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是的,是喜歡
夜色彌漫,斑斕的燈牌照亮了一方天地,細小微塵縈繞在空氣里,模糊了那道人影。 許肆邁步過來,帽檐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只有下頜是清晰的,筆筆勾勒而出的線條雕刻感很重,被光線籠罩的膚色仍然是冰冷的白。 他靠近的同時,男人下意識地后退兩步,像是才反應過來,有些莫名的尷尬和心虛。 原來喻溫不是一個人。 許肆站到喻溫身邊,他個子很高,清瘦卻不顯羸弱,輕易地擋住了喻溫的半邊身子,是若有若無的保護姿態。 少年站得筆直,雖然胳膊明顯受著傷,但氣勢很迫人,所以男人猶豫了一下,叫了聲喻溫的名字。 他是想讓喻溫介紹一下的,畢竟現在的氣氛有點尷尬,如果不說什么就好像他剛剛要對喻溫做些什么一樣。 除去心里那點小心思,他也只是想把喻溫送回家而已,又不是什么歹人。 可喻溫沒有說話,他這么一聲卻讓許肆皺起了眉。 淡淡的視線瞥過來,盡管看不清少年的臉,男人卻已經感覺到了這人的不悅和警告。 他尷尬地擺手,也不想什么互相介紹再交個朋友的事了,只想趕緊離開這兒。 “原來喻溫你有人陪啊,那我就先回去了,咱們回頭再聯系。” 喻溫一聲不吭,他尷尬又心慌,也不敢再耽擱什么,攔了輛車就趕緊走了。 許肆看著車子開走,才把視線收回來,微微低著頭,把手里的蛋糕遞過去。 “有人過生日。” 喻溫抱著紙盒,攥著邊角的手指有些用力。 “你沒有吃嗎?” 許肆單手揣在口袋里,懶洋洋地垂著眼皮,語調也拖長,漫不經心的模樣。 “給你帶的。” 他撩了下眼皮,微微彎著腰靠近喻溫,身上帶著薄薄熱度。 “是生日蛋糕,也是求婚蛋糕,大概比普通的蛋糕更有福氣一些。” 喻溫抬了下頭:“你信這個?” 都是一些摸不清來處的喜慶說法,很多人都根本不提這個,許肆看上去就不像會信這個的人。 許肆彎了下眼:“信啊,現在開始信。” 如果能把福氣帶給她的話,信一下又有什么關系呢。 喻溫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她其實是不信的。 兩人站在路邊,周圍偶爾有人快步走過,帶來一陣淺淺的風。 似乎是被路燈照到,許肆瞇了下眼,墨綠的眸子融了冷意,光點斑駁。 “剛剛那人是誰?” 他能感受到喻溫面對那人時渾身的抗拒,也能大概猜到他們應該是舊相識。 這是許肆今晚第二次意識到,他跟喻溫真的認識的太晚了。 喻溫仍然垂著頭,聲音很輕。 “以前的……大學同學。” 甚至還是同班同學。 許肆沉默了會兒,沒等到更多的介紹,揣在口袋里的手指動了動,摸不清她為什么不繼續往下說。 僅僅只是大學同學嗎? 可他剛剛糾纏喻溫,一定不是因為兩人曾經是大學同學。 喻溫不愿意說,不愿意提起這些,是因為那個人不重要,還是因為不想面對有他的那個青春呢? 許肆抬了下睫,胸口纏著團亂麻,讓他有點不知緣由的躁。 本就是棱角分明的長相,他耷拉著眼皮不說話時,那股子冷淡感就濃起來,寡淡又薄情。 喻溫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她抱著小蛋糕,能隱約聞到細微的甜味。 她仰臉去看許肆,吸了吸鼻子。 “我現在可以吃它嗎?” 許肆揪了揪褲縫,在旁邊蹲下,朝喻溫招手。 “嗯,吃。” 蛋糕被包得很好,連邊角都沒有破壞掉,精致又漂亮,上面帶了顆飽滿的櫻桃。 喻溫舔舔唇,把蛋糕往許肆這邊遞了遞。 “你吃櫻桃嗎?” 許肆拎著手機,有點心不在焉,搖了搖頭。 喻溫蹲在他身邊,先把櫻桃咬掉了,才拿著小叉子開始吃蛋糕,她吃得很慢,小口小口的,怕沾上奶油。 許肆目光落在她身上,從瑩白的臉頰到半垂著的睫,虛虛閉了下眼。 杜澤生的話他還記得清清楚楚,仿佛現在也落在他耳邊一樣。 喜歡一個人…… 以前從來沒有想過的,或者說被他潛意識里忽略掉的細節都浮上水面,一樁樁一件件,讓他不得不把喻溫和喜歡聯系在一起。 眼睫遮住了眸子,許肆的視線虛虛垂著,卻突然意識到,即使是這樣,他都能清楚地在腦海中描繪出喻溫的輪廓。 她長而密的睫,低頭時落在頰邊的碎發,還有吃東西時微微鼓起的臉頰。 到底是看了多少遍,看得多認真,他才能把一個人記得這么清楚。 夏季的晚風輕輕拂過,遠處有密密的人聲,腳步聲,音樂聲,落在許肆耳邊卻仿佛蒙了層虛影,變得模糊不清,唯一清晰的,是他一下快過一下的心跳。 喻溫吃完了小小一塊蛋糕,原本不安的情緒像是被甜味安撫到,裹挾在風中被輕輕吹散,她呼出一口氣,彎唇笑了下。 “我吃完了。” 沒聽到許肆的回應,她疑惑抬頭,而后微微怔住。 許肆在看她,不知看了多久,那雙漂亮的眸子亮的出奇,落了她模糊的剪影,他背后是斑斕的夜景,是被黑夜遮住大半的高架橋,是一輪溫柔的圓月。 喻溫呼吸都窒住,本能地后退,語速有些急。 “我們回去吧。” 細長的手指抬起,輕輕摸了下眼角的那顆淚痣,許肆低低應了聲,莫名彎了唇。 “嗯,回家。” 剛剛路過幾輛車,這會兒需要攔車的時候卻遲遲等不到,喻溫站在路邊,等感受到許肆一直在看著自己。 她沉默了會兒,還是沒忍住。 “你為什么一直看我?” 臉上應該沒沾到奶油才對。 許肆倚著路燈,微微歪著頭看她,聽到這話撩了下眼皮,唇角始終含著笑。 “沒為什么。” 就是覺得奇怪。 以往沒意識到的時候還不覺得有什么,現在開了竅,就總想看她,跟著她,好像只要這樣就很高興似的。 喻溫默默后退一步:“我覺得你今晚有點奇怪。” 哪里奇怪說不出來,非要形容的話,就覺得他好像太高興了點。 她小聲:“你中彩票了嗎?” 許肆“唔”了聲,含糊道,“差不多吧。” 沒中過彩票,但肯定不會比現在更高興了。 他這種有些興奮的狀態一直持續到回家,開門的那一瞬間,喻溫突然明白過來,轉頭去找許肆。 “你是不是喝酒了?” 許肆還站在她身后那兩節臺階處,堪堪與她齊平,他眨眨眼,把自己的胳膊遞了過去。 “沒喝,不信你聞聞。” 他穿著長袖的薄衛衣,也不嫌熱,只是稍稍挽了一點袖口,喻溫嘗試著嗅了嗅,沒聞到什么酒氣。 她將信將疑:“真沒喝?” 許肆晃了晃手機:“沒有,你不讓我喝。” 他很聽話的。 喻溫小聲嘟囔:“那你為什么這么興奮。” 雖然許肆說自己沒喝酒,但喻溫還是給他倒了杯蜂蜜水,看著人喝下去才稍微放心。 “時間很晚了,你今天不要熬夜,早點睡覺吧。” 許肆站在沙發邊,直到喻溫握住了門把手才突然出聲。 “喻溫,” 喻溫回頭,目帶疑惑地看他。 許肆沉默了會兒,彎了彎眼睛。 “晚安。” 喻溫輕輕點頭:“晚安。” 客廳重新安靜下來,許肆在落地窗前坐下,看著外面燈光斑駁的夜色,他趴在矮茶幾上,輕輕碰了下玻璃魚缸,幾尾魚兒已經很習慣這個搗蛋鬼了,動也不動。 許肆垂著睫,聲音輕不可聞。 “現在還不能說。” 雖然說不出具體的原因,但許肆知道,現在還不是表白的時候。 他苦惱地蹙著眉尖兒,又敲了下魚缸。 “你們mama喜歡我嗎?” 那條黑色的魚兒比較叛逆,見這人聒噪,抗議似的甩了甩尾巴,水面動了下,在玻璃上濺了水珠。 許肆輕點了水面,嗓音含糊。 “不聽話。” 都沒有他聽話,溫溫養這玩意兒還不如養他。 哦也不對,溫溫已經在養他了,只不過是貓形的他。 唉,不知道養一送一的話,溫溫愿不愿意。 那尾黑魚感覺到水面的波動,憤怒地游上去咬人,反被捉住尾巴摸了兩下,徹底放棄了掙扎。 少年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煩魚,只是懨懨地垂著眼,真心實意地為此感到苦惱和茫然。 盡管不太愿意承認,但喻溫現在應該不喜歡他,男女之情的那種喜歡根本不存在。 許肆摸了摸自己的臉,對著魚缸唉聲嘆氣。 “我還不夠好看嗎?” 可能是他家溫溫還不夠膚淺吧。 不懂情愛的魚兒不能回答許肆的問題,所以這天半夜,杜澤生接到了一通電話。 他在聚會上喝了不少,這會兒剛睡下不久,接到電話后那邊久久沒有聲音,他偏頭看了眼來電顯示,有點懵。 “你打錯了?” 許肆:“沒有。” 他揪著被子:“我有事問你。” 杜澤生只想倒頭就睡:“祖宗啊,有事明天說不行嗎?” 許肆不滿:“你得為此負責任。” 要不是他那些話,許肆估計還沒開竅呢。 杜澤生魂飛天外,握著手機又躺回去。 “是嗎?我是提上褲子不認人了嗎,我需要為你負什么責任。” 許肆沉默了半天。 “我喜歡喻溫。” “……” 杜澤生那邊沉默得更久,久到許肆以為他又睡著了的時候,他才突然笑出聲。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 他笑得不行:“真不容易,幸虧我的努力沒白費。” 許肆有求于人,等他笑完了才繼續問。 “所以我需要你幫忙。” 他認識的朋友里面,就杜澤生一個有對象的,除了他,許肆找不出還有誰能當自己的感情顧問了。 杜澤生擦擦笑出來的眼淚:“你不需要,相信你自己,你現在做得就挺好。” 有時候就是很神奇,許肆一個母胎單身,什么都不懂的人,做起事情來比老手都更熟練。 可能這就是本性吧。 許肆皺著眉:“你別誆我。” 杜澤生又笑:“放心吧,時間問題而已。” 沒告訴許肆的是,在今天的聚會之前,他去查了一下喻溫,查到了……很多。 他收了笑,有些感慨。 “慢慢來吧,別著急。” 喻溫那樣的姑娘,真要用點風花雪月里的手段,她未必看不出來。 許肆這種天然撩就剛好。 許肆舔舔唇:“那行吧。” 臥室里只開了一盞小臺燈,照著昏黃一角,許肆睡不著,又不想去工作,總覺得這事光自己知道不行,干脆翻了翻電話簿,找了龔喜的電話打過去。 這個時間正是人睡得最熟的時候,鈴聲響了會兒才被接起來,龔喜趴在床頭,有氣無力。 “喂?” 許肆很認真很鄭重:“龔喜,” 他很少用這樣的語氣說話,仿佛遇到了天大的事一樣,龔喜一個激靈,下意識看天花板。 “天塌了?” 許肆:“我要談戀愛了。” 龔喜:“……” 他猛地坐起來:“臥槽!” 這比天塌下來還重要啊。 他激動地都有點結巴了:“跟、跟喻溫?” 許肆要說的話哽住,有點莫名地挑了下眉梢。 “你怎么知道?” 龔喜抹了把臉,徹底清醒過來。 “我又不瞎。” 就許肆那做派,那區別對待的貓樣,他就是瞎了也能看出來不對勁兒。 他很好奇:“怎么回事?你先告的白啊?” 許肆又哽了下:“我說的是將來時。” 龔喜:“……” 他都懷疑許肆在說夢話了。 “所以呢?你給我打這個電話的意義在哪兒?” 許肆輕哼一聲:“炫耀一下。” 龔喜:“……” 革命尚未成功呢,擱這兒嘚瑟啥。 他又有點悲憤,連許肆都春心萌動了,他該不會比自己還要早一步脫單吧。 許肆說起正事:“這事兒先別告訴季姝,我怕她挑撥離間。” 季姝還真做得出來。 龔喜嘿嘿笑:“我不說她就看不出來了?你收斂一點才是真的。” 許肆不甚在意:“那就等她自己看出來。” 反正大家不經常見面,等她看出來都猴年馬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