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觸，之后開始了三四秒的靜默。

    墨父維持著雙手端盤的動作，直愣愣地看著墨澤北。

    墨澤北也被自己老爸盯得一時間有些語塞。

    靜默過后，她才生硬地擠出一句話：爸......我剪頭發了，就是有點短。

    墨父緩慢地點了下頭，又消化了片刻，才沉聲開口：洗手，吃飯。

    哦，好。墨澤北將書包放回臥室，接著去了洗手臺。

    飯桌上，墨父總是有意無意地瞧過來一眼。

    墨澤北自是察覺出了那似有若無的打量，她放下喝粥的勺子，抬起頭：不習慣？

    墨父僵硬地嗯了下。

    時間長了就好了。墨澤北不甚在意，繼續低頭喝粥。

    墨父嘴角抽動了幾下，像是有話要說......過了半晌，他起身拿了一瓶白酒和一個小酒杯過來，他很少在中午的時候飲酒，一般都是在傍晚。

    墨澤北略微有些訝異，但是沒吱聲。

    墨父握起斟滿的小酒杯，仰脖喝干了，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順著血液經絡一路向下抵達胃部。

    三杯酒下肚，腹部緩緩泛起灼熱感。墨父斟酌了片刻，猶豫著問道：怎么突然想剪短了？

    墨澤北夾了個青菜丸子，聽到墨父的問話，又兀自把丸子放進了自己的碗里，將之前說給孟元昊和周若馨的那番話又重復了遍。

    墨父神情略微松懈了些，但還是有些不太放心：你沒遇到別的事吧？

    沒，就是想多點時間備考，墨澤北將碗底剩余不多的粥喝干凈，爸，我回房睡會，下午還有很多功課要做。

    墨父點點頭。

    墨澤北睡了差不多有一個小時，沒太睡醒，有些迷糊。

    她打算起身去洗個冷水臉，路過餐桌發現他爸還在那飲酒。

    爸，她走過去，湊近瞧了眼，您怎么還在喝？

    嗯？墨父酡紅著臉，動作遲緩地抬頭看她。

    醉了？墨澤北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

    墨父沒什么反應，神情有些木然呆愣。

    墨澤北瞥了眼快空了的酒瓶，輕嘆了口氣：我扶您回臥室休息吧。

    墨父沒應，還欲伸手去夠小酒杯。

    墨澤北果斷抽走小酒杯，還特意放遠了些。

    走，我扶您回屋。墨澤北彎腰低頭挨過去，將墨父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

    得虧她平時牛奶喝得多，身體強健，撐著醉酒的墨父不算費力，走得也算穩當。

    將人扶回臥室躺好，墨澤北低著身子給墨父脫了鞋，蓋了被，又將空調打開調好溫度。

    做好這些，她又折了回去，將殘羹剩飯收拾利落，餐碟碗筷清洗干凈。

    她最后洗了把冷水臉，回書桌前繼續溫習功課，同時也會間歇性地去墨父臥室轉一轉，瞧瞧情況，喂點茶水之類的。

    晚間時候，曲君之打來視頻電話，欲要討論問題，墨澤北沒接，給她發了消息。

    【我剪頭發了，現在不方便視頻】

    她不說還好，一說曲君之就更加好奇了。

    【剪成什么樣了？我想看看......】

    【很短?！?/br>
    【多短？發張照片過來也行，期待jpg?！?/br>
    【不發，現在語音吧?！?/br>
    曲君之不滿地噘了噘嘴

    【墨澤北，你好小氣！】

    墨澤北沒理睬曲君之的埋怨，直接給她打了語音電話，正正經經和她討論學習問題。

    問題討論結束后，曲君之又提出想看看她的新發型，墨澤北敷衍了兩句，便掛了電話。

    曲君之有些郁悶，氣哼哼地給她發了一連串消息。

    【有本事你別去學校！】

    【有本事你去了學校，天天戴著帽子，別讓人看見！】

    那邊還在輸入，墨澤北只回了三個字。

    【沒本事?！?/br>
    瞥見這句，曲君之直接給氣笑了。

    她真挺好奇的，偏偏這壞心眼的人還不給她看。

    現在只希望時間能過得快點，早點開學。

    除去第一天出去剪了個頭發，剩下的幾天，墨澤北都是在吃飯，學習，睡覺，討論問題中度過。

    這幾天她也沒怎么聯系木晗曦，主要怕心里的思念過于泛濫，最后會兜不住，xiele出去......

    忍了好幾天，到了六號這天，墨澤北終于忍不下去了。

    她洗漱完，吃了早飯，直接去陽臺給那人打電話去了。

    撥號之前，她深呼吸了好幾次。

    撥通之后，她咬著手指，緊張地等待著。

    第一遍沒人接。

    她抬腕看了眼時間，現在七點十五分，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她猶豫著要不要再打個電話，沒想到這時木晗曦給她回過來了。

    她舔了舔唇，小心翼翼滑了屏，將手機緊密地貼在耳朵那。

    小鬼。

    她每次這樣親昵地叫自己，墨澤北心尖都會忍不住輕顫。

    嗯。她極力地控制住自己的聲音，盡量平穩。

    怎么這么早打給我？

    我......我想問問你什么時候回來。

    那邊輕笑了下：走的時候不是告訴你了嗎？

    你沒說......具體時間。

    嗯。

    我明晚得回學校上自習。潛臺詞是希望這人能早點回來。

    我知道。

    墨澤北憋了幾秒，小聲叫道：木jiejie......她自己可能都沒發現，她每次想說什么又說不出來時，就會很小聲地喊這人jiejie，像是無意識的撒嬌。

    木晗曦很受用，神情愉悅：我今天回去。

    這邊沉默了幾秒，好似不敢相信，片刻后才啞著音問：你剛剛說的是今天？

    木晗曦逗她：最近有沒有好好練聽力？

    練了，放假期間每天早晨都練，沒間斷過。

    那你怎么還要我重復？

    墨澤北紅著臉，細弱蚊蠅道：聽清了。只是太意外了，不太敢信。

    大約今天下午兩點鐘到。她本來買的是七號的票，后來木旋雅有事想提前回來，木晗曦便和她一起改簽了。

    胸口被巨大的驚喜沖擊得有些發脹，發酸，墨澤北忍耐不住，撫了撫自己的前胸：我去車站接你吧？多等一秒都是煎熬。

    你們林老師已經提前和我說好了，她開車去接我。

    哦。淡淡的失落涌上心頭。

    給你帶吃的，你晚上過來我這拿。

    幾點？墨澤北語調飛揚。

    六點之后。林曉然想讓木晗曦陪她去逛逛衣服店，再加上吃飯的時間，回去怎么都得五點半了。

    好，晚上見。墨澤北不自覺握緊了手機。

    嗯。

    掛了電話，墨澤北興奮雀躍得不知該做點什么好。

    她從陽臺出來，看見墨父握著噴壺，歡喜跑過去：爸，我來幫您澆花，您歇著吧。

    墨父略微詫異了下，澤北這孩子平時對花草從未上心過......

    墨父有些不放心跟著去了陽臺。

    墨澤北也不太懂這些花花草草，她就是太高興了，想找個事做。

    還是我來吧。墨父也沒別的愛好，除了喝點小酒，就是養點綠植盆景。

    我是不是澆太多水了？

    墨父點點頭，從她手中接過噴壺：君子蘭本身就耐旱，不需要澆太多水。

    墨澤北訕訕摸鼻：爸，那我回房了。

    墨父嗯聲。

    回了房，澎湃的心也靜不下來。她翻出以前的漫畫書瞅了兩眼，看不進去，又隨手放下。

    最后她戴著耳機在床上趴著聽了半小時的輕音樂，心才慢慢靜下。

    狀態好，就要抓緊時間學習，她以后可是要去B城讀書的。說干就干，她一個翻身從床上下來，拿出書本開始埋頭猛學。

    振奮賣力地學了一上午，用完午餐，終于覺得疲累了。

    她回床上睡了會，再睜眼已經兩點多了。

    這個時候木晗曦應該已經到站了。

    她思忖了會，還是決定發消息問問。

    【到了嗎？】

    【嗯，現在正陪你們林老師看衣服呢?！?/br>
    【你們倆是不是打算在外面吃飯？】

    【真聰明，夸贊jpg?！?/br>
    墨澤北用手背抵著下唇，輕輕笑了笑。

    【除了吃的，還給你帶了別的。】

    墨澤北睜大眼，眸子里滿是好奇。

    【還有什么？】

    【等見面后你就知道了。】

    墨澤北撥了下額前的發，她忽爾想起了之前木晗曦想看自己的新發型，她沒答應，怎么感覺這人好像......

    【你們林老師嫌棄我陪她挑衣服不專心了，委屈臉jpg?！?/br>
    好可愛，木晗曦發過來了一張奶娃娃癟嘴委屈的表情，墨澤北點開圖片，按了保存鍵。

    【你陪林老師看衣服吧，我去學習了?！?/br>
    【好。】后面是一連串玫瑰花的表情。

    墨澤北低低笑了會，揉了揉略微酸脹的腮側肌rou，開始專心學習。

    時間迫近五點的時候，墨澤北有些坐不住了，頻頻抬腕看表。

    五點一到，她就扔了筆，奔去浴室洗了個澡，把自己從頭到腳好好搓洗了一遍。

    頭發短洗澡時間也快，從進去到出來，總共也沒用到十五分鐘。

    她剛洗了澡，頭發還濕著，臉也被熱氣熏染紅了。

    墨父正好從臥室里出來，準備去廚房做晚餐：怎么這個時候洗澡？

    我一會......一會要出去，她邊走邊用毛巾擦頭發，晚上不在家吃飯了。

    墨父點點頭。

    擦完發，墨澤北又用吹風機好好吹了吹，照了照鏡子，感覺還蠻有型。

    十月的夜晚就沒那么熱了。放下吹風機，她去臥室換了身衣服，黑色輕薄修身長褲搭配著白襯衣。

    她平時基本都是穿校服，很少穿這種凸顯個性的衣服。

    五點半，她從家里出發。

    許是心情好，騎車的路上，她感覺風都是溫柔的，唇角的笑若隱若現。

    到木晗曦家門口，時間是六點多一點。

    掌心被汗濡濕了，擦拭干凈后，墨澤北才抬手按的門鈴。

    她心怦怦怦地胡亂跳著，既緊張又期待。

    十幾秒后，門開開了。

    兩人對視，木晗曦眸子里閃現的是訝然，訝然里好像還飽含了喜悅和欣賞。

    墨澤北紅著臉，眼里斂著羞意，她靦腆地小聲喊了句：木jiejie......

    木晗曦聞言傾身湊了過去，墨澤北只覺得兀然間鼻腔里就涌入了一股沁人的清香......

    第四十三章

    木晗曦伸出右手輕輕摩挲了一下墨澤北左耳周邊的寸發，真的很短，還有點扎手。

    墨澤北下意識低了低頭，配合她的動作，紅著耳朵乖乖任她摸。

    木晗曦慢慢收回手，墨澤北也順勢抬起了頭，但是臉是紅的。

    木晗曦瞥見了，以為是運動后的紅暈：騎車來的？

    嗯。墨澤北總不能告訴她是羞紅的。

    木晗曦側開身：快進來，去洗個臉。

    好。墨澤北低垂著腦袋換拖鞋，她現在不太敢看木晗曦，一對上，臉頰就發燙得厲害。

    木jiejie，我去浴室了......換好鞋，墨澤北徑直往里走。

    木晗曦立在原處，注視著這人的背影，總感覺這人好像不太一樣了，明明才一個星期沒見......可能是因為她剛剛換了新發型吧？

    進了浴室，墨澤北緊忙做了幾個深呼吸，騰躍的心跳這才慢慢減了速。她彎下腰，捧著涼水往臉上撲，撲了好幾波，臉上的紅色漸漸褪了，隨后直起身，水珠從她顴骨處緩緩滑落，順著下巴沿著脖頸，一路滑入衣領里。

    她伸手撫了撫剛剛被木晗曦摸過的地方，不一會，臉上又漫上了一抹可疑的紅暈。

    呼了口氣，墨澤北轉身，拉開浴室的門，結果一抬眸就對上了拿著毛巾等在外面的木晗曦。

    心臟又開始突突突不受控地胡亂跳著：木jiejie......墨澤北的尾音都是顫的。

    木晗曦溫柔一笑：我幫你拿了毛巾，快擦擦臉。

    墨澤北接過毛巾，將自己整張臉都遮蓋嚴實。

    估計是覺察出了這人的不好意思，木晗曦貼心道：我去給你拿吃的。

    墨澤北舒了口氣，慢慢將毛巾從臉上移開。

    緩了片刻，她去了陽臺，將毛巾晾放上。

    木晗曦已經在客廳的沙發上等著了，墨澤北邁著小步，緩緩走過去。

    今天來時買的，還算新鮮，你嘗嘗看。木晗曦將剛拆開的糕點往她面前推了推。

    墨澤北有些好奇：這是什么？

    驢打滾，是在一家老店買的。她總共帶了兩份回來，林曉然一份，墨澤北一份。

    墨澤北捏了一塊，咬了一口：真好吃?？诟熊涇浘d綿，香香糯糯的，外觀也好看，表層好像抹了一層黃豆粉。

    嗯。木晗曦眉眼彎彎。

    木jiejie，你也吃。

    木晗曦聞言也伸手捻了塊，低頭輕咬了一口。

    墨澤北將自己手里的吃完，一抬眸發現木晗曦唇角沾了點碎屑。她的手指有些蠢蠢欲動：木jiejie......嗓子低沉略帶沙啞。

    ？木晗曦嘴里有東西，不方便開口，但是眼里的疑問很明顯。

    別動。墨澤北將身子慢慢貼過去。

    木晗曦乖得很，真的一動不動。

    墨澤北心里騰躍的小鹿像是被注射了強心劑一樣，蹦跶得更厲害了。

    她屏住息，慢慢抬起手，一寸寸挪到木晗曦唇邊。

    木晗曦就用那濕漉漉，黑葡萄般的眼眸純粹地望著她......

    墨澤北覺得自己胸口那處躥出了許多莫名的火苗，欲有猛烈燃燒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