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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冠軍侯[重生] 第34節

    曹盈知道爹爹必是為她好,才想著與她講習道理的。

    可是《道德經》這一章正是她最厭惡的。

    水利萬物而不爭,而她已經恨透了不爭這個想法。

    “盈盈似乎對這個不爭有些誤解,至少在爹爹看來,只是看處什么樣的境地爭與不爭。”

    曹壽看出她的排斥,向她解釋道:“爹爹崇道家,可要是真的什么也不爭,也沒法娶到你娘親。”

    “那爹爹到底是想讓我爭是不爭?”曹盈被他說得糊涂了。

    “爹爹說過不干涉你的想法,只是希望你學水的一點。無論面對危局如何選擇了,都不要糾結于已決定的事。就像水無論是選擇東流至海還是擊石成瀑,都不會想著逆流,重作選擇一樣。”

    曹壽不知曹盈困惑的原委,但曹襄向他傳信時給他的信息就是曹盈做出了錯誤的選擇。

    他相信他的女兒做出選擇時必然有她的理由,如果原本就沒有完全正確的答案,他希望她決定一個選擇后不要后悔。

    至少不要因后悔而傷害到她自己。

    “盈盈只需要告訴爹爹,如果你回到選擇的當時,會不會換一種選擇就好了。”

    曹盈搖搖頭,她顧及著與外舅公田蚡的情分,總是要幫他一把的。

    田蚡能讓劉陵威脅著行事的把柄,怕不是足以致命,這才不肯主動認罪從輕處置。

    這樣衡量輕重,劉陵只是太皇太后手上一個可有可無的棋子,即便失去影響也不大。

    只是她這么做實是在當幫兇,無論什么緣由都是行錯了事的。

    “既然你不會更改決定,那就更沒有必要后悔了。”曹壽捏了捏她的臉,她頰上已沒有多少rou了,讓他一陣心疼。

    曹盈抿著唇,沒有因為曹壽的一番話就直接解開心結,但好歹心理稍微好受了些。

    她抱著曹壽的脖子蹭了蹭,道:“爹爹說得有道理,但是讓我再想想吧。”

    如果仍要面對人情與對錯的抉擇,她會如何選,她需想清楚。

    曹壽知道應該再多給她些時間,便摸摸她的發,重將她放到了床榻上,讓她一人獨處思考。

    他走出門,就見平陽公主正在在門外,倚著門框鼓著嘴,見曹壽走出來眼神閃爍著不去看他,粉面含春。

    “阿慧聽了多久了?”曹壽難得見她帶羞,哪里肯就此放她逃了。

    “剛來,什么也沒聽到。”平陽公主的謊言太容易看穿,還故意掩飾道:“盈盈若是醒了,我就進去與她說說話。”

    “讓盈盈自己想想吧。”曹壽牽了她的手,嘴角弧度更大了些:“干脆與我說說話。”

    “與你有什么好說的,我還與你生著氣呢,你別忘了,以為說句情話我就能饒了你了。”

    曹壽前幾日徹夜理文書,叫平陽公主抓了個正著。

    若不是曹盈這事兒出來,她怕是這個月都不愿睬曹壽。

    “所以還是聽見了是吧。”曹壽讓她正對自己,向她深情表白道:“阿慧,為你我是需爭的,如今更有兩個孩子需我去爭,我總需些爭的本錢。”

    “你還爭什么爭,有什么是我不能出頭去的。”平陽公主根本聽不進,甩開他的手,氣呼呼地走了。

    曹壽露出些落寞的神情,但只一瞬他就整理好了情緒,重笑著去追妻子的腳步了。

    第41章 戴雪   幫她主持公道

    曹盈在家里住著的第六天, 她記憶中一直陪伴著自己的玩伴兼侍女戴雪終于是來到了平陽侯府。

    戴雪很少說起她的身世,只說是過往不想回首,曹盈就沒有認真打聽, 不想揭她傷疤——曾經的她也沒有追根究底的心思。

    重生后她因為習慣了戴雪的陪伴, 曾在府里試圖尋找過她,卻沒有找到。

    原來她是被自己的爹爹親自采買進侯府的, 怪不得她沒能找到。

    曾經的她也不知道戴雪名字的由來,只曉得這名字是爹爹給她取的。

    但如今初見她就已經明白了這名字的來由。

    灰白色絮狀的灰塵沾在戴雪亂糟糟的發上, 遠看去仿佛真的是在這夏日里戴了一層雪。

    此刻她站在盛裝華麗的平陽公主面前,被平陽公主打量著, 自卑得根本不敢抬頭看。

    她縮著脖子,一雙眼緊盯著自己露出了腳趾的破布鞋鞋尖,甚至不敢大喘氣。

    看她的模樣, 似乎是恨不得就這么將自己縮進泥土中埋起來,卻又揣著些希望等將來的審判。

    平陽公主對著莫名被曹壽帶回來的女孩很有些不解, 若不是了解曹壽對自己愛重, 甚至要懷疑是不是曹壽私生女了。

    她手里捏著戴雪的賣身契,不解地向曹壽問道:“怎么忽然就買了個身份都不清楚的小女孩回來,簽的還是死契。”

    侯府里現有的下人簽下的都是可以隨時自己贖身的工作活契,平陽公主和曹壽對待他們, 向來交了贖身錢, 去留隨意。

    只是平陽侯府的待遇好,主子們脾氣也好,幾乎沒人會選擇贖身離開, 即便是與其他府上的人成婚湊對了,也不愿離了平陽侯府。

    因此侯府里是常年不缺人的,更別說曹壽買個年紀這樣小的女孩子回來, 根本也做不了活。

    更叫平陽公主奇怪的是,采買仆人的事情原本也不該由曹壽來做,往往都是府上的大管家去尋知根知底的良家問是否要來做工。

    怎么樣也不會輪到讓曹壽去買人。

    曹壽摸摸鼻子,他本來也沒預備著去買個人回來。

    他只是出門一趟準備與相熟的曾經同僚商量些事,正巧在府門外不遠處撞上了個惡婆娘抽打小女孩。

    兩根指頭粗的樹枝,打在女孩身上砰砰作響,她卻只是忍著淚護著頭,不敢躲也不敢反抗,甚至連痛呼都被壓在喉嚨里。

    曹壽如今有了女兒,看不得這小小的女孩被打得滿身淤傷,就吩咐著手下把兩個人分開來。

    知曉阻攔自己的是貴人,那惡婆娘連忙將樹枝給扔了,訕笑著拉著女孩讓開道路。

    曹壽本來以為這兩人應該是起了矛盾母女,見這婦人稍冷靜下來也沒有要多管這樁家事的意思。

    他只是路過她們身邊時,安撫了女孩一句往后要聽母親的話,又囑咐婦人以后教育孩子不要用動手的方式,就要錯身離開去辦正事。

    哪知道小女孩聽了他寬慰,方才挨打時都忍著的淚一下子涌了出來,哭著向曹壽說這根本不是她的母親,求曹壽救她走。

    婦人聽了立刻就急了,惱火下竟是直接給了她一巴掌。

    但尋常母親這種情況下怎么還會打自己女兒呢?曹壽信了女孩的話,皺著眉著人將這婦人壓住,喚了女孩來說話。

    婦人大喊大叫著著他們就是母女,只是女孩不聽話與她慪氣,痛罵著女孩威脅她不許亂說話。

    女孩卻仿佛已做了決定,把曹壽當作救星,說自己是被人牙子賣到婦人這里的。

    曹壽早就知道知道有人牙子這種行當的人存在的。

    但是這其實是個很少有人管的灰色區域。

    除了因家人犯罪而被罰沒為奴的人外,那些被賣的人到底是被生活所迫自己賣身做活的,還是被人牙子拐了賣了的,太難分辨了。

    而想要躲過漢律限制,采買這種被拐騙者也很簡單,一個名義也就夠了。

    只需如這惡婦一般,假借個母女的名義再與街坊稍一串通,對簿公堂時就很難證明了。

    像那煙花柳地中的許多女子就都是被人牙子拐了賣去的,明面上不合漢律,可即便報了官,往往也難以脫身。

    老鴇只需尋幾個相熟的扮作這些可憐女兒家的親戚,說是正經簽契買來的,大多數時候就可以脫罪帶人回去。

    只是曹壽未遇上且罷,既然撞上了這種事,就需得管一管。

    女孩向他說了情況,他還要從婦人這里稍印證,而他想要逼問一個惡婦說出實話并不算是什么難事。

    平陽侯府的仆從聽從他的命令,扭著婦人手腕稍一用力,她就呀呀直叫著吐了話,說女孩是她從個陌生人牙子那里三串銅板買來的。

    她只需稱女孩是自己的女兒,年歲小的時候就一口飯吊著她的命,逼著她做活,等稍大些再賣去別人家做妾,不但能回本,甚至還能賺些銀錢。

    曹壽懶得與她多說話,這種人即便交了官也罰不了什么,因而只揮揮手讓人趕走婦人。

    見女孩巴巴望著自己,他便想著好人做到底,俯身詢問女孩身是否知道家在何方。

    一個六歲的小姑娘,應該也能知曉自己家大致在哪里了。

    他費些功夫著人將她送回家鄉,也算是將善事做得有始有終。

    結果聽了曹壽的問話,小女孩卻是哭得更厲害了,她確實知道她家在哪里,可是她如今一家人都不剩下了,只剩她一個活下來,還被人牙子哄騙著一路賣到了這里。

    一家子都沒了?曹壽悚然一驚——這可就是樁大案了,官府再怠惰也需過問兇手的。

    曹壽放下去見同僚的想法,想要問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為她主持公道。

    他以為憑自己這個平陽侯,怎么樣也是能說得上話,幫她一幫的,可得知真相后,他卻發現他是無能為力的。

    因為毀了女孩整個家的是來犯的匈奴。

    她家中的男子因為反抗都被殺了,而有生育能力的女子都被掠走了,只剩女孩運氣好,躲在灶臺下逃過一劫。

    人牙子來到這被毀滅的村子里一趟想要撿撿漏,就順道將迷茫游離在村子里的女孩撿走了,賣給了婦人。

    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兒。

    曹壽早就聽聞過邊城發生這種情況,死里逃生的人往往連撫恤都沒有,他也嘆息過這些人往后生活毀了。

    但嘆息過后也拿不出辦法來幫他們,畢竟他們能做的就是防御,防得住就是歲月靜好,防不住就是這些邊城居民家破人亡。

    可聽說是一回事,真的見到遭遇匈奴來犯的小小苦主,感受又不一樣了。

    曹壽內心復雜,而女孩為了得到曹壽的幫助,也鼓起勇氣,顫抖著聲音將她最恐懼的回憶說了出來,試圖獲得曹壽的幫助。

    她甚至對這些毀滅自己生活和家庭的匈奴人連恨意都生不出,視這些匈奴人的侵犯是不可抵抗的天災,提不起恨意,只是懼怕得一提起就瑟瑟發抖。

    女孩說躲在黑暗的灶臺下時,她什么也看不見,因而聽覺被無限放大。

    刀刃刺入人身體的聲音,家具被撞翻倒地的聲音,那些哭喊求救聲蓋住了她的心跳,讓她懷疑是不是她已經死掉了,所以才只能在這黑暗中顫顫。

    當一切重歸于寂靜,她從灶臺下爬出來,才發現外面也是一片黑——原來天已經黑了,而天地間仿佛只剩了她一個人。

    她害怕極了這種獨自一人的絕望無助感。

    因著這恐懼,她明明在人牙子和婦人那里都有無數逃走的機會,可為了不落入又只有她一個人在的境地,她也沒有選擇逃。

    如果不是曹壽的出現,她寧愿每日里繼續被惡婦毒打,等著一個毫無光亮的未來。

    可誰不會盼著拯救呢?她心里還是有一小團火的。

    曹壽看著女孩重燃希冀的雙眼,內心觸動,但是再也說不出幫她主持公道的話。

    他只是嘆了口氣蹲下身,問她愿不愿意來平陽侯府簽契做工,等契滿了或者她想走了,離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