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黑發遮住一半面容，深沉的眼眸嚴肅冷漠，牛鬼回過頭，用無法理解的表情看著這個詛咒師。他實在不明白，為什么總帥要邀請一個人類來協助少主，哪怕他有稀薄的狐妖血統，將來會成為強大的妖怪，可他現在也還是一個弱小的人類。

    你的眼神真讓人不爽啊。夏油杰還從來沒有被這種仿佛在看垃圾的眼神注視過。不，也許不是垃圾，而是更加冷漠的，無視個體存在，就好像生活在兩個平行世界那樣，眼中根本沒有夏油杰這個人的影子。

    不過好像從什么地方看到過，他撐著下巴，仰著頭思索了一陣，恍然大悟，啊~這不是我看猴子的眼神嗎？

    我說，你是把我當成猴子了么。夏油杰眼神瞬間冷了下來，一想到把自己和愚蠢的猴子放在一句話里，他就感到渾身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雖然不知道你說的猴子是什么，不過看起來，你是想打架么？

    既沒有準備動作，也毫無殺氣，兩人默契的沒有使用武器，只是拳腳相互碰撞。

    掌風滑過臉側，夏油杰眼珠微轉，撇了他一眼：看不起人類的妖怪遲早會吃虧的哦。

    真不好意思，我還沒見過會讓我吃虧的人類。牛鬼傾斜過身體，避開襲來的腿，又利落的擋下迎面而來的拳頭。

    夏油杰整理著衣袖，語氣一如既往的溫和：我先去二條城。

    兩人之間的交手不過寥寥幾分鐘，只能算是活動一下身體，順便看看之前的傷勢會不會影響接下來的戰斗。

    牛鬼也不去管詛咒師到底想做什么，反正他從來都不贊成妖怪和人類交往過密，如果夏油杰現在離開，大概會讓他更高興一點。

    你打不過羽衣狐的。他用盡最后的善心，不過淡漠的語氣，比起提醒，說不定更像是嘲諷。

    夏油杰乘著咒靈升至高空，只留下一句笑言：我可從來沒說過只有一個人。

    從高處看下去，到處一片混亂，但夏油杰良好的視力足以讓他看清各地反抗的焰火。除了花開院家的陰陽師和奴良組的妖怪，京都和東京咒高專的師生，的場家的除妖師，也在努力奮戰，局勢漸漸由守轉攻。

    封印破除而升起的怨念之柱已經消失了幾個，幾縷陽光終于掙脫厚重的云層照亮大地，但在正前方的二條城，突然出現的巨大城堡，仍然散發著驚人的怨念。

    呦，悟。夏油杰沖著憑空站立的白發術師揮了揮手。

    五條悟一腳把什么東西踹了出去，轉過身抱怨著：你也太慢了吧，杰，我好無聊啊~

    27歲身高190的大男人，撒起嬌來一點違和感都沒有，柔軟的聲線和暴力的動作形成一種神奇的反差萌，至少在夏油杰眼里是這樣的。

    他輕笑著，指了指五條悟的身后：又上來了哦。

    青白的皮膚上縱橫著數道縫合線，原本清秀的臉龐扭曲變形，身后巨大的骨翅煽動著，鋒利的尖端閃過森森寒光。

    真人興奮地說：再來再來，我好像又變強啦！

    作為一個合格的樂子人，他知道對面的術師根本沒有認真對付自己，估計只是在打發時間，但這和他想白嫖一個厲害的陪練有沖突嗎？根本沒有嘛！

    他已經摸到領域展開的邊緣，再繼續下去，一定很快就能開領域了。

    大概是打得太興奮了，真人根本沒有注意到剛剛出現的夏油杰，這也造成了他之后的悲慘遭遇。

    他硬接下五條悟的一擊，臉色終于變了： 為什么突然認真起來了？他真切的感受到了殺意，和五條悟突然成倍增加的攻擊力。

    我要等的人來了，你可以去死了。五條悟好心回答他的問題。

    真人終于注意到不遠處的詛咒師，翅膀扇動，他快速沖了過去，試圖趕在五條悟的攻擊到來之前，將夏油杰轉化為改造人，好奪取一線生機。

    看見這個咒靈居然將自己當成軟柿子，夏油杰唇角勾起，眼中卻沒有任何笑意：雖然確實沒有悟強，但是區區咒靈，還是看清自己的位置比較好。

    小心哦，杰，這個咒靈的術式可以將觸碰到的人類轉化成改造人。五條悟根本沒有追過來，飄在原地閑閑地說。

    空中可不是什么合適的交戰地點，不過咒靈cao術不就是適合遠程放風箏么？

    無論是多重魂，還是多重魂撥體，所有襲來的攻擊都在命中之前就被擋下，而己方咒靈的術式卻盡數落在真人身上。

    存在他身上的改造人很快消耗一空，看著連煽動翅膀的力氣也要沒有，馬上就要順從地球的引力下落的咒靈，夏油杰習慣性的靠攏過去，準備將他化為咒靈玉。

    誰知真人等的就是這一刻，余光看見黑發的詛咒師真的靠近自己，他猛地張大嘴，口中突變出的雙手結印。

    領域展開[自閉圓頓裹]！

    黑暗中，夏油杰的頭腦空前清醒，你一直在騙我。他肯定的說。

    真人站在無數只手掌之前，之前被咒靈擊中的傷痕迅速消失，只留下點點血跡彰顯著它們曾經存在過。

    我是從人類對人類的憎恨與恐懼誕生的靈魂，只要保持靈魂的形狀不發生改變，不管多重的傷，對我來說都是一樣可以恢復的。 他從來不把自己當成單純的咒靈，和漏瑚他們一起行事，不過是出于稀薄的同族情誼，還有想要尋找更多的樂趣的想法罷了。

    看著逐漸接近自己的巨手，夏油杰笑著抱怨：為什么咒靈都掌握領域了，我還沒有學會？氣定神閑的樣子，看上去一點都不擔心自己變成惡心的改造人。

    你真奇怪，這個時候還在關注其他，真人歪著頭看他，還是有什么殺招沒用出來？

    因為你沒有機會碰到我嘛~

    圓融的黑暗突兀的碎成一片一片，現實世界重新映入眼簾，夏油杰看著背光的剪影，表情平靜地舉起手。

    你來啦，悟。

    第27章

    京都的清晨。

    布滿天空的蒼藍與黑暗相互糾纏，如龍虎相爭，互不相讓。

    夏油杰仰頭捂住嘴，隨著喉結的滾動，真人形成的咒靈玉順著食管滑下。他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轉過身面對五條悟：我們直接進去嗎？

    看他這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再回想起前陣子嘔吐到脫力的小夏油杰，五條悟簡直不能形容現在五味雜陳的心情。

    你可以抱怨的，他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上前把仍在微笑著的詛咒師帶進懷里，說吧：咒靈好難吃啊！為什么世界上有這么難吃的東西！他模仿夏油杰的聲音，雖然荒腔走板完全不像。

    悟？我們還有正事要做，先放開我怎么樣？

    夏油杰有些不習慣的動了動，但是摟在他后背的手紋絲不動，只好繼續把頭放在五條悟的肩膀上，柔軟的白發擦著他的臉側，有些癢癢的。

    快說！咒靈好難吃啊！五條悟毫不動搖，似乎身后怨念四溢的二條城根本不存在。

    但是夏油杰正好面對著二條城方向，黑色的怨念張牙舞爪，遮天蔽日。眼角的余光里，已經有他曾經見過的咒術師，不知死活的躺在地上，這一切他看的一清二楚。

    他想先服個軟，反正自己從來沒有贏過五條悟，順著他說兩句也沒什么，但喉嚨就像被咒靈玉堵住了一樣，喉結上下滑動了幾次，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像是感應到了他的動搖，五條悟一手按著夏油杰的后腦，讓他把臉徹底埋在自己脖頸，溫柔地壓低聲音：跟我學，咒靈玉好難吃啊。

    半響，夏油杰才猶豫著張開了嘴：

    咒、咒靈玉好難吃啊

    五條悟假裝沒有發現他聲音里的沙啞，繼續說道：為什么世界上有這么難吃的東西。

    為什么世界上有這么難吃的東西。第二句就順暢多了，夏油杰伸出雙手環到五條悟的身后，鼻腔里滿是他身上凜冽的雪松和紅茶的味道，混雜著淡淡的、甜甜的、點心的香氣，就像這個人一樣讓他安心。

    我不想吃咒靈，難吃死了，嘔吐物味的抹布，除了我還會有誰吃這么惡心的東西啊他斷斷續續的抱怨著，細長的睫毛煽動兩下，遮住深紫色的眸子。

    悟也是笨蛋，什么都不知道，還那么好騙。

    猴子好討厭，超級丑，還很臭。

    詛咒更討厭，為什么它們不全部自殺。

    妖怪也不是好東西，遮遮掩掩不說清楚。

    他已經習慣了獨自背負情緒，從來沒有想過要向其他人傾訴。年少時太過倔強，覺得自己可以處理好一切，但事實就是他搞砸了。后來他長大了，也和唯一可以信任依賴的人分道揚鑣，直到因為一場意外再次遇到這個人，他才重新找到了心靈的依靠。

    五條悟是他的道標，也是他的船錨。

    六眼的術師扶著夏油杰慢慢坐在巨型鳥咒靈的背上，任由他蹭著自己撒嬌。對，他就是覺得夏油杰在撒嬌，即使一開始不是，后面的也堅決是撒嬌才對！

    堪稱溫馨的氣氛沒有維持多久。

    夏油杰發泄夠了，就拍拍按著自己的手，示意他放開自己。

    五條悟可惜地看著嘴里咬著皮筋，正在整理剛才蹭亂的半丸子頭的詛咒師：其實可以再久一點的啦，反正羽衣狐也跑不掉。

    暫時不好開口，夏油杰小小翻了個白眼，他以為自己有多脆弱？能有剛才的一刻鐘只是因為這個人是五條悟，要是別人這么對他說話，看他會不會把人家的頭都打掉。

    別胡鬧，我們直接進去嗎？終于重新扎好一個完美的半丸子頭，夏油杰滿意的拍拍手，重復了一遍最初的問題。

    五條悟看著心情空前好的夏油杰，心知他不會再放任自己浪費時間，只好站起來，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指向二條城，意氣風發道：目標二條城！出發！

    好了好了，站好，不然一會兒掉下去就自己飛。瞄了一眼模仿少年漫主角的五條悟，夏油杰cao縱著咒靈直線飛向一片黑暗的城堡。

    災難降臨的那一霎那，二條城內的護衛妖怪們剛剛排好巡邏的路線，甚至還還喝酒吃rou。

    屬于無下限術師和咒靈cao使的強悍咒力，如海嘯般浩浩蕩蕩奔涌而來，整座城堡在這股強大的威勢之下，發出不堪重負的轟鳴，原本籠罩著城堡的怨念頃刻間被沖散，無數小妖怪在藍紫色交織的光芒中連最后的慘叫都沒有發出。

    整個二條城的妖怪都驚到了，面對這如同天災般的景象，眾多低級妖怪只能慌亂的到處亂竄，有不少都在這途中就被自己妖打傷，甚至相互殘殺。

    除了出去守護各個怨念之柱不被再次封印的大妖，現在留在二條城守著羽衣狐的，就只有荒骷髏和鬼童丸。即使他們戰力不凡，面對突如其來的可怖攻擊，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等到他們終于想起組織人手的時候，原本就只是因為京都羽衣狐的威名而聚集在此的雜牌妖怪們，早就死的死散的散了。

    他們抬頭看著逆光憑空而立的二人，表情難看極了。

    荒骷髏伸出巨大的骨手，試圖一把攥住兩人。但行動過于緩慢的他還沒來得及動作，就在一連串爆破聲中，枯骨散落一地。

    一群閃著電光的咒靈煽動翅膀飛回夏油杰的身后。側坐在鳥背的詛咒師一手搭在膝蓋上，居高臨下道：請問羽衣狐是哪位？

    暫時還沒把自己拼起來的荒骷髏自然不能回答，他把眼光轉向和舉刀和五條悟對峙的鬼童丸。

    不過被氣機鎖定的鬼之首領暫時顧不上他的問題。以高速斬擊著稱的鬼童丸發現，自己根本跟不上對面那個白發人類的速度，這讓他不禁有些緊張。雖然對面不是妖怪，也沒有畏，但是從他開始緊張的那一瞬間起，就注定了最后的敗局。

    打成這樣，羽衣狐也沒有出來，她到底在干嘛？身后熊熊大火將巨大的骷髏徹底燒碎，夏油杰疑惑地皺起眉。原本優雅的枯山水景觀，已經被破壞的土石翻飛，滿地狼藉。

    五條悟找到一個隱蔽的洞口，盤旋而下的石階蜿蜒進了一片黑暗之中。

    他回頭招呼好友：這下面有東西，要不要進去看看？

    石階很長，洞內很黑，好在兩邊有火把照明道路。在最深處，是一個漆黑幽深的水潭，一眼看去，望不到邊際，無數細小的黑色煙霧從外面飄進來，匯入水中，帶起一陣陣讓人不安的漣漪，這是整個京都的怨氣在此匯集而成的怨念之水。

    第28章

    羽衣狐從池水中冒了出來，黑色的細流從她頭頂順流而下，鴉羽般烏黑的長發被怨念之水沾濕，沉沉的貼著慘白的軀體，將她整個人包裹起來。

    漆黑的瞳孔望著突入的兩人，語氣冰涼而沒有生氣：人類，就憑你們也想破壞妾身的生產嗎？

    嗯？奴良滑瓢可沒說羽衣狐還是個孕婦。夏油杰有點不知道該怎么辦，欺負一個懷著孕的女妖怪，是不是有點不太好？

    我肚子里孕育的，可是將會統領世界的黑暗之主，如果你們現在歸順于我，到時候說不定還能撿回一條命來。羽衣狐站在水池中，一手輕撫隆起的肚皮，完全沒有把兩個人類放在眼里。

    她之所以會這么說，完全是因為五條悟和夏油杰來的太早了，京都的怨念還沒有匯聚完全，富含力量的內臟也還不夠，想要順利的讓鵺出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現在騰不出手應付兩人。

    統治世界的黑暗之主？不如說說看它要怎么統治世界？五條悟笑嘻嘻地說，一點沒把她溢于言表的鄙視放在心上。

    自然是殺死全部人類，創造由妖怪統治的世界了。不過你們不用擔心，能來到我的面前，你們兩個的實力已經足夠追隨我了，努力上演更多更多的余興節目給我們看吧。說著，她抬起手，竟然想將畏纏繞在兩人身上。

    殺死xxx，創造xxx的世界。這個句式是不是在哪里聽到過？五條悟努力控制著自己不要轉頭，隨后就聽到身邊好友薄涼的聲音：如果是個惡德孕婦，殺掉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隨著話音落下，隱藏著的咒靈削斷靠近的畏，然后沖著水中的羽衣狐奔去。

    可恨的人類，既然如此，就讓你化作我兒的養料！她尖叫起來，池水像是感應到她的憤怒一樣，開始翻騰涌動，水面不斷冒起一個又一個粘稠的大泡泡，隨后破裂，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