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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素瑩找到了這條不算暢通的發泄途徑,一直吃到酒足飯飽、把春紅涼拌的素什錦都打掃干凈,才堪堪停了下來。 小小一個身板,竟然有這么大的能量,也算是個奇跡了。 “二爺餓一餓也好,清理一下身體的濁氣,有助于傷口愈合。”最后姜素瑩把筷子一撂,十分大膽的說。 可見人的膽量和胃一樣,都是會被食物撐肥的。 廖海平聽了如此出格的言論,反倒贊同的點了點頭。興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認為姜素瑩果真是聰明的,一語中的。 哪怕對著姜素瑩的沖撞,年夜飯一口沒吃進去、只看見了光禿禿的盤子,他依舊覺得滿意。 因為無論是吃餃子、去關外祭祖,還是吞下兩顆粘掉牙的灶糖,都遠不如眼下他和姜素瑩這一點共處的時光來的愜意。這愜意好像一粒石子,投進湖里,讓沉寂已久的靈魂泛起漣漪。 可見這一槍挨得真不冤,至少換來了短暫的和平。 說來也怪異,屋里這兩位一個出了口惡氣,一個得著了心里那一丁點甜。彼此都踩中了癢處,再開啟一段閑聊,就算不上多么過分了。 “你手上怎么了?”廖海平溫聲問,黑漆漆的眼珠看著姜素瑩的掌心。 他觀察對方有一陣子,發現姜素瑩手上長出一串小疙瘩。她本就生的白,越發顯出那疙瘩紅得觸目驚心。 姜素瑩不自覺的撓了兩把:“太潮,起了疹子。” “上海氣候確實不好,要是過不慣,不如換個地方。” “能換到哪兒去?”姜素瑩喝了口茶,話音里不自覺帶了些諷刺,“難不成到天津?哦對了,我忘了——二爺把天津搞得天翻地覆,連家都回不去!” 她說完突然有些心悸,因為剛剛自己得意忘形,這話屬實有些過了。廖海平雖然落下殘疾,但要是一怒之下暴起,也是不好受的,那真是平白惹了一身腥。 好在廖海平并沒有在意。 他的思路停在另一件事上,一件他思慮已久的提議:“不如去重慶。我有個遠房族人在那邊做貿易,年前來信說在歌樂山上建了住處。等我走完一艘快船,把公寓賣了,我們可以去那里,過些安穩日子。” 這一番言論落在姜素瑩耳朵里,只剩下兩個字。 我們。 二爺沒打算放過她,還是想和她過日子。 姜素瑩停頓很久,始終沒有給出答復。直到廖海平咳嗽一聲,她方才問道:“上回我們見面的場景,二爺還記得么?” 屋內很靜,因為兩個人都記得清。 ——姜素瑩跪在地上,被廖海平拿槍指著腦門,灌了交杯酒下去,說永世不得分離。 那場景慘烈,彼此心知肚明。不過此時姜素瑩挑起這個話頭,并不是打算要斥責對方的。那筆糊涂賬和舊宅子燒作一處,再糾纏早就沒有意義。 她只是有心里話想說。 “先前我以為二爺死了,夜里睡不著,思考了好一陣子。很多事情想明白了,但有些卻一直都搞不清楚,就跟在霧里頭摸索似的,找不到竅門。” “二爺若是不愛我,為什么偏要娶我?” “二爺若是愛我,又為什么要強迫我?” “強迫人的自然是壞人。可二爺若是壞的徹底,為什么又能殺叛徒?能殺叛徒的人,為什么又不能尊重愛人的意志?” 一連串疑惑長久的存在姜素瑩心里,此時猛地冒出來,讓屋內陷入沉寂。 從前她和廖海平見面就是演戲,要不就是拼死拼活的逃離。如今坐在同一張桌子上交起心,哪怕是放在幾天前,都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埋在心里的膿憋得太久、壓抑的太狠,被一針挑破,痛快之余,是徹骨的疼。 “我原本是想恨二爺的。”姜素瑩續道,“但說實話,過了這么長時間,我恨不起來了。” 憎恨需要情緒,也需要力氣。姜素瑩累了,寧愿過些平靜又自由的生活。 “所以我是不會和二爺去重慶的——當然二爺要是愿意,還是可以拿槍指著我。但我們都知道,這樣是沒用的。” 一個字一個字尖銳的像是鉚釘,被沉默的廖海平聽進去,像是釘進rou里。 半晌姜素瑩把碗往前推了推,招呼紅果過來,抱著狗起了身:“我都說完了,也吃飽了,多謝二爺款待。” 臨往門邊上走時,她心里還墜著。生怕廖海平突然反悔,撕破和平的面皮。 出乎意料的是,廖海平沒有攔她,只是在公寓大門被關上之前開了口。音量不大,但姜素瑩聽得清晰。 一句話不過寥寥數字,卻震得她天靈蓋發懵,嗡嗡直響。 “你說的二爺死在天津城了。”男人道,“活下來的,是廖海平。” 第35章 雨中(1) 他要改過自新 張懷謹這個年過得不算舒心。 他的父親打天津遠道而來, 本應是件喜事。但張部長除了本人出現,還順便帶來了幾則的消息,讓氣氛變得不那么美麗。 一則是他前陣子去南京述職, 獲得了一些官場的新發現——奉先那邊不滿內閣政策, 在尋摸著換水。而南邊風聲又起來, 有隊伍在往北去。兩廂夾擊之下,他這個交通部長的位子坐的不再穩當,再做下去, 恐怕腦袋都要受到波及。 政治上的不順利,讓張部長產生了新的想法。或許東邊不亮西邊亮, 自己需要一些強有力的同盟, 比如海關總署的錢總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