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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冠軍侯[重生] 第7節(jié)

    然后他就看見了不可置信的一幕。

    自己年幼的meimei白藕似的手臂伸出來,手掌輕輕地貼在了劉徹的臉上。

    曹盈方才其實沒太聽明白劉徹惱怒的點到底是什么。

    許多事她都不知道,前世里她自有意識以來就養(yǎng)病于院落中,從未見過這位舅舅。

    她所知曉的全是下人們傳于她聽的事跡,知道這位舅舅在政事上雷厲風(fēng)行,軍事上更是對匈奴的輝煌戰(zhàn)果。

    他們稱頌她的舅舅具備高祖的血性,用人不凡,逐匈奴萬里外。

    因而她想象中的舅舅是個英武不凡,深具帝王氣象的雄壯帝王。

    但抱著她的這個少年郎英俊是英俊,卻像是個處處受拘束而不平的尋常世家公子,與她的想象有些不似。

    這怒氣并非沖她而來,她生不出懼意,反倒是綻了笑顏,試圖安撫這受牢獄枷鎖之苦的雄獅。

    柔弱無骨的小手溫度有些涼,懷中的女娃娃安靜的沖自己笑。

    劉徹被她的平靜所感染,看著那雙眼所倒映著的自己,心口方才幾乎沒忍住的暴戾怒火不可思議地消散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向平陽公主道:“我如今看著盈盈,才是真羨慕j(luò)iejie,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了。”

    無有后代一直是他的心中刺,但是比起身為帝王卻處處受制的痛苦來說,子嗣還沒有讓他花過大心思。

    總歸他如今不過十八歲,雖然先王為他匆匆加冠了,但實際他也還未到及冠的年齡,往后的日子還長著。

    如今后宮中有瘋婆子似的阿嬌,為不沾麻煩,他也只偶爾才去幸美人——至于阿嬌,他是見都不愿見的。

    這種情況下,沒有子嗣只是偶爾才讓他感到煩惱遺憾。

    直到他見了曹盈,才覺著如果他有這樣一個能夠教養(yǎng)在他身邊,不怕他的孩子,或許也不會憋悶到生出恨意的程度。

    他身體放松了下來,平陽公主也松了一口氣,玩笑道:“襄兒從前鬧起來的時候我恨不得抄棍子揍他,你往后也有的受的。”

    “不是吧娘,你怎還有動棍子的念頭,那嬰兒像盈盈這樣的乖的本就少見啊,霍去病從前嬰兒時不也哭鬧的嗎?”曹襄眼一瞪,雖不知道自己這兄弟到底哭鬧過沒有,但還是要拉出來做例的。

    “霍去病?”劉徹心情好起來,聽到一個陌生的名字便問了一句。

    “是襄兒的伴讀,比襄兒還小一歲,卻比襄兒懂事得多。”

    平陽公主答了,劉徹仍有些疑惑:“我未聽說京城中哪個世家是霍姓,他是哪家的男兒?”

    “并不是世家的子弟,只是他的小姨衛(wèi)子夫被阿徹你看中帶入宮中,我又看他聰明伶俐,便選了他作襄兒伴讀。”

    聽她這樣說,劉徹才恍惚想起他確實是從平陽侯府帶了一個溫婉的女子回宮。

    只是他已記不太清了。

    平陽公主見他陷入思索,想著既然都已經(jīng)說起衛(wèi)子夫,便再幫她一把,便道:“說起來阿徹你不是愛馬嗎,衛(wèi)子夫的兄弟衛(wèi)青替我養(yǎng)馬似乎養(yǎng)出了些門道,還得了我夫君的贊,你不若見見?”

    “平陽侯贊他?”劉徹起了幾分興趣:“我這姐夫可是個大智慧的,能得他的贊,那我且見見吧。”

    第9章 騎奴   馬匹差距在哪里

    平陽侯府豢養(yǎng)的馬匹不少,但多是性情溫和用來套索駕車的騸馬。

    騸馬沒有什么攻擊性,便是侯府中跛腳脾氣差的老仆將草料砸到它眼前,用鞭子抽它,它也只會默默吃了。

    因而府中擔(dān)著養(yǎng)馬職責(zé)的仆人大都愿意飼養(yǎng)著騸馬。

    然而府中還有一匹先帝賜予平陽公主的馬,它是一匹脾氣火爆未曾去勢的烈馬。

    烈馬與平陽公主相熟,不會傷了她,卻是不愿府上這些陌生的仆人們接近的。

    府上仆人稍一靠近,它便要尥蹶子。

    這若是被踢中不死也得重傷,自然讓仆人們會生出懼意。

    劉徹也見過這匹烈馬,原想著應(yīng)會是個強力可壓得住它的壯年男子來飼養(yǎng)它,沒料到竟會是個個子不及馬高的小少年看顧著它。

    穿著灰藍(lán)色麻布衣的少年似乎與烈馬已熟稔相知,抱著草料走入馬棚時,烈馬只懶懶抬眼看了看他,打了個響鼻便容著他將草料喂給自己,打理自己的鬃毛。

    “那就是衛(wèi)青。”平陽公主見劉徹的注意力已經(jīng)在衛(wèi)青身上了,微笑著道:“我夫君說這他不僅在養(yǎng)馬上頗有心得,還很有報國之志呢。”

    這卻說得劉徹不太相信,衛(wèi)青養(yǎng)馬有一套或許確實是有些天賦,但到底也就只是平陽侯府上一個養(yǎng)馬的騎奴。

    滿朝文武尚且不能說人人懷著報國之志,他就能有了?

    但他也沒有直接反駁平陽公主的話,只是漫不經(jīng)心地道:“既然平陽侯如此說,那我便瞧瞧他有什么能耐。”

    平陽公主喚了衛(wèi)青一聲,衛(wèi)青向二人看來,又很快垂眼不敢看,恭敬地行至二人跟前,低聲拜道:“見過夫人,陛下。”

    “朕聽阿姐說,你很擅養(yǎng)馬?”劉徹其實沒起什么仔細(xì)問的心思,不過是看在平陽公主的面上稍問問打發(fā)時間。

    “不敢說擅長,只是身擔(dān)養(yǎng)馬之責(zé),所以盡力而為。”衛(wèi)青仍然低眉垂首,身影稍顯佝僂。

    倒是個盡職盡責(zé)不說大話的人,劉徹對于這類人還是有些欣賞的。

    于是他又問道:“那為何不挑個好照料的馬匹照看著。我瞧著以平陽侯和阿姐對你的看重,府上人應(yīng)也不敢壓著你去照顧烈馬。”

    “夫人的馬匹總需有人照顧著的,我受侯爺和夫人的恩寵,更不能避險畏難。”

    劉徹聽得出他的對答是出于真心,并非大話虛言,心中對他的評價又高了一分,只是仍不太信他會有報國之心。

    然而這心意本也不好證明,劉徹也沒想著強相印證,便隨口將一個他也不知答案的問題問了:“你既然如此知馬,可明白我大漢馬匹較之匈奴到底是差在了哪里,才叫我大漢騎兵對上匈奴總是不敵?”

    他剛將問題說出口就覺得自己有些荒唐。

    這問題哪怕拿去問軍營中的將軍怕也得不到個確切答案,拿來問平陽侯府一個小小騎奴,豈不是刻意為難?

    果然面前的小少年沉吟一會兒也是答:“我沒有見過匈奴馬匹,未曾比較過,不知道馬匹差距到底在哪里。”

    劉徹點點頭,這在他的意料中,談不上失望。

    他只是想著問也問的差不多了,衛(wèi)青得平陽侯看重確有一番道理,好奇心已經(jīng)得以滿足了,便要終結(jié)談話回去了。

    然而衛(wèi)青方才的話原來只是一個開頭。

    他沒有抬頭,不知道劉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再等候他的答案,就接著他先前的話說了下去。

    “我只是想著,馬匹皆是用草料喂著的,我大漢疆域廣闊糧草富足,馬匹也養(yǎng)得四季雄壯。而境外匈奴不曾耕種,只能逐牧草而生。牧場草料不及我大漢優(yōu)良,更是冬來荒蕪,馬匹無法養(yǎng)膘。所以單以馬匹飼養(yǎng)而論,我大漢的馬匹應(yīng)是優(yōu)于匈奴馬的。”

    劉徹聽了他這番與眾不同的說辭陷入了沉思,止了已經(jīng)準(zhǔn)備離開的腳步。

    其實這個問題他也琢磨過,詢問過,但是旁人總拿馬種優(yōu)良來搪塞他,說什么匈奴馬就是較漢馬勇猛。

    可是軍中所配的馬匹他親見過了,大多就是匈奴馬的配種后代——總不能馬匹也與橘枳相似,搞什么馬養(yǎng)匈奴則強,馬養(yǎng)大漢則弱吧。

    如今衛(wèi)青說出的話倒是與他的想法合上了。

    “這些話都是你自己琢磨的?”只是養(yǎng)馬就能思索到這一層面上,劉徹信了平陽公主說他有報國心思的說法。

    然而劉徹不信衛(wèi)青這樣小年紀(jì)的一個騎奴,單憑著他自己想就能有這樣的見識——那樣的話,他軍中的謀士將領(lǐng)豈不都是酒囊飯袋?

    “不全是。”衛(wèi)青誠實地答道:“匈奴如何飼馬的事情是侯爺告訴我的,侯爺曾向我了解我們的草料是否有什么不足。”

    原來是平陽侯,這就能夠解釋了。

    只是劉徹聽了,心中卻更生出了些遺憾。

    他這個姐夫曹壽繼承了先祖曹參在軍政上的才能和敏銳,性情上也很合劉徹的性子,每每于朝上進言,寥寥數(shù)語便能直指問題核心。

    唯一可惜的就是曹壽沒有康健的身體,劉徹總不能強逼著他為自己效力。

    “平陽侯還與你討論了些什么?”劉徹現(xiàn)下已經(jīng)比較認(rèn)可衛(wèi)青了,一個忠誠而聰明的人,讓他動了些心思想要提拔他看看。

    “別的就沒了,侯爺不過是與我閑談,許多事我不懂,他也就不與我說了。”

    劉徹頷首又問:“那你既然有報國心思,為何不入軍中效力?”

    他后半句當(dāng)著平陽公主的面沒問出來,但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了:甘心只在平陽侯府做騎奴,難不成是自甘于此?

    衛(wèi)青的身子顫了顫,這一次沒有答上來,還是平陽公主為他解的圍:“他父親鄭季與母親衛(wèi)媼沒有任何名分。他出生后,在鄭家只被當(dāng)個牲畜,幾乎活不下去,這才回到了母親所在的平陽侯府,連姓氏也改了。”

    說得好聽些是沒有名分,說得不好聽那便是私通,一個私生子是難以入漢軍的。

    劉徹了然衛(wèi)青私生子的身份了,不但絲毫不在意,反倒是心中更起了些用他的念頭——這樣一個人若是被他啟用,唯一可依靠的人也就只有他。

    平陽公主了解劉徹,雖然劉徹沒有說,但是她已經(jīng)看出來劉徹正在考慮的是什么了,便道:“可惜了他這個身份,想要報國都沒有門路,即便是有才能也只能空耗在我府上了。”

    “衛(wèi)青,你抬起頭來,朕問你一句話。”劉徹不再像先前一樣隨意了,凝視著臉上還沾了些塵土的少年一會兒,問道:“如果有一日,朕讓你去與匈奴惡賊拼殺,你可怕死?”

    “陛下,我不怕!”衛(wèi)青也明白劉徹的意圖了,一條他從未想過的光明坦途在他面前鋪開,他先前的冷靜對答都有些維持不住,人也激動了起來。

    劉徹看了一會兒便也笑了:“好了,那一日還早著呢,你先去上林苑替朕養(yǎng)著馬,多想想先前朕問你的問題吧。”

    定了衛(wèi)青的前程,劉徹便與平陽公主重回了先前姐弟兩說話的屋子,重又抱起了予他安心的曹盈,道:“就這么給衛(wèi)青安排差事有些顯眼,阿姐說衛(wèi)青有一位jiejie在我后宮中?”

    “是,衛(wèi)子夫歌喉極好,人又溫柔小意,去歲被阿徹你帶入宮了。”平陽公主向劉徹稍形容了一下:“就是那個穿青衣的歌女,阿姐還因她得了你千金的賞呢。”

    劉徹回憶一會兒,想起他似乎確實帶了一個伺候自己極周到的女子回宮。

    只是當(dāng)時阿嬌伙同著館陶公主與他一陣鬧騰,逼得他沒予衛(wèi)子夫位份。

    之后沒得到她什么音訊,劉徹入后宮也只隨意找些好顏色的美人,沒見到她便將她漸漸給忘了。

    此刻盡管他盡力回想,也沒想起她的面容,便直接掠過了過往,問道:“她如今如何了jiejie可知道?一直都是母后替我料理著,我未曾過問后宮,不知曉。”

    “皇后和竇太主都不喜歡她,支著她在宮中做些苦活,只好在母后看在我的面上對她多有照拂。我前些日子帶盈盈進宮時見了她一面,人消瘦了許多倒更見窈窕風(fēng)韻了。”

    劉徹輕輕地“嗯”了一聲,半天沒有再回話。

    平陽公主有些忐忑,她所能幫的也就這么多了。

    劉徹向來有主見有想法,她若是再說好話怕還要惹了劉徹的煩。

    許久之后劉徹才道:“想個不那么惹眼的法子將她重新引到我身邊吧,省得阿嬌發(fā)瘋得厲害。”

    平陽公主心下稍松,辦法總是可以想出來的,只要劉徹這邊發(fā)話愿意,一切都好說。

    “還有就是,等盈盈滿周歲了,若還未尋到良醫(yī),便送她入太皇太后宮里吧。”

    劉徹沒等平陽公主說出拒絕的話語便道:“阿姐你也知道盈盈的身子不能久耽擱著,老太太那里到底有個現(xiàn)成的周先生。且我姐弟二人都在老太太那里不親近,有個盈盈長在她身邊,老太太往后應(yīng)也不會對竇太主偏心太嚴(yán)重。”

    平陽公主仍不太樂意,她還是擔(dān)憂自己孱弱的女兒會被館陶公主使人欺辱。

    劉徹嘆了口氣又道:“你且安心,有我與母后在總不會讓人輕慢了她去。何況本就是老太太主動提的讓盈盈入她的宮室成長,陪侍太皇太后身邊,盈盈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靡粋€翁主的身份。”

    一個貨真價實的翁主,宮人們便是聽了館陶公主的令怕也不大敢了。

    平陽公主將利弊在心中過了一遍,為著曹盈終于還是答應(yīng)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