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你的尾巴露出來了
喻溫哄著許肆回了家,客廳里亮著昏暗暖黃的燈,她從廚房端了水杯出來,就見許肆還蹲在玄關。 “怎么不進來?” 許肆仰臉,盯著她不說話,緩慢地眨下眼睛,朝她伸出手,“溫溫,” 喻溫伸手讓他牽,又把杯子遞到他唇邊,“喝點水,” 她挺擔心:“想吐嗎?” 許肆搖頭,就著她的手喝了大半杯水,腦袋往她懷里蹭。 “好暈。” 喻溫扶他起來,這人說著頭暈,其實步子還穩當得很,只是故意往喻溫身上掛,沒骨頭一樣。 “去洗漱,睡著就不暈了。” 許肆扒著浴室門,不肯讓她走,一雙眼睛沁了酒氣,水亮水亮的。 喻溫故意道:“不讓我走?那我幫你洗?” 她伸手去碰許肆領口,作勢要解開他扣子,許肆愣了下,往后退開。 他臉紅,眼尾耳垂都紅,感覺在燈下都要冒煙了,軟著聲音咕噥。 “你耍流氓。” 喻溫忍不住笑:“我不耍了,你自己好好洗,” 她往外走出兩步,許肆還是看她,眼神黏黏糊糊的,透著一股挽留意味。 喻溫無奈:“我就在臥室,你洗完就能看到我。” 許肆拖長腔調“哦”一聲,開始解扣子。 喻溫也去了隔壁房間的浴室洗漱,把衣服換下來洗,順便給季姝發了條消息報平安。 她沒回,也不知道這時候在做什么。 喻溫沒喝酒,但是一整天下來也累得夠嗆,把頭發簡單地擦了擦。 收拾好自己回主臥時,一開門就對上許肆看過來的視線,他穿著長袖長褲,半干的短發軟軟搭下來,少年感很重。 喻溫哭笑不得:“你蹲著不難受嗎?” 明明有床,他偏生要蹲在地上,歪著腦袋去瞧床底,看到喻溫,就把下巴抵在床邊。 他哼哼兩聲:“我找溫溫,” 喻溫解釋:“我去隔壁洗漱了。” 許肆保持著這種一看就不怎么舒服的姿勢,剛洗完熱水澡,這會兒身上哪兒哪兒都透著粉,他掀了掀眼皮,一言不發地瞅她。 哪怕他不說話,那雙眼睛也把他的情緒明明白白地攤開在了喻溫面前。 喻溫主動去親他:“對不起哦,沒能讓你一出來就看到我。” 他這才滿意,矜持地把手指遞給她。 喻溫就忍著笑,把人牽起來摁在床上。 “有哪里不舒服要告訴我,別吐在床上了。” 她嘆口氣:“你明天還有工作呢,這個樣子能趕上早班機嗎?” 許肆不吭聲,開始犯困,但心里很躁,他這次喝得太多,比以往每次都要醉得厲害。 他不太舒服,不是身體上的那種,就是有點想晃尾巴。 可溫溫在這兒呢。 喻溫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許肆喝醉了也很乖,就是不怎么說話了,靠著枕頭很困倦的模樣。 她就哄著他睡覺,還像模像樣地找了個故事書。 許肆閉著眼睛,想往她懷里蹭,可一靠近,尾巴就要甩出來,他甚至覺得尾巴已經出來了,手指伸到后腰摸一摸,空蕩蕩的,才放心。 人就在自己跟前,想抱卻不能抱,他愈發覺得躁,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實則根本睡不著。 喻溫不知道,兩個故事念完,見他安安靜靜地閉著眼,心坎兒軟塌塌的,偷偷湊近親他唇角,然后彎彎眼睛。 “晚安。” 許肆安不了了,他幾不可查地蹙下眉,覺得尾巴已經出來了。 要糟。 喻溫的困意很重,道完晚安就躺下睡了,她這一天前前后后地忙著,著實累得不輕。 從初四那天回來,喻溫跟許肆就沒有分開睡過,兩人都不是會半道起夜的人,經常一睡到天亮。 所以凌晨時候,喻溫陡然驚醒,沒能在身邊摸到許肆的那一刻,心里是有些空的。 她一下子就沒了睡意,趿拉著拖鞋下床。 廁所的燈沒開,人不在這兒。 客廳的燈也沒開,暗得厲害,所以書房門頂上透出的那點亮光就格外明顯。 這么晚了,許肆在書房里工作? 喻溫在外面站了一會兒,本想著不去打擾他,可他白天喝了那么多酒,哪有工作的精力,萬一是出來喝水結果走錯了,直接睡在書房里了也說不定。 這么想著,喻溫就敲了書房的門,一連敲了兩回,門鎖著,沒人應聲。 她皺著眉,越發擔心起許肆,干脆去拿了房間鑰匙,直接把門打開。 門被推開,滿室的光都涌出來,許肆趴在桌上,腳邊還躺著把吉他。 喻溫無奈:“許肆?” 怎么在這里睡了。 許肆正睡著,自然是無法應聲,但喻溫聲音落下,一條雪白的長尾翹起來,打招呼似的晃了晃。 喻溫:“……!” 深更半夜,突然冒出來的尾巴——只有驚悚兩個字可以形容。 她呆了好一會兒,握著門把手用力,一個退后就把門關上了。 重新陷進一片黑暗里,她心跳極快,喃喃自語,“一定是我開門的方式不對。” 緩了半晌,她腦袋都空空的,什么想法都沒有,只想再去確認一遍剛剛其實是自己的幻覺。 許肆怎么可能會有尾巴呢? 她默念幾遍:“科學,要相信科學。” 咽下一口口水,喻溫才緊張地把門緩緩推開,露出的縫隙里,許肆還保持著之前的姿勢,睡得正熟。 喻溫想,肯定是她看錯了。 房門被推開大半,喻溫踟躕著靠近許肆,目光一直緊緊盯著他微微弓著的后腰,說不出是種什么感覺。 然后,那條尾巴翹了起來,軟軟地晃了兩下。 我一定是瘋了,喻溫想。 可能是這一幕的沖擊力太大,她居然沒有跑,呆呆地站在原地,那條尾巴對她太熟悉,晃著就勾了過來,親昵地卷了卷她手腕。 柔軟的,有溫度的,不是她的幻覺。 喻溫茫然極了,二十多年的世界觀一下碎了個干凈。 那條尾巴溫順得很,在她手腕上繞了兩圈,乖乖不動了。 喻溫瞧瞧它,又瞧瞧無知無覺還在睡的許肆,竟然也不覺得害怕。 就是感覺——荒唐,非常荒唐。 所以許肆其實是個妖怪? 啊,建國之后還能成精,一定挺不容易。 她腦袋亂糟糟的,各種想法爭著涌過來,食指不自覺地勾了下從腕上垂下來的尾巴尖兒。 尾巴立刻活潑起來,鬧騰著要跟她玩。 這股靈動勁兒挺熟悉。 喻溫突然抓著尾巴尖兒揉了揉,表情復雜,且若有所思。 許肆——是什么妖? 許肆這一夜還是睡在了書房,趴著睡的,稍微一動骨頭都在響,肩膀酸痛。 他醒得早,天還沒亮,一邊活動著胳膊一邊往外走。 門一開,喻溫就站在客廳里,正給鸚鵡添食。 她聽到聲音回頭,上下打量了許肆一會兒,幽幽道,“尾巴收起來了?” 許肆扶在后頸上的手指僵住,極度無措下反而顯出幾分茫然無辜來,半天才憋出話來。 “什、什么尾巴?” 最后兩個字簡直咬碎了含在齒間,模糊不出口。 喻溫摸了兩把鸚鵡腦袋,沒看他。 她很平靜:“我看到了,白色的,尾巴。” 許肆說不出話來。 他暴露了。 溫溫知道他是個怪物了。 他遲遲不說話,僵得像塊木頭,喻溫若有若無地嘆口氣,“許肆,我應該叫你崽崽嗎?” 她其實是有點惱的,語氣都重了些。 “對貓毛過敏?” 可真能扯,她要是不自己發現,他還要瞞到什么時候? 許肆想解釋,可他張張嘴,完全不知道該從哪里說起,最后也只是一句干巴巴的“你別生氣。” 喻溫沒說話,氣氛一時間僵滯下來。 打破這個氛圍的是許肆響個不停的手機,從主臥一直響到外面來。 喻溫看了眼時間,把手里的東西放下。 “你該去趕飛機了,這事兒等你回來我們再談。” 許肆站著不動,有些局促和不安地喚她,“溫溫——” 喻溫把響個不停的手機拿給他,再重復一遍,“等你回來再談。” 許肆垂著眼,唇角繃成一條直線。 “對不起。” 兩人沒時間說什么,孟浮的車已經在樓下停了好一會兒了,時間還早,霜露重,孟浮瞧見許肆出來,揮揮手打招呼。 “早啊哥。” 許肆沒搭理他,站在車邊往上看,喻溫站在二樓窗口,兩人對視一會兒,誰都沒說話。 孟浮瞅了兩眼,覺得這氛圍不太對勁兒。 吵架了? 因為這個猜測,孟浮一路上都沒敢說話,而許肆因為趕時間連早飯都沒吃,宿醉之后身體也不太舒服,一路闔著眸子。 行程有些趕,許肆要去參加一個音樂獎項的頒獎典禮,他是頒獎嘉賓,得提前過去對臺詞。 早晨寒氣重,許肆開了一小扇窗,在冷氣中咳了兩聲。 “回來的票幾點?” 頒獎典禮結束都得快10點了,來回折騰太耗身體,孟浮定的是第二天早上。 許肆低著眼,捏著手機一會兒按亮一會兒摁滅。 “定凌晨的,結束就走。” 孟浮“啊”了聲,不敢反駁,老實地應了聲。 他看了眼路邊的早餐店:“哥,給你買點吃的?” 許肆沒說話。 他沒答應,孟浮也不敢停車,就放棄了這個想法,一路開到機場。 —— 許肆走了一天,喻溫一天都沒出門,連正忙著的店面都沒去看。 鸚鵡從她手里掙脫出來,一扇翅膀都是毛,快被喻溫薅禿了。 喻溫嘆氣:“我還是覺得很不現實。” 許肆跟崽崽,居然是一個。 這事兒太荒唐,連個說的人都找不到,喻溫自己也難消化,都快憋壞了,她說等許肆回來再談,其實也不知道能談些什么。 天色不早了,估摸著這會兒頒獎典禮差不多該結束了,喻溫想發個消息問問情況,拿起手機又放下了。 她呆坐半晌,抱著手機翻來覆去地翻些什么。 一翻就是兩個小時。 漆黑的夜里,玄關的燈驟亮,鸚鵡瞧過來,見是熟人,不在意地去叨自己羽毛。 許肆脫了皺巴巴的外套,在玄關蹲了好一會兒,做好心理建設才去主臥。 喻溫在睡,房間里一盞燈都沒有,只有月色勾勒出床上隆起的小小一團。 許肆靠著門框,安靜沉默地看著,眼睛眨也不眨,不停地摩挲著食指骨節。 他站了會兒,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但可能是看的久了,喻溫竟然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門邊的人影很明顯,她愣了下,才試探著喊,“許肆?” 一聲沉沉的“嗯”回應了她。 喻溫抿唇,摁亮了床頭的小燈,擁著被子坐起來。 誰也沒有說話。 還是喻溫先開口,眉眼無奈,“傻站著干嘛?過來。” 許肆遲鈍地眨了下眼,才聽話地走過來,他身上的外套都脫了,就穿著一件白色長袖,看著身形單薄。 他不上床,就蹲在邊上,一手搭著膝蓋,一手揪著耳垂不停揉捏。 這么蹲了會兒,許肆才舔舔唇,啞著嗓子開了口,聲音艱澀難耐。 “我不想騙你的,” 他低著頭不看喻溫,露出一截白皙瘦削的脖頸,耳垂被自己捏的發紅。 “我那天喝醉了,不知道為什么就跟你回了家,你把我當流浪貓,很疼我,也沒發現自己認錯了,我就覺得這樣也挺好。” 他深深地低下頭,聲音越來越啞。 “對不起,” 他很難過,捏著耳垂的手指搭上床角,小心翼翼地去勾她指尖,不敢握,就虛虛碰了下。 “溫溫,”許肆抬頭,眼尾暈著紅,那里的淚痣已經重新長出來了,小小一點,直戳人心坎兒。 他說:“你別怕我,也別不要我。” 別把他當個怪物。 八歲的他,因為不喜歡自己的尾巴,拿石頭砸過,動過很多次割掉它的念頭,可它還是留下了。 就像現在,哪怕溫溫說害怕,說不喜歡,他也毫無辦法。 他就是一個怪物,一輩子都變不了。 喻溫眨了下眼,把他冰涼的手指握住,輕輕晃了晃。 “我不害怕,” 她說:“其實我有一點高興,” 許肆怔怔地看著她,喻溫便笑了笑,“我很喜歡崽崽,你知道的,” 她語速緩,調子也輕,哄人似的,一字一句又很認真。 “所以現在,許肆,我對你的喜歡是兩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