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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輩子都不可能。” 容熙終于怒了,她拍案而起,渾身像披上布滿荊棘的盔甲,可面對渝辭那張渾然無害的模樣,卻又揮不起手中劍戈。 “渝辭,你,我真的很看不懂你。”容熙只能嘆氣,“你蟄伏了七年之久,踩著運氣終于爆了一波,為什么不趁勢好好運營,非要盯著一個犄角旮旯往死里鉆,把自己大好前程親手折騰沒呢?” 渝辭輕笑,語氣卻端正莊重:“我踏進大學校門的第一天,我的恩師就教導我,‘要學演戲,先學做人’,鞮紅是我的伯樂,沒有她就不會有今天的我。” “容熙,做人最不能忘本。” “我希望我最初是什么樣子,到死也是什么樣子。” 人啊, 穿甲持戈,披荊斬棘,不就是為了守住最當初那個純白幼嫩的自己么? 如果連這點本心也丟掉,那這世事流轉,春非我春,夏非我夏,縱使穿金戴銀,錦衣玉食,受萬人追捧,又有什么意義? 容熙看了渝辭良久,那目光仿佛變成一片片細到可以侵入肌理的薄刃,一點一點將面前的人條縷分解。 這么凝視了很久,突然說出一句話來,那語氣極平淡,卻又極復雜:“渝辭,你是不是因為喜歡鞮紅?” 渝辭也沒想到她會這么說,只凝頓一下,忽而展顏:“有這個原因,卻不是主要。” “容熙,我剛剛便說的很明白,是你自己不愿信別人講的,只愿信自己分析的。” “人這一生相伴的不僅只有愛人,還有親人,友人,恩人。鞮紅是我的愛人,也是我的恩人。” “如果當初投錢拍戲贈我主角的恩人是你,在你不慎落難的時候,我也會來幫你。” 因為鞮紅與她有恩,所以縱使對方受千夫所指,她也愿站在她身邊與她一起沉淪。 因為鞮紅與她相愛,所以即便粉身碎骨,前路是刀山火海,她也愿與之同闖,無怨無悔。 “這些話不適合現在和我說,”容熙說著放下揉著太陽xue的手,迅速去翻找文件和她做的筆記,紙張簌簌聲就如她此刻內部飛快規整運作的工作程序,“我會盡快安排——” “不用麻煩了。”渝辭示意了一下她的手機,“草案和聲明都已經發到你微信里,看一看吧。” 容熙的神情顯然是意識到了什么,但是她還是點開手機去看,果然在那份pdf文件打開的一瞬間就擰緊了眉頭:“你要和我解約?” 渝辭早知她會是這種反應,找了個在容熙正對面的沙發坐下來,雙手交疊在膝上,點了點頭。 容熙雖然表情并未多變,但是語調明顯抬高:“不可能。” 渝辭道:“具體后續事項我們可以談,盡量讓你我的損失降到最低。” 容熙快速整理了幾下手邊的文件,但眼眸中向來尖銳的神色卻有些許渙散,三秒后她抬起手按在剛才匆忙疊好的文件上,緩緩抬起頭來。 “渝辭,你這是違約。” 渝辭聞言,眨了眨眼睛,想說什么卻最終只是笑了笑,搖了搖頭。 容熙眼眸微瞇:“你要賠違約金?” 渝辭只道:“上個月那幾個代言,你怎么同我說的?” 容熙一凜,如果說違約,那確實是她先違了約。 合約中有說,對接的項目的一切信息藝人都有權知曉,經紀人不得在任何細節上有所隱瞞。上個月那幾個代言,雖然最后以告吹為終,但是她從鞮紅那邊搶過來給渝辭說的時候,并沒有告知真相。 其實這樣的事情放在其他任何人身上都不會覺得哪里有問題,名利場上最不需要的就是情感,哪個不是唯利是圖。偏偏攤上這么個祖宗。 容熙承認,渝辭并不是她一手捧起來的,甚至如鞮紅手下那個初出茅廬的小助理所說,她不過是干了件投機倒把的事情,在一場本就可以迎來勝利的戰爭里助推一把而已。 渝辭今日的輝煌,甚至她此刻演的戲,接的代言,都是她上一任經紀人鞮紅手里續下來的。自己接手后除了把爛攤子收拾整齊,給她搶到了幾個最終告吹的代言,幫她的新劇推了幾波話題,并沒有其他建樹。當然容熙對自己的實力非常自信,之所以是現在這種情況,和渝辭那場突發性的車禍有太大關系,多少洽談中的合作項目被迫中止,積壓在手里又出現了渝辭沾上鞮紅的可怕世間,新賬疊舊賬,舊疴覆新傷,容熙終于得出一個結論:渝辭大概天生就是來克她的。 下回簽藝人要不還是先找個算命先生算算吧。 唯物主義的忠實擁護者容熙,如此想到。 一只素白纖細的手伸到她眼前,容熙頓了頓,抬頭對上渝辭含笑的眸。 “容熙,我敬重你。可我們不是同路人。” 容熙嘆謂:“渝辭,在這個圈子里,像你這樣的人我還真是頭一次見。” 直到這刻,她回想起渝辭對她說過的話,才相信眼前這人真是言如其人,字字不虛。 言落,她搭上渝辭遞過來的手,一場在正確時間里錯誤的相遇,終于走到了盡頭。 容熙拖著裝滿文件的行李箱出了電梯走到寫字樓下大門口,日頭曬得她有些發昏,腦中卻依然清晰的回放著渝辭對她說的最后一句話。 “你說錯了。”那個女子笑得坦然,干凈純澈得根本不像一個二十八歲,被社會規則捶打了七年之久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