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頁
但她知道,咫尺便隔天涯。 此生都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了。 少年的笑容很干凈,她總會望著他的背影出神。 這么巧呀,他也愛穿白衣。 她不知道自己在竹瀝身上懷念著什么,是馮翼的濟世仁心,還是昔年冥昭的溫柔幻影。 不論是什么,她都想要守著。 誰都動不了,誰都不能動。 冥昭的神情一瞬間變得極為古怪:“竹瀝的師父,是你的恩人?” “不錯。”岐飛鸞仰頭靠著,那雙琉璃般脆弱的眸子里彌漫著無盡悲慟,這是她此生最大的憾恨,“谷主深恩,無以為報。我又怎么能傷害竹瀝……” “好……好。好得很,好得很!” 陰冷潮濕的煉丹室里,冥昭陡然哈哈大笑起來,就著聽到什么至為可笑事件后的嘲弄,無邊癲色入眉梢。 岐飛鸞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她,冥昭的手依舊鎖在她腕間,她笑得癲狂,連帶著鉗在岐飛鸞手腕上的鎖鏈也嘩啦作響。忽然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冥昭屏息頓住,一雙長眉蹙得死緊,黑云山雨在她眉宇間急聚攏來。 鞮紅突然就驚醒了,渝辭鎖骨處的傷才剛剛恢復一點,這一折騰該不會舊傷復發了吧?! “師父,你怎么了師父?”她出口還記得自己是岐飛鸞,幸虧還有點本能在,差點就被嚇出戲了。 但是在喊完這句話的下一秒,渝辭鳳眸一睜,猶如一雙無形巨爪一下又給她薅回戲里。 只見那張蒼白容顏上,風華不在,取代而之的是一種,耄耋老人臉上才有的疲態與滄桑,鳳眸清凌卻無端給人感覺出嘗遍世態的渾濁,冥昭就像一下子蒼老了幾百歲,一眼看過來盡是哀求—— 忽然那神情又變了,剛才還是黃發,頃刻轉歸稚童。她的五官沒有任何變化,肌膚狀態也一模一樣,可就是一眨眼間,岐飛鸞覺得抓著自己的是一個三歲幼童,她的眼神清澈無比,卻突然睜大睜大……由驚轉懼,由懼轉悲,她被人丟入煉丹爐,萬千火舌撲涌而來—— 岐飛鸞只覺眼前一花,那神情又不同了。那是一種極為諂媚之態,油膩、市儈、在中低層抵死拼殺了數十年,原則信仰別在褲腰帶上,眼前只看得到名利財勢,被命運壓到生死存亡之際,也不忘剝掉那張令人作嘔的面具。 如果不是腕間桎梏猶在,眼前人五官未變,岐飛鸞根本不相信此刻貼在她面前的是那個傲然疏懶的冥昭。 幾個呼吸之間,那張熟悉的臉上變幻出數十張陌生的“面具”,起先岐飛鸞還會焦急詢問,可到了后面她已經完全呆住了。這種事情太驚悚了,就好像一個身體里棲居著無數個靈魂,在交戰廝殺爭奪著唯一的軀殼……她甚至都不知道還應不應該,稱呼面前這個人,為師父。 “你……”一滴凝在眉梢的冷汗堪堪滑落,鉆進眼睛里澀得叫人發慌,“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冥昭的狀況也沒比她好多少,她極力控制著體內作亂的罪魁禍首,一雙鳳眸滿溢血光。 “今天就讓我告訴你,我究竟怎么了。” “好停!” 導演淚流滿面地宣布:“這兩場都過了啊,兩位老師辛苦了辛苦了,我請大家吃海鮮大餐,一會兒咱們吃完再補幾個機位就行了。” “海鮮大餐?”一旁的景珍合上筆記本支頤看他,“小龍蝦是海鮮大餐嗎?” 導演興奮勁還沒過,心情頗好地虛心討教:“那十二月吃什么?” 景珍:“帶魚小黃魚吧。” “空運過來都死了吧。” “那來幾只大龍蝦?” “摻半吧。再來點鮑魚吧。” “鮑魚幾頭的?” “十二頭?” “十二頭你也請的出手?” 結果最后導演打了十幾個電話都表示他們這個拍攝地太偏僻了,打死不送,只有小龍蝦店主熱情好客,于是全劇組很快就等到了一車活蹦亂跳的小龍蝦。 大廚抄著勺子從車上下來,大手一揮:“現炒的!” 小嬡和被從酒店里拖過來的天奇一起吃了一頓心滿意足的小龍蝦,洗了手就去找鞮紅和渝辭兩個,尋思著她倆那個地方收拾麻煩,幫著一起整整。 結果到了煉丹室拍攝區,只見倆人還維持著戲里最后的姿勢,一趴一跪。 對著一大盒鮮香四溢的小龍蝦,苦大仇深。 小嬡:“……” 小嬡:“……你倆吃不吃啊?” “吃。”渝辭扭過頭,慢慢把那盒小龍蝦扒拉過來。 瞧著模樣,就很有吃斷頭飯內味了。 小嬡實在看不下去走了,留渝辭和鞮紅在已經搬空的煉丹室拍攝區繼續苦大仇深。 渝辭弄了半天,總算把小龍蝦餐盒扒拉開,又去拿一次性手套給自己套上。其實她出戲很快,她甚至可以把自己的靈魂分割兩片,一片和劇組成員玩笑,一片沉浸在自己的角色里,任情緒醞釀。 但是鞮紅不同。 為了保證下一場狀態在線,完成更激烈的情緒交鋒,鞮紅必須在這段時間里百分之八十繼續沉浸在岐飛鸞的角色里。 她知道鞮紅入戲不易,她愿意陪她一起。 但是小龍蝦還是要吃的。 她捻著蝦尾,除掉背筋,把連著蝦黃的鮮嫩蝦rou浸到特制煎熬出的湯汁里蘸了蘸,準備遞給鞮紅時才發現,對方雙手還被自己吊在巖壁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