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太子殿下乖不乖②
許肆垂著眼,眸光淡淡,看到了喻溫垂在身側的那只手,她太緊張,簪尖兒不知何時扎進了掌心,血液猩紅,偏她渾然不覺。 他略一抬眸,指尖輕輕撥了下那金簪尾端,語調懶散。 “還不松開?” 喻溫驟然回神,手指一松,金簪叮當落地。 她怔怔地看著面前這個給自己解圍的少年,剛剛的后怕和不安一齊涌上來,眼眶立刻就紅了。 少女生了雙含情目,水光一漾,動人至極,叫人看了心軟。 許肆低低“嘖”了聲,偏過頭去。 朱金巖滿身是汗,眼睜睜拿著一雙云白短靴踏到自己面前,終于忍不住求饒。 “殿下饒命!” 許肆低著眼,不怎么在意地瞥了他幾眼,偏頭對龔修之示意。 龔修之明白他的意思,向后一抬手。 “來,請朱公子去茶樓一敘。” 這里不是個談話的地方,周圍還都是跪著的百姓,許肆邁開步子,要上茶樓。 喻溫幾乎都下意識地出聲叫住他,“殿下!” 她抿著唇,眼尾還紅著,受了大委屈的模樣,語調卻是軟的,仿佛連句重話都沒說過。 “謝、謝殿下。” 說著,她就要跪下行禮。 這么半天的時間,她那手都沾滿了血,自己卻還像沒反應過來一樣。 許肆略煩躁地皺眉,出聲打斷了她的行禮。 “跟上來。” 喻溫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采青連忙催她,“小姐?” 一行人去了剛剛的茶樓,朱金巖一進門就跪下來,沒人百姓圍觀,更是一點骨氣都不要了,涕泗橫流地求饒。 他父親雖然是尚書,雖然很疼他,但他其實就是眾多庶子中的一個,又做了那么多荒唐事,只要太子想,他馬上就得被下大獄。 “太子饒命啊!小人再也不敢了!” 喻溫哪里見過這種場面,忍不住往許肆身邊躲了躲。 她一動,許肆就瞥了過來,他這雙貓眼本是乖,或者風流的,但落在他身上卻是滿滿的冷淡,和一絲若有若無的懶懨。 喻溫被看得瑟縮,她哪里受過外男的打量,這會兒臉都燒起來,真真是粉面桃腮。 許肆不知不覺地看久了些,被龔修之戳了一下才回神,卻只是漫不經心地朝朱金巖腦袋上砸了個杯子,后者抖得更厲害。 他語調冷,卻又慢,像凌遲。 “攔喻家的姑娘,你什么時候有這膽子了?” 朱金巖只是一味地求饒。 許肆不耐煩地蹙眉,沒了跟他糾扯的心思,語調驟然冷下。 “說,誰給你的膽子。” 朱金巖哪敢再瞞,立刻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抖落得干干凈凈。 “是喻家大小姐,她說她還有個meimei,說是天人之姿,如果我把人攔下,她就幫我娶了這房當妾!” 喻溫微怔,荒唐之余又覺得意料之中。 她年紀愈發大了,喻嫣不搞這一出,大夫人也不會把她嫁個好人家的。 許肆抬眸看向她,“聽清楚了?” 怎么生得這么傻,被姐妹坑了都不知道。 喻溫頷首,溫順垂眸。 “聽清楚了,多謝殿下出手相助。” 許肆盯著她瞧了會兒,不知是在想什么,而后擺了擺手,立刻就有人堵了朱金巖的嘴,把人拖下去。 喻溫便追問了句:“殿下要怎么處置他?” 許肆往后靠著椅背,指尖把玩著一個小小的茶盞,語調悠悠,漫不經心地說著讓人脊背生寒的話。 “自然是下獄,他這樣的,要先鞭笞30杖,然后受火刑,剝皮抽骨也不為過。” 喻溫委實是聽愣了,她一個長在深閨的姑娘家,哪里聽過這種話,就是換了別人來,恐怕都得被嚇得不輕。 許肆突然掀開眼皮看過來,眸光冷戾。 “怕嗎?” 喻溫怔愣一下才回神,在少年冷冷的眸光下,突兀地彎了彎眼。 她說:“不怕。” —— 喻溫白日里受了驚,喻家并非什么風聲都沒聽見,可喻家大夫人卻連句問候都沒有,更別提追究責任的事情。 采青憤憤不平,手下給喻溫拆發簪的動作卻很輕。 “夫人實在是偏心,哪有這樣苛待您的?” 喻家大房養她家小姐落了個好名聲,連喻溫的嫁妝也占了,實際上卻不聞不問,簡直沒有良心。 喻溫沒出聲,望著鏡子略有些出神。 采青發現了,眼珠子一轉,“小姐在想太子殿下嗎?” 喻溫一愣,紅著臉搖頭。 “沒有。” 采青就笑:“太子殿下兇名在外,可今日看來,倒是個靠譜的。” 她想法簡單,反正能替她家小姐撐腰的就是好人。 喻溫制止了她的話,沒再聊下去。 她一直待在府上,沒見過外男,對這位太子殿下也只是好奇而已。 好吧,還有一點點欣賞。 他生得真好看。 夜深人靜,窗欞突然被風吹開,夜色里亮起一雙幽綠的眸子。 許肆煩躁地甩了甩尾巴。 怎么回事,他只不過是處理政務處理煩了,又睡不著覺,隨便出來走走,怎么就走到這邊來了呢。 他抬起貓瞳,床榻之上,姑娘睡得正熟,露出半張瑩白側臉,睡顏很乖。 她睡得這么好,許肆就覺得自己更煩了,可能是因為他怎么也睡不著吧。 這么想著,貓咪從窗欞上跳下來,慢吞吞地往床邊挪。 貓步很輕,幾乎就沒有聲音,可他還沒靠近,床上的姑娘突然就睜開了眼。 一人一貓對視,喻溫揉了揉眼,驚喜道,“貓貓?” 她坐起來,杏眼都亮了,素白的寢衣下露出一截皓腕。 “貓貓,你是來找我的嗎?” 許肆:“……” 我能說不是嗎? 喻溫怕嚇到它,不敢亂動,只是用一雙杏眼盈盈看它,模樣期待又小心。 許肆本想扭頭走的,腳步卻不聽使喚,一個輕躍跳進了她懷里。 喻溫欣喜抱住,很小心地摸了摸它耳尖。 許肆有點炸毛。 他長這么大,當妖怪時是兇名遠揚的大妖,后來為了報恩自斷修煉來人間,替這個國家延續命數,那也是人見人怕的太子殿下,哪里被人摸過。 許肆覺得自己現在應該一爪子拍過去,一點力度就能讓她皮開rou綻。 這么想著,他也這么做了。 手背突然被柔軟的爪墊拍了下,喻溫睜大眼,受寵若驚。 “你想跟我玩嗎?” 許肆:“……” 啊好氣,他今天手腳簡直不聽使喚。 這人有毒。 喻溫卻高興壞了,覺得這貓很親近她,他們有緣分,忍不住抱著貓咪在懷里揉捏,然后就又被拍了幾爪子。 一點都不疼。 喻溫彎著眼,捏捏那軟乎乎的貓爪。 “你好可愛呀。” 許肆表示不想說話。 喻溫抱著它,被窩暖洋洋的,還有女兒家的馨香,許肆趴了一會兒,開始犯困。 許是這個人類太弱小無害,許肆一點警惕心都沒有,待得安穩。 喻溫怕吵到它,保持著一個姿勢沒動,很小聲地問,“你是哪里來的呀,有主人了嗎?” 貓咪晃了晃尾巴,有點像是在否認。 喻溫亮著杏眼:“那你跟著我好不好?我會一直陪你玩的,還會給你好吃的點心。” 貓咪的尾巴不動了。 許肆懶洋洋地闔著眸子,沒把這個問題放在心上,養他?算了吧,這人要是知道他不是真的貓,估計能嚇死。 沒等到回應,喻溫有些傷心,但她很快就釋然了,因為貓咪雖然不讓她養,卻經常在夜里來,喻溫就會陪它玩上一會兒。 白日里,采青給喻溫梳妝,疑惑地“咦”了聲。 “小姐,您最近幾日沒睡好嗎?” 眼下都有點泛青了。 喻溫心虛地轉移話題:“今天初幾了?” 采青答:“初九。” 喻溫驚了下:“初九?” 她站起來,有些著急。 “我跟小姝約了今天見面。” 采青連忙安撫她:“無事的,回頭給季小姐傳封書信說明情況,您現在也出不去。” 季姝是季大將軍家的庶女,為人直爽明艷,她跟喻溫其實沒見過幾次面,大多是書信交流,關系卻好得不像話。 初九是她們約著見面的日子,再不見面,喻溫都快忘了她長什么樣了。 喻溫抿了抿唇:“我今天必須得去見她。” 大房的兩個姐妹陷害她,大夫人也急著把她嫁出去,再不見面,以后怕是沒有機會了。 半刻鐘后,喻溫艱難地翻上墻頭,進退兩難。 她挑了個好地方,墻外就是街道,人煙稀少,但這高墻哪是那么好爬的,她在采青的幫助下上來了,卻不敢下。 喻溫咬了下唇,知道耽擱不得,狠狠心,便想跳下去。 冷不丁一道聲音傳來,“你在做什么?” 喻溫一驚,抬頭去看, 身著玄衣的少年長身玉立,淡淡挑著一雙墨黑的眉,整個人呈現出一種濃墨重彩的秾麗。 許肆上下打量她幾眼,頗感興趣,“想翻墻出來?” 喻溫知道他是太子,有些害怕,乞求地看著他,“別告訴別人。” 許肆抱著胳膊,淡淡一點頭。 “你再不下來,別人就都知道了。” 喻溫咬咬牙,不敢讓他幫忙,一閉眼就跳了下來。 許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下意識往前兩步,手抬到一半又放下,覺得煩躁。 喻溫下來的時候磕到膝蓋,很疼,又不好意思揉,想等許肆走了再說,結果這人盯著她若有所思半晌,突然走過來。 “磕到了?” 喻溫怔怔地看著他揉自己膝蓋,又驚又羞,險些摔倒。 “殿下!” 許肆挑眉看她:“不是說不怕我嗎?” 喻溫不說話。 許肆突然沒了興致,懶散地一擺手,“懶得管你。” 他轉頭要走,又被喻溫慌忙叫住。 “殿下,能幫幫我嗎?” 她眼神懇求:“我要去見一個人。” 許肆轉身,眸光很涼,“本殿不幫人見情郎。” 他覺得自己真是閑出病了,老遠瞧著這邊墻上有人,居然鬼使神差地走過來。 不等喻溫解釋,這人自顧自地走遠了,步子很大,瞧上去像在生氣。 —— 喻溫還是見到了自己的小姐妹,雖然歷經波折,但她心里很高興,回來的時候見到屋里窩著只雪白貓咪,便更開心了。 她快走兩步,彎腰要去抱它,那貓拿著墨綠的眸子瞅她一眼,輕巧地躍了出去。 不給抱了。 這一夜,喻溫都沒能碰到一根貓毛,軟聲哄著也沒用,貓咪不走,也不理她,冷漠得很。 喻溫很難過,也很茫然,不明白為什么會突然這樣。 吸不到貓的悲傷讓她提不起精神。 采青以為她是在府里悶壞了,聽著外面傳來的絲竹聲,又忍不住生氣。 “夫人又在宴請貴客了。” 外面那么熱鬧,她家小姐卻只能悶在閨閣里。 采青給她出主意:“小姐,要不然咱們偷偷出去看看?那些權貴眼睛都長在頭頂上,不會有人發現的。” 喻溫有些意動,她太想湊這個熱鬧了。 許肆捏著小巧的酒杯把玩,沒有要喝的意思,眾人觥籌交錯,卻時常張望過來。 他今日換了身緋紅的長袍,極襯他秾麗的眉眼,整個人像勾魂攝魄的精怪,可眼尾那點戾氣卻更重了。 眾人只敢把他當殺神。 宴會進行到一半,喻嫣身姿窈窕地走過來,容貌秀美。 “嫣兒見過太子殿下,” 許肆頭也沒抬:“誰?” 喻嫣耐心解釋:“喻家喻嫣。” 許肆抬頭,慢悠悠瞥她一眼。 “就是京城出名的喻家雙姝之一?” 他眼尾一挑,些許輕蔑。 “名不副實啊。” 喻嫣臉色一僵:“殿下此言何意?” 許肆慢吞吞道:“京城第一美人,這名頭可輪不到你,” 他莫名低笑一聲:“喻家可不只大房兩個小姐。” 喻嫣臉色煞白。 許肆覺得無趣,他這幾天奇怪極了,明明對那個喻家小姐煩得要死,又忍不住晚上變成貓去找她,找她卻不理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折磨誰。 可能是人當久了,染上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毛病,他覺得自己需要挑個時間回山里待一待。 許肆心里煩躁,蹙了蹙眉,隨手丟了茶杯往外走,腳步邁出院落,沒走兩步,突然又停住,偏頭看著剛剛路過的丫鬟。 “站住。” 喻溫一抖,不敢抬頭。 說好的眼睛長頭頂上呢?這人怎么這么敏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