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人再度碰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這個火鍋飯局一直持續(xù)到晚上十一點多，可謂是吃得盡興，聊得盡興，喝得更盡興。

    要不是杜小希宣布散場，這幫喝high了的人真有鬧通宵的趨勢。

    “今天到此為止，咱們明天可都有工作呢。”杜小希給周瑯瑯交代任務：“把靜靜跟茉莉安全送到家。”

    “遵命，我的長官。”喝得微醺的周瑯瑯站得筆直，沖杜小希行禮。

    “……”杜小希大無語，笑著擺手，“趕緊走吧，真是沒眼看。”

    “我工作室開張的那一天，大家一定要來玩哦。”楊茉莉喝得有些上頭，滿臉通紅，絮絮叨叨重復著，“誰不來我就不跟誰好了哦。”

    “好好好，我們都來，絕對不會缺席。”杜小希用眼神示意，讓好酒量的錢靜扶住楊茉莉。

    錢靜會意，一把將楊茉莉扶住：“放心吧小希，我跟瑯瑯會把茉莉安全送回家的。”

    杜小希點點頭：“就麻煩你們了。”

    這場愉快的飯局，最終在混亂又愉快的氣氛中結(jié)束。

    小圓家最遠，明天又要很早開工，今晚照例在杜小希家留宿。

    這丫頭喝了不少，跟杜小希一起收拾清洗完碗筷就躺在沙發(fā)上呼呼大睡，連澡都沒洗。

    杜小希無奈地搖搖頭。

    隨她吧。明天早上起來洗澡也行。

    原本熱鬧喧囂的屋子重新回歸安靜。

    杜小希拿出被子給小圓蓋上，自己端著剛泡好的助眠花草茶走到陽臺上。

    秋天的夜晚涼意深重，就連夜光都透著絲絲寒意。

    小區(qū)的萬家燈火在清秋之夜顯得溫暖又安寧。

    杜小希裹了件羊絨披肩，捧著杯子，安靜地坐在椅子上。

    夜深人靜時獨自呆會兒是她一個特別的愛好。

    茶氣氤氳，放空自己什么都不用想，這種感覺實在舒服。

    放在小桌子上的手機震動了幾下。

    是錢靜發(fā)過來的微信。

    她在群里說跟周瑯瑯已經(jīng)把楊茉莉送回家，讓杜小希不要擔心。現(xiàn)在她跟周瑯瑯正坐在楊茉莉父親的車上，楊父派了司機送他們回家。

    周瑯瑯突然插話，「勞斯萊斯，我們坐的勞斯萊斯誒！」

    「錢靜：周瑯瑯你好土，能不能淡定點。」

    「杜小希：哈哈哈哈哈哈你倆是要笑死我吧。靜靜，你到家后給我說一聲。」

    「周瑯瑯：我呢？怎么不讓我給你說一聲？」

    「錢靜：有毒吧你，這個醋也要吃？」

    「杜小希：行行行，瑯瑯到家了也要通知我。」

    「周瑯瑯：這還差不多。」

    這倆幼稚鬼。

    杜小希笑著搖搖頭，重新將手機放回小桌。

    杯中的茶水已由guntang變成溫熱，是最適合的溫度。

    她猛喝下幾口，感覺酒意都瞬間消失，身體舒服極了。

    就在此時，手腕處傳來一陣熟悉的溫熱。

    杜小希看了看正踩在睡得七葷八素的小圓腦袋上玩她頭發(fā)的煤球，抬起手，“張秀才，現(xiàn)在很安靜，您可以出來了。”

    下一秒，一股灰煙從玉鐲中飄了出來。

    張秀才站在陽臺的另一邊，一如既往與杜小希保持著社交距離。

    “姑娘。”它禮貌地躬身。

    “今天我的助理得留宿家里。”杜小希抱歉：“只能委屈您晚上呆在手鐲里了。”

    張秀才沒有講話，只微笑著點頭。

    杜小希總覺得今天的張秀才好像跟之前有些不一樣。

    “您看上去心情不錯啊。”她笑，“眉眼都帶著笑意。”

    “對了。”杜小希舉了舉手中的杯子，“您要喝花草茶么？雖然不如平時的茶濃香四溢，卻也別有一番清新滋味。”

    “多謝姑娘好意，不用麻煩了。”張秀才拱手致謝，“您剛才不是問在下，是不是心情不錯么？”

    杜小希點點頭，“我看您面容柔和，一直微微皺著的眉心也舒展開來。”

    “姑娘真是心細如發(fā)。”張秀才露出笑容，“姑娘猜得沒錯，我心中很多顧慮和恐懼都消失了，現(xiàn)在變得平靜坦然。”

    它轉(zhuǎn)過身，看著天上的明月，習慣性地背起手。

    但杜小希覺得，張秀才的背影在夜風中卻不再顯得單薄滄桑，而是堅定而充滿了力量。

    “您是不是想通了什么事？”杜小希好奇地問。

    張秀才點點頭，“你去買魚的時候，看到那個在魚攤下認真念書寫字的孩童，我心中積郁了許多的顧慮剎那便煙消云散。那么小的孩童都在認真念書，我一個死去多年的老古董卻躲在你的手鐲中不敢面對。這樣不好，我必須要勇敢踏出那一步。”

    杜小希萬萬沒想到那個小孩子對于張秀才居然有如此重大的啟發(fā)作用。

    但轉(zhuǎn)念一想，人世間的事情不就是這樣么。善與惡，進與退，清與濁全都在一念之間。

    突然一下子便想通不再鉆牛角尖也不是什么無法理解的事。

    “之前我總擔心自己入輪回之后會被投到其他，下輩子無法做人。”張秀才自嘲地笑了笑，“其實想想，草木有情，做個蟲子，做條魚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只要放下執(zhí)念，萬物皆是自由。”

    “您這話聽上去挺像個得高僧的。”杜小希打趣，“就是大徹大悟的那種。”

    張秀才擺擺手，“姑娘言重了，我一介書生，可擔不起大能的名聲。”

    “但是。”它說著臉色一斂，目光深遠又堅定，“我張少峰也絕對不能再做一個懦夫。下輩子能投胎做人固然好，我會好好念書再考功名；若投胎成草木動物，也沒有什么可害怕的。”

    “所以您……”杜小希睜大雙眼，頗為不可思議。

    她此時才意識到張秀才真正想對她說什么。

    張秀才微微頜首，用笑意肯定了杜小希的猜測。

    “姑娘，叨擾你這么久，我也該走啦。”

    “這么突然么？”說實在的，杜小希有點沒反應過來。

    原本她以為張秀才還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舍下執(zhí)念。

    “不突然。”張秀才泛起慈祥的笑容，“我早就該走了，是我被執(zhí)念束縛，徒增煩惱罷了。”

    它話音剛落，四周忽然就起了狂風，天幕像被蓋上罩子一般漆黑。

    小區(qū)的燈火頓時飄忽又朦朧起來。

    而在不遠處的天上，出現(xiàn)了一團淡淡的金色光芒。

    ……這熟悉的配方。

    看來張秀才真的到了該走的時候了。

    杜小希百感交集，站在狂風中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倒是張秀才先開了口，“小希。”

    這是它第一次叫杜小希的名字。

    “謝謝你這些天的照顧。”張秀才抱拳，深深向杜小希鞠了一躬，“經(jīng)過這么些天的相處，你就像我的女兒一般。現(xiàn)在我要走了，想想身上早已沒有什么貴重之物，只能按照老規(guī)矩，將鬼淚贈予你。”

    杜小希連忙擺手，“秀才，我身體里已經(jīng)有很多鬼淚了，鬼淚您自己留著吧。再說我?guī)湍⒉皇菫榱斯頊I啊。”

    “傻孩子。”張秀才笑：“我知你是好心才會幫助我們這些迷失徘徊在人間的鬼魂。如果我只死了三五年，我這鬼淚你不要也罷；但我已經(jīng)死了一百多年，這鬼淚對于姑娘你大有裨益，你一定要收下。”

    杜小希仍有些猶豫。每只鬼都把鬼淚給了她，她真的有些過意不去。

    “喵嗚～”

    煤球不知什么時候來到了陽臺上。

    她跳到欄桿上，看著杜小希。

    “……”杜小希從它眼中讀出了幾個大字：收下吧。

    “小希，你看煤球都讓你收下了。”張秀才皺眉，佯裝生氣，“難你連老頭子投胎前最后一個愿望都不滿足？”

    “您別生氣，我收，我收。”杜小希連忙改口。

    “這還差不多。”張秀才這才重新露出笑容。

    它用袖子遮住臉，放下時手中已經(jīng)有一個珍珠般大小的透明珠子。

    杜小希攤開手掌，張秀才將透明珠子放入她的掌心。

    珠子瞬間化為無形，滲入她的皮膚。

    冰涼舒緩的氣息沁入她的四肢百骸。

    氣息中的厚重感讓杜小希緩緩閉眼，情不自禁濕了眼眶。

    再次睜開眼時，張秀才已緩緩飛上半空。

    它的長袍在風中飛舞，表情慈祥又幸福。

    “小希，再會。”它揮揮手，“以后你會平安喜樂，無病無災。”

    杜小希的淚水從眼中流出，她用力揮手，“張秀才，再見。您下輩子一定能做高考狀元！”

    張秀才笑得特別開心，連臉上的皺紋都多了一倍。

    它不再講話，飛速地朝著天邊的金色光芒飛去，很快便再也覓不到一絲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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