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課的時候，華旺春在班上宣布，徐超下周就會回來。

    大家登時一片歡呼，如同終于要離開惡婆婆回到親媽懷里一樣。

    華旺春無奈地直搖頭：“你們倒是挺喜歡他的，不過也別高興得太早了，會考好好考，才是對他最好的回報。會考向來是一年簡單一年難，今年肯定比去年難，你們班不知道能不能出幾個全a的。”

    會考全a的話，高考能加分。

    如果放在附中來看，基本整個班上只有兩、三個不是全a。

    而在這里，能有兩、三個全a就不錯了。

    底下竊竊私語道：“橙哥肯定能全a。”

    “于坤也有點希望，我能有兩個a就不錯了。”

    “我感覺平時我都能考九十分左右，應(yīng)該也不會太難吧。”

    “就我們那卷子……怎么跟會考比啊。”

    華旺春繼續(xù)說：“這個月就要進入沖刺期了，接下來會有三次模擬考試，都好好復(fù)習(xí)。還有，大家在抓會考科目的同時，也不能落下主科的進度。對班級有什么建議就隨時跟我提，其他事情都不重要，先全力把會考應(yīng)付過去。”

    “好的，老師。”大家齊刷刷回答道。

    下課后，華旺春抱著書走到樓梯口時，身后傳來了葉橙的聲音。

    “老師，等等。”他一路小跑過來，攔住了華旺春。

    “有事嗎？”華旺春轉(zhuǎn)頭看著他。

    葉橙說：“關(guān)于模擬考試的事情，想找您聊聊。”

    華旺春將書放在欄桿上，示意他說下去。

    葉橙沒有拐彎抹角，直入正題道：“我之前在附中做過他們的會考模擬卷，和我們自己出的卷子差別還是挺大的。”

    附中的卷子比會考要難得多，甚至連尖子班的學(xué)生，做本校的卷子都很難拿到高分。

    這種“魔鬼式訓(xùn)練”不僅保證了整體成績的提升，也能讓學(xué)生在考場上不慌不亂，因為比這更難的題對他們來說都是家常便飯。

    他盡量婉轉(zhuǎn)道：“我想提議一下，我們學(xué)校是不是也該相應(yīng)調(diào)整模擬卷的難度。其實不需要改得太難，只要接近會考就行了。”

    如果把會考難度比作三顆星，那么附中模擬卷就是五顆星，十三中的模擬卷……頂多算一顆半。

    華旺春點頭道：“小葉，你能提出這樣的建議，我是感到非常欣慰的。不過呢，這不是調(diào)整卷子難度就能解決的問題。”

    他嘆了口氣，很是無奈：“咱們的水平你也不是不知道，這卷子難度一上去啊，那些孩子更沒信心。舉個很簡單的例子，前幾年我整改了一下數(shù)學(xué)期末試卷，你知道當時高二年級第一的數(shù)學(xué)考了多少嗎？只有八十五分。”

    他比劃了兩個數(shù)字。

    “你提的這些我們開會都討論過，一方面是學(xué)生的問題，另一方面副科老師也有問題，比如不夠了解全體學(xué)生的水平，沒辦法隨便改動出題難度以適應(yīng)考試。哎，你在附中待過，可能對我們的難處不是很理解。”

    葉橙認真地說：“我理解，這也不能全怪老師，我們班的地理老師要同時帶六個班，師資根本分配不過來。”

    全年級一共四個地理老師，每個都整天忙死忙活。

    化學(xué)老師老師更少，只有三個。

    華旺春沒想到他能體諒，有點感動地說：“像你這么明白事理、為學(xué)校考慮的學(xué)生，我還真是第一次見。”

    “華老師，其實您也可以采取一些措施來加強師生互動，比如讓學(xué)生填寫問卷調(diào)查，或者用系統(tǒng)分析大家的集中錯誤處。”葉橙誠懇道，“我們班沒有那么差，十三中也沒有那么差。慢慢來，這些問題都會一點一點解決的。”

    他算是看出來了，不是學(xué)生沒信心，是領(lǐng)導(dǎo)本身就對這個學(xué)校沒什么信心。

    從來沒有哪個學(xué)生，跟華旺春說過這樣的話，他竭力按捺著自己的情緒看著他。

    葉橙又說：“最后，關(guān)于會考的模擬卷，如果您相信我，我可以協(xié)助老師一起出題。我對附中的出題風(fēng)格很了解，也對我們班大部分人的學(xué)習(xí)狀況很了解，或許能幫到老師們。”

    華旺春大為震撼。

    學(xué)生參與出模擬卷的題目，別說在十三中，就是在全南都市都史無前例。

    他思索了片刻，說：“小葉，不如這樣吧，這件事我會召集年級組開個會，下午你也來一起旁聽怎么樣？”

    葉橙點了點頭，“你們決定就行，我都可以。”

    華旺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再次表示非常感謝，謝謝你能為學(xué)校和同學(xué)考慮這么多。”

    他直覺葉橙這個人，比實際年齡要成熟得多。

    “您太客氣了。”葉橙說。

    其實他并不是無私奉獻，半點私心都沒有。

    為什么考慮這么多呢？

    因為這所學(xué)校里，這個班里，這些同學(xué)里，有陸瀟。

    他怎么可能放任不管。

    當天下午，華旺春在會議室臨時召開了年級組會議。

    參會的有全體副科老師，葉橙搬了個椅子坐在旁邊。

    歷史老師是個中年婦女，平時挺喜歡他的，走過去拍了拍他道：“小葉，來當記錄員啊？”

    葉橙笑了笑，沒點頭也沒搖頭。

    很快，人就到齊了。

    華旺春清了清嗓子道：“不好意思，臨時把你們叫過來，因為有個事要征求一下你們的意見。”

    他看了眼一旁安靜的葉橙，說：“先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學(xué)生，葉橙。”

    葉橙站起來，面朝老師們鞠了個躬。

    老師們都笑了起來。

    “不用介紹，我們都認識。”

    “咱們十三中的‘門面’嘛，還需要介紹什么。”

    “小葉期中考試可厲害了，歷史客觀題滿分，你們敢信？”

    “我的天，別說了，我每天都在羨慕你，能帶這樣的學(xué)生。”

    華旺春打斷大家的議論道：“我要說的事，就是和他有關(guān)系。葉橙同學(xué)的成績大家都有目共睹，二十班的幾個會考科目老師，你們來說說看呢。”

    歷史老師搶先道：“小葉歷史考了97，只有大題酌情扣了幾分。”

    政治老師說：“政治95分，我已經(jīng)批得相當嚴格了，不過這孩子客觀題還是全對，只能說基礎(chǔ)真的扎實到家了。”

    其他老師紛紛報了分數(shù)，除了有主觀題的部分，葉橙的成績?nèi)拷咏鼭M分。

    主觀題扣分，并不是他回答的有瑕疵，而是學(xué)校規(guī)定了盡量不要給全分。

    政治老師連聲道：“其實后面那幾題我真的很想給滿分，他居然每一個考點都能答對，書上的話記得一字不落，我就沒見過這么牛的學(xué)生。”

    “看來，大家對他的能力是給予充分肯定的。”華旺春沒什么表情地說道。

    “那是當然。”

    “小葉的能力肯定強啊，會考應(yīng)該能全a。”

    華旺春說：“葉橙同學(xué)先前在附中上學(xué)，你們也是知道的。你們知道去年附中最差的平行班，有幾個全a嗎？”

    有人回答：“這個我記得，百分之八十，這個數(shù)據(jù)當時都給我驚著了。”

    “那我們學(xué)校，最好的班級有多少個全a呢？”華旺春銳利地看著他。

    大家面面相覷，開始明白過來他的意思，都沉默了。

    華旺春繼續(xù)道：“你們很多老師，都做過附中的模擬卷，也應(yīng)該明白我們差在哪里。平時懶懶散散地不嚴抓，臨陣磨槍有個屁用。”

    他的語氣逐漸進入開會批判的狀態(tài)，領(lǐng)導(dǎo)慣用的調(diào)調(diào)。

    “現(xiàn)在距離會考還有兩個月了，這幾次模擬考試，非常、非常重要。你們必須全都打起精神來，仔細研究歷年會考題目，別為了糊弄分數(shù)就給我搞那些個弱智題。”

    他說著，把一沓卷子重重地摔在桌上，

    “清朝的開國皇帝是誰，這種題目會考能出現(xiàn)嗎？許珍珠，別東張西望，我問你能不能？”

    華旺春一拍桌子，另一個歷史老師嚇得一抖。

    “尸位素餐，敷衍了事！這種破題目連我都會做！看看，這就是你們平時的工作！”華旺春怒道。

    “臨時開會”已經(jīng)正式演變成了批斗大會。

    這熟悉的套路聽得葉橙很是麻木，不過也不失為一個良好的切入點。

    在陰陽怪氣地說了他們十幾分鐘后，華旺春終于拋出了正題。

    “分析學(xué)生的易錯點，調(diào)整模擬卷難度，努力向會考靠近，能做得到嗎？”

    話音剛落，

    不少老師都面露難色：“主任，這幾天就要出卷子了，不是我們偷懶，是實在來不及。”

    “就是啊，分析易錯點也需要時間，我們的題庫都已經(jīng)布置好了。”

    華旺春冷笑道：“就知道你們不行，所以我給你們找了個幫手。葉橙不是坐在這兒嗎。”

    大家都有點茫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華旺春看著他們道：“葉橙同學(xué)很了解重點高中的模擬卷機制，而且很清楚我們學(xué)生的弱點。剛才你們也認可了他的能力，他自己有意愿，幫助老師們一起出這次的模擬卷。”

    他一說完，整個會議室都炸了。

    “什么？讓他一起出試卷？”

    “瘋了吧，學(xué)生怎么給學(xué)生出卷子？他自己不也得考嗎。”

    “小葉做題沒問題，出試卷……還是差了點意思吧。”

    華旺春看向葉橙，他會意地站起身道：“老師們，請聽聽我的看法吧。”

    會議室漸漸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著他。

    作為一個高中生，被幾十個老師這么看著，不可能不緊張。

    就連這些人當老師的第一次公開課，都緊張得要命。

    然而他卻絲毫不慌，臉上甚至還保持著得體的微笑。

    “首先，對于出題的方面。近十年的會考題目我都背下來了，包括會考改革之前的也有涉獵。”葉橙不緊不慢地說道，“而且現(xiàn)在有智能題庫，搜索非常方便。”

    “其次，華主任的意思是，讓我給命題組打下手，不會正式參與具體題目。我可以就兩校風(fēng)格對比，提出一些建議，供老師們參考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