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家的，火滅了吧。”

    關(guān)氏拿著筷子將陶罐里已經(jīng)榨的只剩下指頭大點的焦黃油渣夾出來放到碗里，等夾的差不多了才把涼的撿了兩塊喂到女兒嘴里。

    “香吧？”

    黎湘瞇著眼使勁兒點頭，她從來沒有吃過這么香的油渣。

    一家子一人吃了兩塊，剩下的則是放進(jìn)了碗柜里，留著日后煮菜時加點進(jìn)去增添油水。

    “這半罐子豬油咱們省著點吃，過年都夠用了。”

    關(guān)氏心情很是不錯，連氣色都看著好了許多。黎湘一拍腦子，趕緊跑出去把自己特地留著的鯽魚提了回來。

    “娘，這是裘叔兒給我的魚，說是給我壓驚的，爹說了可以吃！明兒我起來就燉它了~”

    正好家里有了豬油，用油煎一下再熬湯那是最好不過。

    “行，想吃就吃。”

    幸好關(guān)氏聽不到女兒的心聲，不然她今晚恐怕是要心疼的睡不著覺。

    臨睡前黎湘迷迷糊糊的總覺著自己仿佛是忘了什么事情，一直到睡醒才陡然想起來。

    昨天亂七八糟的竟是忘了給娘吹枕頭風(fēng)，讓她去說服爹允許自己弄毛蟹！

    現(xiàn)在……娘還沒起，算了。

    黎湘找著梳子胡亂梳了下頭發(fā)，直接去了廚房準(zhǔn)備熬煮魚湯。這會兒那條鯽魚還在盆子里慢悠悠的游呢，被她一把摳住魚腮就拖了出來。

    離開了江水的魚兒到底沒有昨日那樣有活力，只是稍微拍了下它的頭就不會再胡亂動彈。

    殺魚刮鱗剖腹，這些都是黎湘早已刻進(jìn)骨子里的動作，不過幾息功夫，一條魚就殺得干干干凈凈。

    黎湘小心翼翼的將娘放起來的油罐子抱出來，非常舍得的刮了好幾下到鍋里頭。雖說家里窮調(diào)料也少，但好在燉魚最重要的調(diào)料姜有家里就有。等魚兩面都煎好了，直接一瓢水下去，加姜片和少許鹽，蓋上蓋子直接煮就是。

    條件有限，材料有限，她現(xiàn)在也只能做這樣最簡單的鯽魚湯了。

    此時天還只是微微發(fā)亮，空氣中就已經(jīng)開始彌漫著一股濃重的魚香。對門兒離的近，自然也是聞到了。

    其實昨晚上黎家熬油渣就已經(jīng)惹得伍家眾人心癢癢了。別看他們家瞧著是比別家過的好，可實際上東西都在他們娘的手里鎖著，每日吃多少也都有定量。豬油這種東西也只有在秋收搶收時他們娘才舍得拿出來讓家里人沾沾油水。

    伍老大家的兩個兒子最先鬧騰起來，非要吃油渣吃肥rou，他兩一哭鬧老二家的兒子也開始哭鬧起來，氣得喬氏頭暈眼花最只能惡狠狠的丟出十幾個銅貝讓老大家的媳婦出去買回來熬。

    老四拿回來的二十個銅貝眨眼就沒這么沒了大半，真是不中用！

    第6章

    家里頭的這些動靜伍老四聽得清清楚楚，不過左右跟他是沒什么關(guān)系的。吃不著rou就會罵他沒用，吃著了也不會給他留一分，這就是自己的家。

    這么些年他也是看得明明白白的，這個家就沒一個人盼他點兒好，也根本沒人拿他當(dāng)一家人看，他啊，只有自已心疼心疼自己。

    伍老四縮在柴堆后面準(zhǔn)備再睡個回籠覺，反正大江叔船要走的時候兒喬氏都會過來叫的。

    畢竟，一天還有二十銅貝呢，她可舍不得丟。

    不過今日黎家是做的什么呢，好香啊……

    “好香啊，湘兒你這是煮的什么？”

    關(guān)氏只看到陶罐上的蓋子撲哧撲哧的冒著熱氣，味道有些熟悉卻又有些陌生，一時還真想不起是什么東西。

    “當(dāng)然是魚咯，昨個兒不是有一條鯽瓜子嘛，說好了早上燉它呀。”

    黎湘揭開蓋子，露出罐子里那已經(jīng)煮的奶白奶白的魚湯來。

    “這……這是魚湯？？？”

    關(guān)氏一臉的不信，她以前也煮過鯽瓜子，哪里是這個顏色。

    “聞著倒是有股鯽瓜子的味道，可這顏色有些不太對啊。”

    “娘你放心吧，這就是鯽瓜子，只是我煮之前拿豬油煎過，所以湯才會這么白。”

    “油……油？！”

    “嗯嗯！”

    黎湘拿了個勺子出來舀了點湯。

    “娘你嘗嘗？”

    女兒親手喂到嘴邊，關(guān)氏再心疼也只能配合的張嘴嘗了嘗。

    “嗯！好喝誒！”

    鯽魚煮湯雖說一直都挺鮮的，但女兒煮的這個喝起來味道更鮮更濃，區(qū)別還是挺大。

    就是因為加了油的緣故？

    關(guān)氏原還有些心疼油的，不過看到女兒那滿足喝湯的樣子，頓時就不心疼了。女兒長到這么大從來都沒有沒有要求過什么東西，用一點兒油而已，反正也是吃到自家肚子里的，吃就吃了吧。

    一家子高高興興的吃完了早飯，又到了出船的時候兒。黎湘臨走之前總算是想起了還在碗柜里頭放著的豬心豬肺，只是她這會兒也沒時間去處理了，只好先交代了她娘在家里先把豬心豬肺切出來把血水給泡干凈。剩下的她下午早些回來做。

    關(guān)氏自然是連連應(yīng)著，記得十分仔細(xì)。她絲毫沒有懷疑過女兒的廚藝，因為母女兩真正相處的時間其實挺少，女兒在外頭遇上什么人，學(xué)了什么東西，她都不清楚。

    家里現(xiàn)在這個情況她也沒心思去想那么多，只要好好照顧好自己的身體，不要時不時的犯病拖累丈夫孩子就行了。

    送走了丈夫女兒后，她轉(zhuǎn)身就進(jìn)了灶間去按照女兒說的法子處理豬心豬肺。

    黎湘今日早飯吃的飽，心情也非常的不錯，看到伍老四上船后就像是已經(jīng)忘了昨日下午的事兒一樣，還和他打了招呼。

    伍老四也仿佛是不記得了一般，不冷不淡的叫了聲湘meimei，然后便去了船尾。

    “大江叔兒，三日后是鎮(zhèn)上富戶江老爺子的八十大壽。我看江家在碼頭掛了告示，若是有什么新奇的河鮮食材都可往江府上送，價錢從優(yōu)。你若是有網(wǎng)到也別拿去碼頭賣了，送到江府價錢能高一倍呢。”

    黎江聽完瞬間就想起昨日自己賣掉的那條黃沙，頓時有些后悔。那條六斤的黃沙也算是新奇了，拿到江府起碼也能賣個一百多，真真是后悔極了。

    “多謝你了四娃，我記著了，有好東西肯定送到江府賣。”

    兩個人在船尾又說了些什么話黎湘沒怎么去注意聽，她滿腦子都在想著剛剛伍老四說的話。

    聽他那意思他是識字的！

    黎湘有些愁眉苦臉的攪和著盆兒里的餌料，因為她剛回憶了下關(guān)于這個世界的文字發(fā)現(xiàn)腦子里居然是一片空白！原身居然一個字都不認(rèn)識，哪怕是最簡單的一二三！

    這可如何是好……

    識字的重要性她可是太明白了，不懂這個時代的文字就等于是瞎了眼的盲人，很多事情她都沒法去做。她日后是打算重新做餐飲的，最起碼的識數(shù)得學(xué)會吧，一二三都不認(rèn)識那還做什么買賣。

    黎湘咬著唇琢磨了好一會兒，她一個姑娘家又是家里的一份勞力，絕對沒辦法去學(xué)堂學(xué)字的。那就只能找認(rèn)識字的人教她。

    伍老四？他是自己現(xiàn)下認(rèn)識的人里最為合適的人選，但他性子好像很冷，不愛搭理人，找他教他也不一定會答應(yīng)。

    可是除了他，自己好像也沒有別的人可以學(xué)了。

    黎湘一路都沒想好該怎么去說，只能眼睜睜看著伍老四下船上岸。

    “爹，你說這伍……四哥他怎么識的字呢？”

    “識字啊？聽他說好像是跟一個工頭兒學(xué)的。這小子有股子聰明勁兒，是個能頂事兒的。”

    黎江對他評價頗高。

    “可惜家里頭太糟心，不然這小子早就能訂一門好親事了。”

    黎湘：“……”

    一下又說到了親事上，她是不敢再多說什么了，生怕等下她爹又說起她的親事來。

    父女兩又開始忙碌出來。

    不過今日沒有昨日那般好運氣，只撈上來了一些尋常的草魚鯽魚，粗粗算算大概也就能賣個二十銅貝。

    眼瞧著就快到中午了，又是吃黃豆喝開水的一頓。黎湘把目光落到了一旁被自己清出來的幾只毛蟹上。

    隔著船艙自己蹲在船板上，干什么爹在船尾其實都是看不到的。她想了想干脆悄悄把船艙里的那個小炭爐搬了出來。

    這東西平時也就拿來燒燒開水，天涼了不至于吃冷飯，正好可以拿來煮螃蟹。

    炭火的味道一飄出來船尾的黎江其實就已經(jīng)聞到了，不過他只以為女兒是在燒熱水，根本就想不到一向聽話的女兒會去煮那‘有毒’的螃蟹。

    一炷香后，船頭的清煙漸漸消散，隨后傳來的一陣陣略帶了些腥味的香氣。

    黎江聞了又聞，確定這是船頭傳過來的味道，加上女兒好半天都沒吭過聲，他直覺有些不妙。

    “湘兒？”

    “唔……”

    黎湘嘴里剛咬了一口蟹黃，又燙又香，她活了這么大，還是頭一次這么大口的吃上一口蟹黃，感動的都要哭了。

    “湘兒你！！！”

    看到眼前這一幕的黎江簡直驚呆了，心里驟然升起巨大的惶恐。

    “快快快吐出來！”

    他直接一把搶過女兒手里的螃蟹扔進(jìn)湖里，又準(zhǔn)備去摳女兒的喉嚨，嚇得黎湘趕緊一口咽下嘴里的東西。

    “爹你別怕，這個沒毒的！真的！”

    “胡說！老祖宗傳下來的豈會有錯，你趕緊的給我吐出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黎江急的眼都紅了，生怕女兒出了什么好歹。黎湘瞧他那樣子只能瞎編了個話出來。

    “爹你信我嘛，真的沒毒，我都瞧見別人吃過，而且我昨日就已經(jīng)偷偷嘗過了，你看我不是什么事兒都沒有嘛。”

    “你昨日就偷吃了？！”

    黎江氣的手都在發(fā)抖，只是他很快又想明白過來，若不是自家一直吃的清湯寡水的，女兒何至于要冒險去吃那毛蟹。說來說去，還是要怪自己這個當(dāng)?shù)摹?/br>
    “湘兒你老實跟爹說，身體真的沒有半點兒不適？”

    “沒有，真的沒有。我從不撒謊的，爹你還不信我嗎？”

    黎湘眼巴巴的望著自己撈出來的那兩只蟹，咽了咽口水，試探的誘惑道：“爹，這毛蟹真的很香很好吃的，要不我給你掰一只嘗嘗？”

    “……”

    黎江沉默了片刻，想著女兒都吃過了自己也沒什么好怕的。

    “拿一只我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