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男人果然如出一轍，他的得意門生正像四十年前的自己，都偏愛面容姣好的女人。作為一個過來人，孟老首先在心中批判男人對于美色缺乏應(yīng)有的警戒和抵抗力，隨后難以規(guī)避地回想到前妻可憎的面目。

    姜長樂能從孟老肅然的虎眼中瞧出幾分狐疑。宋平安給雙方做介紹，孟老沖姜長樂點一點頭，詢問是否白鹿高就。她如實回答，孟老眉目不動，過了半刻評價這公司業(yè)務(wù)做得風(fēng)生水起，但他們那女老板作風(fēng)不良，令人生厭。姜長樂即將拿人工資，不敢參與老板之間的恩怨糾葛，只能用微笑敷衍。孟老失去言語，抿住杯沿喝香檳，視線定在遠處門口，像在等什么人。

    宋平安偶爾跟大老板聊天，姜長樂不曉得孟老為何對自己抱有敵意，萬幸她社交技能滿點，就著宋平安有意拋出的話題加入談話。她的措辭和想法都實實在在，孟老聽了一會兒，偏見略微動搖。

    在他們說話間隙，孟鹿的身影驟然出露。姜長樂倍感意外，而更奇怪的是孟老神色如常，聽孟小姐管他叫了聲爸。

    千頭萬緒無從梳理，姜長樂陷入混亂，仍保持社交禮節(jié)同孟小姐打招呼。宋平安從未見過孟鹿，既不了解她母親是白鹿老板，也不知她父親是青松老板。孟老和女兒有一搭沒一搭談了些許話，扭頭喊宋平安陪他應(yīng)酬。

    孟小姐留住姜長樂，二人許久沒見，孟鹿的表情不如五官熱烈，反而清冽得像渾身散發(fā)的松葉香氣，“聽說你進白鹿了，恭喜。”

    姜長樂溫和道謝，出于禮貌壓制八卦之心，裝作絲毫不驚訝于孟鹿的家庭關(guān)系，找了個無關(guān)痛癢的工作問題向孟小姐請教。

    孟鹿早看出姜長樂心不在焉，直截了當(dāng)幫她解惑：“我爸媽性格不合，離了八百輩子婚。我跟我媽過，孟老頭兒可能良心發(fā)現(xiàn)，最近打算認回我這個閨女。他那么多錢，喊聲爸爸一點兒不虧。”

    孟鹿雖然心直口快，但必要時候也會隱瞞真相：她父親提出離婚是因為她母親出軌一窮困潦倒的小白臉，孟老也并非主動認親，而是孟鹿上個月跟王八蛋前男友撕破臉，對方譏諷她沒有爸爸欠教養(yǎng)戳了孟鹿痛處，她痛哭流涕半來夜，撥通一個儲存多年的號碼，問電話那頭自己為什么沒有爸爸。

    孟小姐平靜的臉色未使姜長樂察覺異樣。面對他人父母離異的境遇，姜長樂第一反應(yīng)是同情，不過照孟小姐豁達的態(tài)度，興許她早盼望著父母離婚，畢竟耳根子清凈，拿雙倍零花錢也是件好事。姜長樂怕安慰多余，干脆轉(zhuǎn)移話題。

    宋平安站在孟老身邊，聆聽幾位聲名顯赫的設(shè)計師分享工作經(jīng)驗。他的大老板偶爾向旁人稱贊宋平安工作能力優(yōu)秀，有合適的機會請大家不要吝嗇，多提攜新人。呂斌也位列談話圈，他右面?zhèn)饶樕腺N著兩塊創(chuàng)可貼，周圍同事問及發(fā)生何事，呂斌笑一笑，“家里養(yǎng)貓，爪子不老實。”

    孟老掃一眼他的左膀右臂，沒言語。宋平安的視線落在呂斌左手無名指上，那枚素戒黯淡無光，不比他頂頭上司的面龐有光澤。最有趣味的是，每當(dāng)呂斌身側(cè)那位高大的妻子張口喧嘩，他這位頂頭上司的臉孔就少一分傲慢，多一分灰暗。

    不知怎地，宋平安想起剛到絳城那日和呂斌撞車，他副駕駛上坐著另一個柔情似水的女人。孟老清了下嗓子，抬酒杯敬呂斌太太。她是四周唯一的女士，其貌不揚，過分符合孟老對勤懇主婦的想象。

    “哪里有家貓無緣無故撓人。”孟老說這話時皮笑rou不笑，虎眼分明望著女士，在場部分男士卻豎起汗毛。

    宋平安嗅出其中微妙，但是保持緘默。

    酒會散場，已是傍晚七點鐘。姜長樂挽著宋平安胳膊走出他們公司大門，她僅僅喝了半杯香檳就進入微醺狀態(tài)。他們身邊走著另一對男女，宋平安叫男的師兄。

    宋明今天到得遲，所攜女伴是姜雯東。宋平安剛才聽師兄暗倒苦水，姜雯東這女的成天威脅他要到公司鬧翻天，要不然就以割腕相要挾。宋明既甩不掉她，也并非柳下惠，斷沒有坐懷不亂的本事，只好同她上床。

    姜雯東懷孕在宋明意料之外，他蠻喜歡孩子，答應(yīng)與姜雯東結(jié)婚。

    宋平安收到師兄的口頭請柬，震撼之余，不大看好宋明和姜雯東的婚姻。當(dāng)然，他懶得多管閑事，附和姜長樂對他們送上祝福，不過她祝的是百年好合，而宋平安實事求是，僅僅祝愿小孩子健康降生。

    告別師兄他們，宋平安牽起姜長樂小手，預(yù)備朝馬路對面走。孫夢之溫柔的聲線在他倆背后響起，姜長樂比宋平安先回頭，注視舊時好友幾秒，聽宋平安問她所為何事。

    孫夢之向宋平安請求單獨談話，他并未撒開女朋友的手，“工作上的事情，長樂也可以聽吧？”

    “也沒什么特別的。”孫夢之笑得體面，眼光飄過宋平安的襯衫袖子，暫時忘掉原本想說的話，“就是覺得袖扣和項鏈挺好看。”

    宋平安代表兩人說謝謝，姜長樂目送孫夢之的背影消失于黃昏，轉(zhuǎn)過臉望住身旁人眼睛，有那么幾秒鐘不講話。

    室外氣溫高達三十度，姜長樂脫下他的西裝外套抱在懷里，“我一點兒都不大方，所以你剛才表現(xiàn)得很好。”

    宋平安心安理得接受夸獎，翹眼沾幾分笑，從姜長樂胳膊上拎過黑西裝，向她伸出大手示意對方牽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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