼冷哼：你想多了，我不是來監督你有沒有做壞事的，我是來吃你的！

    顧銀盼咧開嘴，牙齒漸漸變尖了。

    身后的老太聲音顫抖，道：這是怎么回事？

    唐九容故作鎮定：你看見了，你養的狗其實是個大妖怪，我的我的助手正在幫忙除妖。

    她自忖此時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應該非常害怕，又貼心補充道：很快就會結束的，你可以閉上眼睛，躲在我身后。

    身后卻突然傳來高聲喊叫，老太推開唐九容，道：旺旺才不是妖怪，你們不要胡說八道。

    她上前，似乎想要去抱多即的腿，但是走到近前，稍顯退縮，大約還是一時對自家的小奶狗變那么大無法接受，卻還是仰頭道：旺旺不要怕，奶奶把她們趕出去。

    多即立刻搖起尾巴，轉了個圈就拿頭來頂老太，不過現在它忽略了自己的體型，于是把老太頂了個踉蹌。

    唐九容看著這一幕，覺得有些好笑。

    書里的多即是不祥的兇手，眼前的多即卻正如它所說，只想做一只普通的小狗。

    老太太雖然被頂的一個踉蹌，卻還是很快緊緊抱住了對方巨大的頭顱，帶著哭腔道：你們快出去，不要傷害他。

    唐九容看見從老太太臂彎里漏出的一只巨大的眼睛，鮮紅，妖異，但似乎又在訴說溫順。

    唐九容有些不忍，卻也不覺得自己能說服顧銀盼，便乖乖窩在原地，看著事態發展。

    她的目光落在了顧銀盼的身上，看見顧銀盼沖她眨了眨眼。

    唐九容：？

    她當下還以為是錯覺呢，但是再仔細一看，發現確實不是錯覺，顧銀盼不僅沖她眨眼，還沖她努嘴，那個身體表情的意思，大概是希望她過去。

    眼前有一只龐大的妖怪，唐九容有點不敢走動，正猶豫間，顧銀盼沖她齜了下牙，顯然是生氣了。

    唐九容只好站起來，小跑著到了對方身邊。

    顧銀盼低聲道：你覺得我是不是不應該殺它？

    唐九容道：是、是？

    顧銀盼道：那你阻止我啊。

    唐九容有些茫然：為什么？你不是想要獵妖么？

    顧銀盼道：哇，你這人有沒有同情心，沒看見這兩人感情那么深厚么，你忍心讓人老太太失去那么喜愛的寵物么。

    唐九容：

    唐九容看著顧銀盼，半晌，心中浮現了一種可能性。

    不，當然不會是顧銀盼良心發現溫婉善良，而是，或許，可能，大概顧銀盼不是眼前這只多即的對手？

    唐九容立刻進入狀態，走到顧銀盼面前，張開雙臂道：夠了，它并不是什么做壞事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