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酒精(1)
明明只是一灘死水而已。安靜久了,是習慣,也是屬性。偶有山間滾落的石子砸出層層漣漪,終究是在短暫的波瀾后歸于死寂。沒有可以牽動它的力量——如果,風算的話。 我們彼此駕駛在各自的軌道之上,按時的讀書、工作、戀愛、結婚……熙熙攘攘的喧鬧,不過是敷于表面。人走茶涼,火車還在繼續。所以有多少人會選擇舍棄自己的一部分,去修筑并軌的鐵路,并毅然前行? 大多數人,最甚不過是在碰撞出絢爛的煙火后,短暫的沉醉于黃金浮萍,亦或是兩敗俱傷。空中還未彌散的硝煙味兒,大抵是最好的證明。 她蝸居在自己的小沙發上,房間的壁紙是深海的藍色。 喬菲曾抱怨,這樣的房間讓人有一種窒息的溺水感,太過壓抑。她說,那你房間是綠色,你是喜歡被戴綠帽子么?……嘴上,就不能饒人些? 其實,她不覺得,她只覺得這樣很安全——整個人是被填滿的。 她疲憊的闔上雙目,捏了捏眉心…… 遠處的手機屏幕亮起,在墻上投出一塊方方正正的亮斑。嗡嗡的振動在這般大小的房間里聽得很清楚。 她走過去,拿起手機瞥了一眼,是喬菲。 “喂,阿沉,最近忙什么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 “哦……最近怎么樣了?” “不錯,就是……”她回想起沙灘上陸琂之對自己說的話,心臟里短暫的被棉花塞住了的感覺又堵的她難受……她搖了搖頭,“我跟我弟弟……好像戀愛了。” “噗……”電話那頭,大概是喝了口水,連嗆了好幾聲。 “那也挺好,挺好。” 陸西沉聽不出什么情緒來。她自顧自的扯了個譏諷的笑容,“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混蛋?” “怎么會,我一直都知道你要干嘛而且支持你的。”電話那頭的女聲很有活力。 “聚一聚嗎,阿沉?Mystery Land老地方。” “和誰?” “老規矩,就咱倆。” “老時間?” “當然!” 夜晚的南楓街是江城最熱鬧、最繁華的街口之一。燈紅酒綠,用金錢堆砌出的奢靡,充斥著點燃人的神經末梢快感的因子。金色的噴漆裝點的地面、水鉆裝飾的路燈……不乏有街頭藝人在此謀生計。有人貧窮,有人富有,這是這個世界的規則,但無論貧窮富有,都會努力活下去,這是本能。 這是人間天堂,只要有錢,所有的骯臟都可以被洗滌干凈。只要有錢,就沒有扔不掉的憂傷,沒有換不回的快樂。 還沒進入,酒吧的DJ已經震動了腳下的紅毯。無須多言,沒有人會抗拒熱鬧的誘惑……大家都知道里面是什么地方。人聲鼎沸,隱隱可聞。 “寧小姐。”酒保們紛紛彎腰向陸西沉鞠躬。一肥頭大耳的男人陪笑道,“寧小姐,還是老位置——中心卡座?和喬小姐一起?” 陸西沉沒有正眼瞧他,淡漠的點了點頭。 她脫去了平時溫柔的雪紡長裙,換上了包臀的銀色短裙。一改往日里元氣橘紅色的唇彩,抹上了酒紅色的唇釉。 “阿沉,我想死你了。” 熊抱,想都不用想,是喬菲。 “瘋丫頭。” 喬菲上下打量了一眼陸西沉,抱著臂調侃道:“喲,大小姐,幾日不見,談了戀愛,感覺都不一樣啦?” “cao,我什么樣的人你能不知道?”陸西沉從包里拿出一支煙,在手中把玩,“抽不抽?” “好。”薄荷草香的煙霧在二人間彌散開。喬菲擺了擺手散開有些嗆她眼淚的煙霧,用手肘碰了碰陸西沉:“喂,今天喝多少?我姨媽快來了,不能多喝。不過嗎……陪我的小寶貝,多喝點也行。” “別到時候求著我拖你走就好了。”陸西沉揚了揚下巴。眼中幾分挑釁。 “看不起誰呢?之前在廁所吐的是誰?”喬菲勾起陸西沉的下巴,“大小姐,不會是你吧……” “繼續裝,喬菲。”她撲哧一聲笑出來,揮掉了好姐妹的豬蹄子。 她們之間關系多好?大概就是一見如故的那種。人海中遠遠看一眼就會被彼此吸引的知己。認識兩年不到,情誼卻已超過許多認識多年的表面兄弟。 “你不嫌累嗎,你光著腚洗澡我都看過,還裝御姐調戲我。”她揶揄。 “那你今天穿成這樣干嘛?見小男友啊?” 陸西沉眸色暗了暗,“進去吧?” 會心的閉了嘴,喬菲挽著陸西沉的手臂,“我的寶,你今天太好看了!只是來找樂子?” “玩點兒什么,你說……” 隨著她倆跨入極樂之門,音樂鼓點漸漸蓋住了她的聲音。 低沉的音樂鼓點,敲擊著耳膜,填充著空虛。昏暗曖昧的燈光中,她逐漸覺得被充盈的填滿——安全感。 陸西沉眼神漸漸迷離。是,是這種感覺。重音敲擊在她的心尖上,連著呼吸的頻率都被降低。是…是這樣——空虛的身體都充實了。熟悉的窒息感……溺死感……透不過氣……但是被填滿了。比那些看不見,摸不著的好多了。 “寶貝,聽得見我說話嗎。”喬菲在她耳邊幾乎是用吼的。 音樂很吵,如果不是貼著耳朵,根本沒有聲音。 她點了點頭,揉了揉震的疼的耳朵,方才回過神來。 “我按照以前的規格來?” 她比了個ok,二人并不是第一次出來玩,彼此的習慣都非常了解。 酒擺了一桌,“阿沉,今天是叫漂亮meimei還是小哥哥呀。”喬菲歪到了陸西沉身邊。 “今天不叫meimei了。”指尖暗黃色的星火在昏暗的燈光下明滅閃爍。 “好。” 不一會,門口的胖男人帶著一個大概18歲的男孩來了,頭發在變幻的燈光下看不清被染成了什么顏色——應該是個淺色。穿著與他年紀不相襯的燕尾服,款款向二人鞠了個躬。 陸西沉抬頭看了他一眼,并沒有什么情緒,冷冷的點了個頭。隨手提起一盞在桌上整齊擺放的酒杯,將剛開封的酒漿原液隨意勾兌了幾下——半透明的氣泡順著杯底,托著渾澄的液體溢出。 “喝。”她抬手,側身坐在座位上,杯口斜斜對著男孩,沒有再看他 男孩用眼尾余光掃過面前的兩個女子,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喲,邵哥,今天帶上來的挺正的嘛。”喬菲撣了撣手煙灰。 “那當然,老板,需要多叫幾個嗎?”胖男人點頭哈腰。 “不用。” “那您二位玩好。”胖男人摸了摸自己凈光的腦門兒,退下了。 男孩恭敬的曲下膝蓋,弓著腰在酒桌旁等候著吩咐。 “不懂調酒?”喬菲有些不滿,剛夸完上道,這會兒又變木魚了。 “喬喬算啦!”陸西沉笑著捏了捏喬菲的臉蛋。 喬菲吐了吐舌頭,“我開玩笑的啦。” “你今年多大?”陸西沉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孩。 個子并不高,長了張幾乎所有小姑娘都會有好感的臉蛋。雖然穿著燕尾服卻受不住少年羈蕩之氣,看起來乖順罷了。 “17。” 喬菲冷眼看著他,“17就來這兒?阿沉,他倒是和你家弟弟一個年紀。” “他敢來這兒我打斷他的腿。”陸西沉有些煩躁的揉了揉頭發。 “喲,這你兩還沒開始多久,就開始膩我了?” 陸西沉抓起桌上的酒杯猛的灌了兩口,辛辣的酒精激的她喉嚨發癢:“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對他的感情。” 男孩兒默默半跪著調酒,時不時打量她們一眼。他盡力前傾身子,想去聽聽她們在說什么。 “喂,你為什么來這里?” “為什么不能來?”男孩兒桀驁的抬起頭,右側耳釘閃閃發光。 “所以你喜歡這里?” “技術好,能讓客人滿意當然能來。”他沒有說錯,他酒桌游戲的技術確實很好。 Mystery Land是江城最奢侈的酒吧沒有之一。里面不乏有一些行業的黑色交易,但這些終究都是在暗中進行的,沒有拿到臺面上來說的。大家潛移默化都有彼此的潛規則。 陸西沉聽聞此言動作一僵,指節捏的咯咯作響,“所以,你喜歡這里?” “把酒杯倒滿,弟弟。” “我們來玩玩” 喬菲這才意識到陸西沉反應的不正常,她擔憂的看了她一眼,撫了撫她的背部:“你……沒事吧。” 大概是那段經歷,被她埋在記憶深處的那段傷痕累累的事兒。她作為旁觀者都覺得膽戰心驚,那是她們認識的契機,但是如果認識她,一定要讓她經歷那樣的恐懼絕望,她寧愿不去認識她。 幸好那天晚上她出現了,否則……喬菲不敢多想。 這太像了……可是她誤會了呀。喬菲張了張嘴,終究選擇壓了下來。 “沒事兒,喬喬。你還記得之前我們玩兒的酒桌游戲么?” “0~50隨機搖一個兩位數,搖到多少喝多少。小于10翻叁倍,大于30減半。不喝或者喝不下,就……脫一件衣服、飾品都可以。” 喬菲怎么能不記得,當時和陸西沉在桐城,帶她度過了最紙醉金迷的一段時光,這個游戲是她發明的,拼的就是運氣和酒量。也沒有什么規則可言,是她臨時起意杜撰的規則,目的就是沖著醉生夢死去的。 當時只是為了讓她打開心扉去開心點,可以讓她釋放那件事的情緒……就算釋放不出來,麻痹了也好。一起喝酒的一般來說只有她們兩個或者和一些熟的可以穿同一條內褲的好朋友。這個游戲本來就是沒有什么道理,也不適合和陌生人玩。 “今天玩玩?” “阿沉,冷靜。” 陸西沉黑暗中對她比個噤聲的手勢,“出千。” “……” “你就不想看看這樣‘活好’的男孩兒的身材?” 又是這句話……幸好燈光足夠昏暗……早知道這樣,就叫個女孩兒來陪了。 至少討喜……這個男孩真是一點都不上道。她暗罵 如果能讓她宣泄出一年前的那些情緒……也許也是個好事兒?過去叫邵哥多發點工資、一會兒多付點小費就好了。 “戚!姐我什么樣的男人沒見過。”喬菲抱著雙臂滿不在乎。 “好,小公主,那就是我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