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千霄一動(dòng)不動(dòng)地望著她，眼中已沒了溫度，只留漆黑的瞳仁。

    “誰讓你不躲，是你不聽話，還來這種地方……”他從未用這樣的眼神看過她，梁纓捏著鞭子發(fā)顫，“我又沒說不答應(yīng)，混賬東西。”她跺著腳，用極小的聲音說道：“我，我答應(yīng)了……”

    說完，她抬頭看他，似乎在等他回應(yīng)。

    還好她沒用太大的力，不然他的臉怕是要破相。“什么？”元千霄想著半邊臉的事沒注意聽。

    “你！”梁纓語塞，又羞又惱地瞪了他一眼，“混蛋！”她罵完后開門離去。

    元千霄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她方才好像是說，答應(yīng)他？他眨了眨眼，應(yīng)該沒聽錯(cuò)。

    “小兔崽子，你敢撞老子！”忽地，樓下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怒喝。

    糟了，他心頭一跳，連忙跑出雅間去看情況。樓下亂哄哄的，有人鬧事，梁纓站在中央，一名戴面具的黑衣人正將醉酒大漢按在地上。

    是暗衛(wèi)。

    梁纓有暗衛(wèi)？他怎么從來沒見過。

    *

    宣寧宮。

    從外頭回來后，梁纓脫下男裝坐上床緣，一瞬不瞬地望著衣柜前的鐵籠子，鐵門大開，里頭空空如也。

    李妍媃說話那般難聽，她都不氣，他說一句不跟她回來，她竟會(huì)這般氣。仔細(xì)想來，似乎面對(duì)他時(shí)，她總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

    所以，她是在意他么。是吧，不然也不會(huì)說出那句話。

    那一鞭子他為什么不躲，萬一她下手重，毀容了怎么辦。

    “瀾語，你快進(jìn)來。”梁纓朝外喊了一聲。不管怎么說，她今晚做錯(cuò)了。

    瀾語剛換完衣裳，正準(zhǔn)備去房里看話本，聽得梁纓喊她忙不迭跑進(jìn)寢殿，“公主有何事吩咐？”

    “去拿兩盒消腫的傷藥來，要最好的，一盒放書案上，另一盒，我明日帶走。”梁纓說著垂下目光，他今晚怕是不會(huì)回宮了。

    至于會(huì)不會(huì)在醉芳樓過夜，她懶得管。

    “是。”瀾語應(yīng)下，憑著閱書無數(shù)的經(jīng)驗(yàn)，她大致能猜到醉芳樓里發(fā)生過什么。看不出來，公主真下得去手啊。

    這時(shí)，一名小太監(jiān)行至寢殿門口，躬身道：“公主殿下，淮越國的九皇子讓奴才轉(zhuǎn)告您一件事，他待會(huì)兒過來。”

    *

    戌時(shí)過半，不算太遲，梁纓思索再三決定親自去千竹苑一趟。

    這會(huì)兒，千竹苑里也亮著宮燈，空中有風(fēng)吹竹葉的聲音，“嘩啦啦”地響。信冬正蹲在墻角，拿著蒲扇使勁扇爐子。

    “冬叔，九皇子在嗎？”瀾語踏進(jìn)院子，開口問道。

    信冬扭頭一看，心下奇怪，七公主怎么又來了。“老奴見過平南公主。殿下這會(huì)兒正在沐浴，還請(qǐng)公主去前廳等候，老奴去沏茶。”

    “不用麻煩，你繼續(xù)煎藥吧，我進(jìn)去等他。”梁纓仰頭瞧了瞧四周，柔聲問：“他住哪間屋子？”

    “殿下住主屋。”信冬往梁纓覷了眼，心生嘆息。倘若她是那個(gè)最得寵的公主，殿下必定能早日完成任務(wù)，他也能早些回淮越國，可惜她不是。

    “嗯。”梁纓順著信冬所指的方向往里走。

    繞過前廳，后頭有三間屋子，只最中央的那間亮著燈。

    “公主，給，奴婢可不想打擾你們倆。”瀾語將手中的藥盒往梁纓手里一塞，主動(dòng)留在了前廳。

    “小蹄子。”梁纓佯怒道。她看著手里的藥盒，一步步朝主屋走去。

    夜色浮動(dòng)間，她聽到了屋里的水聲，越靠近，水聲越大。待走到房門口時(shí)，水聲反而消失了。

    他是洗好了還是沒洗好。

    她舉起手，猶豫著要不要叩門，叩門之后該說什么。

    這一糾結(jié)，她漸漸沒了來時(shí)的勇氣。

    要不，先瞧一瞧？他若是在生氣，她便不進(jìn)去。就這么著了，她用小拇指在門紙上戳了個(gè)洞。

    屋內(nèi)不大，一眼能看到頭，他剛穿好長褲，赤著上半身站在浴桶邊，臂膀線條流暢，腰身精瘦，瞧著很是有力。蝴蝶骨處有只雄鷹刺青，正隨著他的動(dòng)作展翅翱翔。

    隨后，他轉(zhuǎn)過身來，梁纓趕忙背過身，面上情不自禁地燙了起來。

    好半晌，里頭沒了衣料摩擦聲，她再次往小孔里看去。

    奇怪，怎么沒人了？

    “哐”地一聲，房門被人打開，元千霄雙手搭著房門，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中衣，衣帶沒系，松垮垮的，他挑著眉梢看她，嘴角噙著一抹玩味的笑。

    “敢問人淡如菊的天巽國七公主，方才在做什么？”

    第24章 感情漸深   你能不能，留下來陪我。……

    梁纓愣愣地瞧著他紅腫的臉，內(nèi)心萬分自責(zé)，別扭道：“方才門上有只蒼蠅，本宮原想趕它走，誰料一不小心把門紙戳壞了。”她腦子一轉(zhuǎn)便找著了借口，說得煞有介事。“這門紙不經(jīng)戳，本宮明日喊人來換一批。”

    “話本看得多倒也有好處，編得挺像那么回事。”元千霄揚(yáng)起調(diào)子，話中盡是揶揄，他放下手，一步跨到她面前，發(fā)上水珠跟著一甩，“公主可能不曉得，這院子里撒了我們淮越國的毒粉，方圓一里之內(nèi)都不會(huì)有蒼蠅。”

    皮膚沾上水珠，浮起片刻的涼爽之意，梁纓趕忙將兩手收到衣袖里，厲聲道：“本宮說是蒼蠅就是蒼蠅。”

    “嗯嗯，對(duì)。”他咧嘴一笑，意有所指道：“公主若是想看，不如大大方方的，我給你看。”

    “放，放肆！”輕佻的話入耳，梁纓頓覺面上愈發(fā)地燙，當(dāng)即往后退了一步，“誰想看了，你的身子又不好看！本宮今晚閑著無事才來這附近看竹林，聽說你住千竹苑便進(jìn)來走走，本宮方才什么都沒看到！”

    他像是聽了什么奇怪的事，疑惑道：“我說的是門紙。”

    梁纓：“……”

    “我喝完藥之后便會(huì)去宣寧宮。”他旁若無人地系著衣帶，并沒瞧她，“公主還有事嗎？”

    “沒事。”梁纓此時(shí)只想盡快走人，揚(yáng)手將懷中的盒子丟給他，悶悶道：“今晚不用來宣寧宮。”

    說完，她轉(zhuǎn)身離開，步子邁得飛快。

    元千霄接住盒子用拇指撥開，瞬間，一抹清涼的藥味撲鼻而來。

    *

    亥時(shí)，夜色深沉。

    梁纓手持玉笛臨窗而立，吹的正是那曲《梧桐謠》。樂隨人心，原本歡快的調(diào)子竟被她吹出了一絲憂郁。

    “嘖，怎么吹這么難聽？”

    聞聲，她扭過頭看向來人。

    元千霄斜靠房門站著，半邊面頰依舊紅腫，一看便沒擦藥。

    梁纓張嘴想說什么，最后卻一個(gè)字也沒說，她走了幾步在書案前坐下，隨手將玉笛扔在一旁。

    玉笛“咕嚕咕嚕”地滾著，眼看便要滾下書案。

    “啪！”元千霄上前按住玉笛，順手拉了把椅子坐在梁纓對(duì)面。他還跟以前一樣，一臉無所謂，好像什么事都沒發(fā)生。

    但她知道，不是。他臉上的傷在提醒她，她做了錯(cuò)事。梁纓借著拿書的間隙提醒道：“本宮不喜歡臉腫成豬頭的男人做伴讀。”

    元千霄把玩著玉笛，懶洋洋道：“我是伴讀，又不是伴臉。”

    “……”梁纓被噎住，狠狠地瞪了元千霄一眼，她打開手邊的藥盒，用手指勾了一坨，一指頭戳在他的臉上。

    “嘶！”傷處又涼又辣，刺激地元千霄倒吸一口冷氣。

    “繼續(xù)對(duì)著你這張臉，本宮的心情只會(huì)更糟。”她半彎身子，又勾了點(diǎn)藥膏抹在他臉上，整整糊足半張臉。

    “輕點(diǎn)輕點(diǎn)，疼死了。”元千霄被弄得齜牙咧嘴，倒沒拉開她的手，抱怨道：“你下手真重。”

    “疼死你活該！”

    她嘴上這么說，手上卻放輕了力道，將消腫藥膏均勻地涂在紅痕上。

    這藥還真有點(diǎn)立竿見影的效果，一上臉，紅痕便淺了幾分。

    元千霄抬眸，燭光下，她的眼神溫柔而專注。他一說，她手上的動(dòng)作便輕了，輕地猶如羽毛拂過。“公主這是在關(guān)心我？”

    “誰關(guān)心你了，本宮是不想日日對(duì)著一張豬頭臉。”對(duì)上他明亮的目光，梁纓忽覺心虛，飛快放下手中的藥盒，大步往床榻上走，“時(shí)候不早，本宮要歇息了，你走吧。”

    元千霄側(cè)過身，漫不經(jīng)心地問：“今晚不讓我進(jìn)籠子？”

    梁纓踢開鞋子，低聲道:“鎖沒換好。”

    “是么。”元千霄忍住笑，追問道：“那，不讓我讀話本？也不拿我練手？”

    “不想聽，不想練。”語畢，梁纓曲起雙腿坐著，她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你可以走了。”

    私心來說，她想要他留下。可她也清楚，他并不喜歡待在這里，沒有誰會(huì)喜歡被人逼著做事。

    “稀奇，真稀奇，看來我這一鞭子挨得也不虧啊。”元千霄摸上滿是藥膏的面頰，嘴角悄然勾起弧度，“我走了，你早些休息。”

    “嗯。”梁纓垂著目光沒說話。

    剛踏出房門，元千霄仰頭一看，上方烏云集聚，看樣子快下雨了。他頓了頓，回頭往榻上瞧去，只見梁纓低頭坐著，不知在想些什么。

    “嘭”，房門被關(guān)上的聲音。

    梁纓抬頭，詫異道：“你怎么還不走。”

    “等你睡著我再走。”元千霄行至?xí)盖白拢抗獯致砸黄常俅文闷鹆四潜尽督晃鞘健贩啞?/br>
    舔，咬，吸，推……花頭真多。

    不得不說，寫這本書的人還真有見識(shí)，估計(jì)親身試過千萬次。

    *

    倏地，外頭傳來“轟隆”一聲。

    梁纓跟著顫了一下，面色大變，下床便往衣柜跑。

    元千霄一個(gè)箭步擋在她前面，肅容道：“你想一輩子都躲進(jìn)衣柜里么？”

    “滾開！”梁纓急促地喘息著。她往左走，元千霄便往左擋，往右走，元千霄便往右擋，如此往復(fù)，就是不讓她靠近衣柜。

    “混賬東西，你讓不讓開！”她竭力推他。

    “轟隆隆。”又是一道驚雷打下，比方才還響，“嗚……”隨后，大風(fēng)從窗口吹進(jìn)，強(qiáng)勁地很，眨眼間，屋內(nèi)蠟燭全滅。

    “啊！”梁纓尖叫著蹲下身，瑟瑟發(fā)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