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家的mama哪怕重男輕女，也不至于這么糟踐女兒，小時候拿她當免費保姆，帶弟弟做家務，從來不關心她的作業有沒有做完，考試考了多少分……

    那時候她甚至還竊喜過，因為別的同學期末考試考不好，回家會被混合雙打，她媽從來都不看她成績單，有一次還順手拿了她的獎狀墊盤子。

    那時候她真的差點被她媽給洗腦了，覺得女孩子念書好不好都一樣，反正長大了也是要嫁人的……直到唐新嵐收到了縣一中的錄取通知書。

    那個夏天，她頂著四十度的高溫，拖著行李和老鄉進了廠，聽到她媽在電話里跟她抱怨，說唐家那丫頭不就是考了個一中，至于高興到要滿村子里請客吃飯，害得她還花了二百塊錢去吃喜酒……那一刻，她突然就明白了。

    她媽不是不知道女孩子成績好是件好事，她只是舍不得在她身上花錢罷了。

    只是，那畢竟是她親媽。

    她也知道她媽這輩子過得苦，如果可以的話，章家卉也想盡可能的幫她媽減輕一點壓力。

    可是，拿她的賣身錢去給弟弟買房子？

    那一刻起，章家卉就知道，她或許早就沒有mama了。

    她不知道怎么把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跟鐘雁南解釋清楚，只能跟她說，她媽帶了人想來城里抓她回去相親，她不想結婚，想上大學，就只能跑了。

    “鐘老師，我媽那個人……不太講理，您要是覺得不合適，我今天就搬出去。”

    “搬什么搬？咱們學校的保安是吃閑飯的嗎？你有你媽的照片嗎？”

    “啊？有……”

    “發我微信上，你哪兒也不用去，就好好在學校呆著！我倒要看看，這省城還有誰敢從咱們學校搶人。”鐘雁南冷笑一聲，拿起了手機。

    別看醫科大在本省排名不算靠前，但誰讓校長是部隊出身呢？

    敢到他們學校搶人，怕是不知道他們學校的保安很多都是退伍軍人吧？

    唐新嵐并不知道她閨蜜無意中抱上了一根金大腿，聽到章家卉在電話里說不去住賓館了，就待在出租房里，頓時就急了。

    “不行，我得去一趟省城！”唐新嵐坐不住了。

    她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陳二妮這次還特意帶了人過去，會不會其實早就給女兒找好了婆家？

    她未必不清楚把女兒帶回村，有唐爸在，她想強行嫁女兒也會被村里阻攔，所以，萬一這女人一開始就打算直接把女兒送到“親家”那邊去呢？

    唐新嵐立刻把自己的猜測和唐爸唐媽說了，陳二妮平時很少這么囂張，她敢堂而皇之的叫人去省城，擺明了就是有后手……

    “我看她確實不對勁。”唐媽皺眉道。

    都是一個村的，以她對陳二妮的了解，這女人平時沒事也要蹦跶幾下，這回卻一聲不吭的走了，還叫了幫手，這是要搞事情啊！

    “你一個人去不行，這樣，你跟你媽都去，就在附近找個賓館住著，萬一陳二妮找到學校鬧事，有你們幫著說兩句，人家也未必相信她。”

    “真鬧大了，陳二妮想搶人，你們就報警！”

    這種事情唐爸見過太多了，前些年村里的婚嫁習俗就是這樣，女孩子到了年紀，哪怕家里給介紹的對象并不滿意，到了年齡也必須要嫁人。

    敢不嫁？家里直接帶著人去廠里要人，把人弄回來關到出嫁，人家廠里也不是監護人，根本沒資格管，多少女孩子就這樣把一輩子都搭進去了。

    母女倆立刻收拾起來，唐爸從柜子里摸出了一包好煙，出去找人去了。

    陳二妮是太閑了，才會一天到晚想著搞事情，給她找點事情做，就不會這么作妖了……

    擔心陳二妮先一步找到學校，沒等第二天，當天下午，唐媽和唐新嵐就包了一輛車給送到了醫科大西門，這片是省城出了名的美食一條街，附近也有很多賓館，這會兒大學還沒開學，賓館空得很，唐新嵐以前經常來這里吃東西，熟門熟路地就帶著唐媽先找了一家離西門最近的快捷酒店，把行李一放，提著帶來的東西就去找章家卉了。

    章家卉已經做好了被人找上門的心理準備，只是她沒想到的是，最先找上門的不是她媽，居然是唐家母女倆。

    “紅姨，嵐嵐，你們怎么來了？”

    “我怕你被你媽給賣山溝溝里！”唐新嵐沒好氣地把閨蜜推到了一邊，揚起笑臉對鐘雁南打了個招呼，“鐘老師您好！早就聽卉卉提過，說您特別照顧她。”

    “咦？你不就是那個賣豬rou的？”沒想到鐘雁南居然還認得她。

    唐媽看著如花似玉的小閨女，頓時一陣心塞，這都什么事兒呀？雖然直播帶貨確實是給鎮里做了貢獻，但，“賣豬rou的”聽起來不太好聽呀……

    母女倆大包小包帶了許多，章家卉只能抱歉地對鐘雁南笑了笑，說先把東西放進去，再陪唐家母女出去找地方吃飯。

    唐新嵐頓時懊惱起來，她光顧著擔心章家卉，忘了她現在租住在別人家里，萬一房東是個喜歡安靜的，他們這樣不打個招呼就上門，不知道會不會讓人不高興……

    “來都來了，去外面吃干嘛？再說了，現在外面哪兒還有飯館開門呀？就在家吃，先說好啊，我手藝不行，煮個飯，外賣叫幾個菜湊合吃一頓吧。”鐘雁南忙把人讓了進來，眼睛卻不由自主看了唐新嵐好幾眼，見她回頭望過來，保養得宜的臉上居然罕見地露出了一絲不好意思的紅暈來。

    “這老太太不會也是自己的粉絲吧？”唐新嵐狐疑了。

    鐘雁南今年都快七十歲了，當然不可能學人家小姑娘在網上追星，她瞅唐新嵐，主要是想和陳新平一樣，找這小姑娘取取經。

    “什么？您問我怎么把粉絲做到幾十萬的？這……鐘老師，不瞞您說，我這真的是運氣！”唐新嵐自己就是學新聞傳播的，當初也確實利用專業特長，給自己規劃了一個漲粉的路子。誰知人算不如天算，規劃好的路子還沒來得及走，突然就爆紅了。

    只能說，任何推廣都比不上事件營銷，趕上大事件，站在了風口上，豬都能飛上天。

    鐘雁南退休這么多年，除了養花之外，就是每周去老年大學模特隊排練，這兩年直播很火，她們也不甘落后，開了個直播間在網上教老年人走模特步，也不知道是不是看直播的同齡人少的緣故，直播間人氣慘淡，別說打賞了，看的人都寥寥無幾，實在是讓老人家們心塞不已。

    “這……要不我回頭幫您問問？舞蹈這塊我真不太了解。”唐新嵐也想和鐘雁南打好關系，這畢竟是她卉姐的房東，奈何老年模特隊這個話題實在是離她太遠了，不過，最近她做直播也確實認識了不少同行業的人，回頭幫忙打聽一下還是可以的。

    “那就麻煩小唐同學了，對了，你們平時喜歡吃什么口味的？咱們趕緊點外賣，到飯點再點，送過來就遲了。”鐘雁南以前一直覺得外賣不健康，自從疫情封城之后，做飯的阿姨也被困在了家里，她自己試著做了半個月的飯，差點沒把自己給餓死，頓時覺得外賣真香了。

    現在老太太點外賣的姿勢比她女兒還熟練。

    “鐘老師，您家里有煤氣嗎？我們帶的菜多，要不我做幾道菜您嘗嘗？”唐媽從一進來就沒敢開口，現在總算聊到了她擅長的領域，一聽到人家老教授沒人照顧還要吃外賣，立刻覺得自己能派上用場了。

    “那多難為情？哪有客人上門，讓客人自己下廚房做菜的？”

    “鐘老師您就別客氣啦，我媽做菜的手藝那可是一絕，不信你問卉卉。況且這次我們帶的菜太多了，吃不完壞了不是浪費嗎？對了，您不是想知道我直播間的網友為什么關注我嗎？不如待會兒我開個直播，您先看看琢磨一下？說不定就有靈感了呢？”

    這倒是了！鐘雁南立刻被這個理由說動了。

    唐媽立刻忙碌起來。

    這次她們倆幾乎是給章家卉搬了個迷你菜市場過來，葷菜有自家腌的火腿、熏rou、咸鴨、風干雞、臘腸、咸豬腳之類的，都剁好了拿保鮮袋裝好的，吃的時候單獨取出來一份就行，素菜就更多了，青皮蘿卜、大白菜、帶著花蕾的菜薹、茼蒿、菠菜、香菜、豌豆尖、韭菜，還有一袋馬蘭頭，是唐媽去打豬草的時候順手掐的，這個季節的馬蘭頭正是最嫩的時候，不管是清炒還是剁碎了做餡兒包包子都特別好吃。

    另外還有滿滿一大箱兩百個土雞蛋，幾十個自家腌的咸雞蛋，居然還有倆老南瓜……唐媽從來不會給章家卉塞錢，因為她知道她不會要，不過，在吃食上，她卻從來都是拿她當親閨女看待的。

    唐新嵐忙著開手機直播，章家卉熟練地接過幫廚的活兒，跑到廚房幫著唐媽一起收拾帶來的蔬菜。

    “你們姐妹倆感情是真好……”看著廚房里一邊摘菜一邊聊天的唐媽和章家卉，鐘雁南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個懷念的笑容，“我年輕那會兒，也有一個這樣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那你們現在還經常見面嗎？”

    “見不著咯，她呀，死心眼，當初我勸她和我一起考大學，她不聽，非要留在老家嫁人！”

    “那后來呢？你們就很少見面了嗎？”這個唐新嵐倒是很能理解，她鎮中時期的初中同學，有的當初也玩的很好，后來嫁人后就很少聯系了，彼此共同話題少了，自然就聊不到一起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不，她家里給她找的那個男人性子不好，喝了酒就喜歡打老婆，后來她實在受不了，就跳河了……”

    唐新嵐猛地抬起頭，卻在鐘雁南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欣賞和贊許——

    “你很好，聽說小章能從家里逃出來，你們家幫了她不少，還鼓勵她自考上大學。這樣很好！”

    “女孩子啊，但凡還有一口氣，就得讀書！明理！只有開了眼界，才能活得敞亮。”

    “嗯！卉姐很聰明的，她小學那會兒成績比我還好呢，都是被家里給耽誤了，要是沒家里拖累，她早就攢夠自考的錢了。”唐新嵐看了看廚房，忍不住對鐘雁南吐槽了一番陳二妮的極品事跡。

    她平時是不太喜歡在背后說人長短的，但這次不一樣，萬一陳二妮真的找過來了，到時候胡編亂造的造謠說章家卉不孝什么的，到那時再反駁就遲了。

    畢竟是新聞系出身，唐新嵐這點把握輿論導向的常識還是懂的。

    “我看小章也是個好的，每天晚上讀書都要讀到一兩點，怕上廁所吵到我，還買了個便盆放在自己房間里，這孩子，唉！幸虧遇到了你們一家。”鐘雁南嘆息道，“你放心，叫她安心呆在我這里準備考試吧，我倒要看看，誰敢闖到我們醫科大來搶人！”

    第41章

    唐家母女一路從村里趕過來,到這里的時候已經快十一點了。

    原本她們是沒打算打擾房東老教授，打算把東西送過來，再接章家卉去外面吃個飯的,誰知鐘雁南卻比她們想象中的好相處，還要留她們吃飯，不過這個點了，就不方便再做太耗費時間的菜了。

    好在唐媽為了讓章家卉方便弄宵夜,還給她準備了許多方便烹飪的菜。

    家里做好的糯米rou圓子，各個都有小孩拳頭那么大,拿出幾個就擺了一大盤，上鍋蒸熟了就能吃。

    家里做的蛋餃,直接清水下鍋，煮出湯色來，再下兩把肥嫩的菠菜葉子，一道營養又美味的蛋餃煨菠菜就做好了。

    唐媽還切了兩根香腸、一大塊熏rou做了兩個蒸菜,最后炒了一個薺菜年糕、一盤韭菜炒雞蛋，四個人吃就足夠了。

    “好香！你mama做菜手藝真不錯。”看著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從廚房里端出來,鐘雁南的眼睛都亮了。

    從封城到現在,她已經一個月多沒有吃到過這樣正常的家常菜了。

    一開始是配送困難,好在家里過年還囤了些菜，勉強煮熟了還能吃飽,后來社區打電話來,說可以幫她們訂飯，她又跟著吃了半個月盒飯，好不容易外賣開始恢復,據鐘雁南嘗遍美食的舌頭測評,那些外賣用的幾乎都是料理包……

    這段時間,鐘雁南一直暗暗反思，等疫情結束，她是不是要去老年大學報個烹飪興趣班？

    萬沒想到老天爺依然如此厚愛她，老年大學還沒開學呢，就給她送來了一個心靈手巧會做飯的章家卉！

    唐家母女都猜錯了，鐘雁南不惜扛住陳二妮，也要把章家卉給留下來，不僅僅是因為心疼這孩子，主要還是因為心疼她自己的胃。

    外賣哪有章家卉做的家常菜好吃？

    唐媽做的糯米rou圓子不像菜市場里賣的那種，一個圓子能摻二兩面，她做的圓子用的都是自己家的土豬rou，還削了些荸薺剁碎了拌到餡兒里，做好的糯米rou圓子胖乎乎的，一口咬下去，湯汁鮮美，糯米軟糯，豬rou粒和荸薺rou勁道得很，鐘雁南趁熱吃了一個，眼淚差點感動出來——

    她都多少年沒吃過這么真材實料的糯米rou圓子了？

    蛋餃的餃子皮是用土雞蛋做的，金燦燦的特別好看，里面包的餡兒是豬rou薺菜餡兒的，rou餡是上好的五花rou剁的，薺菜是唐媽從娘家大棚里挖來的，比外面野生的薺菜口感更嫩一些，拿來包蛋餃，既有薺菜的香味，口感也很嫩，一口咬下去，鮮美的湯汁流出來，就連湯里的菠菜都染上了蛋餃的鮮美。

    還有香腸、熏rou、薺菜炒年糕……吃到最后，鐘雁南連飯都沒盛就吃撐了。

    鐘雁南吃得過癮，直播間的網友就痛苦了——看得到，吃不著！

    “啊啊啊啊那么大的糯米rou圓子！想吃！”

    “主播求上架！我要吃糯米rou圓子！”

    “香腸！我敢打賭這絕對是土豬rou做的，看這色澤……”

    “不說了，私信主播預定明年的香腸。”

    “前面的講點武德好嗎？我先私信的！”

    “咦？主播換地方了？這廚房看著不像家里的。”

    “看到窗戶外面的香樟樹，目測了一下樹齡，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前面的閉嘴！我好像也猜到了啊啊啊！”

    “等等！這不是……臥槽！閉嘴閉嘴！我也知道了哈哈！”

    彈幕突然從美食跳躍到了主播這次的直播場地，因為疫情期間唐新嵐的直播間賣東西只針對省城網友，所以本市追著她看直播的特別多，醫科大附近又是出了名的美食一條街，本市可以說是無人不知，再加上那么粗的香樟樹，還是成片的，滿省城數下來，也就那么兩三個小區有。

    于是，這天下午，家里的大人們突然發現，平時就喜歡宅在家里的孩子們不知道發了什么神經，突然就說要出去散散步，散步就算了，還專往樹林子里鉆……不會是早戀了吧？

    家長們雷達全開，悄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