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又掉馬甲了 第40節
林長纓有些意外,揮了下衣袖散去些許膻味,眉間微蹙,小聲道:“沒想到你父皇還挺好羊奶酒這一口的。” “不太清楚。” 沈清辭瞥了一眼璟帝,隨即目光落在他眼前這杯羊奶酒,心下松動,終究是天性使然,這味道怕是要永久刻進血液里。 阿依扎爾見璟帝興致上涌,趁此憫笑道:“梁皇,叔汗近日聽聞江南挖采了一批新的洧水和昆吾石,頗感興趣,在我北漠,都說中原大梁人樂善好施,仁義慷慨,上善若水亦是如此,若是梁皇愿意全我北漠昆吾石洧水之稀缺,想必定能延大梁之盛名,震梁皇之威望。” 此言一出,其司馬昭之心昭然若揭,引得群而討論。 林長纓眉眼一挑,頗有些意外,嘆道:“看來還真不能小看這手無寸鐵之力的小可汗,這話術也頗為了得,難怪會讓他來和談。” 沈清辭斂回眼神,將羊奶酒推向一邊,抿了口茶嘆道:“這北漠地貧沙積,昆吾石洧水極為稀缺,以至于他們的兵器遠不敵我們,只能靠一身蠻力,如今趁著和談來謀取一二也不足為奇,但敢獅子大開口,還得看我朝的中郎將答不答應了。” 話音剛落,沈懷松就起身打斷了二人的對話,有意扯開這個話題,對阿依扎爾說道:“小可汗,這和談詳細之處還是等年后與我朝中郎將細說,到時自會有分曉,現在是父皇大壽之日,談及此事,怕傷了兩國的和氣,也有違我中原的一句古話,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璟帝的面色頓時陰沉下來,原本想搪塞過去,決計沒想到沈懷松竟如此大庭廣眾之下讓阿依扎爾下不來臺面,端的是不容置疑征戰殺伐之氣焰。 阿依扎爾早知如此,也沒感到意外,沒臉沒皮地笑著表示歉意,向各位敬起了羊奶酒。 林長纓趁無人注意,將她這杯羊奶酒推到果盆旁掩飾,讓蕭雪燃倒了杯熱茶這才緩了口氣,不料這一幕卻被一直觀察著她的阿依米娜看在眼里。 阿依米娜起身持著金玉酒杯,向林長纓拱手,微笑道:“米娜初來大梁,與在座各位大多不相識,除了昔王,恐怕就只有與我對坐的立青了。” 哀轉婉嘆間不失禮數周全,丹鳳眼眼波流轉盡顯嫵媚風韻,與在座的知書達理的官眷相比著實是獨樹一幟,吸引著眾人的目光。 林長纓見大家都看向這邊,不好不理會,不料剛想說些什么,阿依米娜復又道:“不僅立青與我北漠的緣分匪淺,令尊也就是平南將軍......也是身故在我北漠長生天的土地上,甚至還未得全尸,實在是可惜啊!自古中原人皆有寬厚仁善的美名,不如今日我就敬昔日的立青將軍一杯,你我快意泯恩仇,也象征著大梁與北漠的深厚情誼。” 話罷,林長纓手一顫,熱茶倒在梨花案上,如傾瀉的墨漬暈開,冒著裊裊熱氣,滴滴答答地順著邊沿落下,直至在場人心泉。 第54章 風雨她要是能聽旁人的勸,那就不是林…… 避而不談不代表全然忘卻,這兩年無人在明面上說過此事,可都知道林楓華如何身殞,沒想到如今在這樣的場合重提此事,還以兩國和談為由逼她飲下這杯傳說中泯仇酒。 林長纓掩在衣袖里的拳頭攥緊得嘎嘎響,喉頭微動,一瞬間心如冰窖,全身的血液驟冷幾分。 兩國交好停戰一直都是她所愿,無國仇,可有家恨,林楓華終究是死在北漠人的手里,她怎敢忘懷...... 璟帝的眉眼瞬間蒙上一層陰霾,他并未出面解圍,倒是要看看林長纓會如何應對此事,純善貴妃面露難色,可多年相處也知道璟帝是故意作壁上觀,他未開口便無人敢上前,只得憂慮地看向林長纓。 無可奈何之下,林長纓訥訥地看向眼前這杯羊奶酒,不知過了多久,伸手持杯舉起,指尖微顫,開口想說些什么,可只覺喉頭阻梗,什么話都說不出口。 沈懷松深感不妙,上前就要阻止卻被林心然拉了回來。 “殿下,此事事關兩國和談,若是你出面當這個惡人,會被陛下責罰的。” 沈懷松怎會不知此理,可眼下也顧不得那么多,一把甩開林心然,不料剛回頭,眾人嘩然一驚。 只見沈清辭干脆奪過林長纓手中酒杯一飲而盡,重重地放到案桌上,僅是須臾間,阿依米娜只覺這周身的空氣似是凝滯一番,明明熹微日光暖和,卻覺著裹挾冷意肅殺而來,如野狼環伺。 沈清辭拂了拂袖子,往輪椅背后一靠,從身量上雖低于阿依米娜,卻生出一番閻王于公堂審問之感。 “多謝郡主抬愛,夫人近來偶感風寒,不宜飲酒,就讓清辭先為代勞。” 阿依米娜扯了扯嘴角,這家伙是故意的吧...... 據北漠細作回報,三位皇子中太子暫代監國,掌管皇宮京畿事宜,昔王在邊境威名赫赫,兵權加身,反而這位老三安王卻是個不尤人,無權無勢,鮮少人知。 倏地,對上沈清辭肅然的眸子,如今日初見般,光憑一句手下敗將之國就將他們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思及此,她冷笑一聲,將手中的羊奶酒飲盡,感慨道:“沒想到啊!今日難得一見安王殿下竟是這般豪爽直快之人,頗有我草原兒郎的性子。” “不敢和貴國攀上關系,畢竟這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功夫也不是誰都能學來的,更何況我沈清辭還是大梁人。” “你!”阿依米娜斷沒有想到他敢這般明里暗里的罵人。 此話一出,在場官員有些忍俊不禁,紛紛掩袖笑起來,生怕璟帝看到。 以前就聽說沈清辭不近人情才不愿在京中待著,沒想到這堵人的功夫還是令人大開眼界。 林長纓連忙輕咳了幾聲,示意點到為止便好,想到回門之時謝婉兒敢如此對他,沈清辭若是在這樣的場合得罪北漠使者,得罪朝堂上親和北漠一派官員,他往后在京中的日子怕是要更難過了。 不料沈清辭卻絲毫沒有聽進去,案桌下抓緊她的手,觸覺冰涼,輕揉之下權當給她暖手。 身后的蕭雪燃看在眼里,下意識地往后一仰,這家伙竟在大庭觀眾之下占將軍便宜,實在是...... 隨即余光瞥到李成風,也在捂嘴偷笑,她以手臂戳了一下他,壓低聲音道:“喂!你笑什么!你家殿下莫不是瘋了敢在這樣的場合得罪阿依米娜,她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李成風強忍著笑,貼著她耳朵輕聲道:“不用擔心,我們應該擔心一下人家北漠郡主,你看她那表情就跟王嬸做的芹菜豬肝一個色,肯定氣得不輕。” 蕭雪燃翻了個白眼,抬眸對上他清亮的目光,多是誠懇明朗,不由得一怔,回神過來連忙推開他,置氣道:“走開!別離我那么近,管你們怎么樣,反正別禍禍到我們將軍身上就行!” 李成風一怔,只好如螃蟹橫走般乖乖退到三尺遠。 “喂!”蕭雪燃喊住了他,“我叫你退那么遠了嗎?回來!” “我!”李成風一時語塞,圓咕隆咚的杏眼微動,心下生疑。 這到底得多遠,要不下次帶個長矩來量一下...... 林長纓注意到后面的動靜,可眼前之事更為棘手,沈清辭絲毫沒有退讓意思,反而還肆無忌憚起來。 “我中原有個成語叫重蹈覆轍,聽說六十年前中原還是大周朝統治時,中原與北漠就發生了激烈的交戰,最后北漠戰敗,不得不派加萊公主到中原和親,沒想到六十年后,中原早已改朝換代為大梁國都,可北漠還是會重蹈覆轍,派使者來我的大梁和談,郡主殿下,你說,這算不算歷史重演!” 此話一出,眾人恍然,沒想到北漠還曾與大周和親,在座各位按年紀來說都不可能經歷當年事,許多記載大周的典籍都殞沒在宮變的那場大火,大家只依稀記得,北漠的確是戰敗輸給了大周,后續如何鮮少人得知,也無人在意。 璟帝的面色愈發陰沉,倚在龍椅上,干脆闔眼不看,以指腹摩挲撐著腦袋。 阿依米娜似要咬碎牙關,目眥欲裂,沒想到這家伙竟知道...... “安王殿下還真是見多識廣,連此事都知道個一清二楚。” 沈清辭并未行拱手禮,直接坦然道:“在下不才,只是曾在閑雜書籍中略讀一二,若是有不對之處,還望郡主指正。” 林長纓眉毛微挑,又是書中看來的,他是有多愛看書,而且這涉獵也太廣了吧...... 倏地,轟鳴作響,伴隨著鐘鼓敲擊直抵眾人心泉,亦是打破了這僵持不下的爭辯,看時辰,壽宴的表演準備開場。 阿依米娜也識趣地回到原位上,又開始被阿依扎爾喋喋不休的教導落得沒個清靜。 林長纓算是松了口氣,心中壓著的大石塊也終是落下,柔聲道:“殿下,剛剛太胡來了。” 宮女收拾著打翻的茶杯,沈清辭重新她倒了杯熱茶,聽此一言,心下松動。 若是放在兩年前,以她驕矜自傲的性子,自然不容阿依米娜在此造次,甚至還會請求與其比試一場,殺殺他國的威風,如今式微,竟然只能這般隱忍求全。 思及此,皓腕微轉,茶杯輕晃,隨即輕咳幾聲,慨嘆道:“沒想太多,只是不想看你在大家面前難做,我來當這個惡人便好。” 林長纓一怔,心下似是打翻了五味瓶那般,轉眸看向眼前之人,未察覺之處,滋生出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思緒紛擾。 鑼鼓轟鳴,天燈升起,鼓瑟吹笙,翩躚而舞,多是宮中宴會時常演繹,璟帝看在眼里,只覺郁悶沉沉,一個時辰過去,甚是無聊。 阿依米娜使了個眼色給他,阿依扎爾頗為無奈,回想起他這難纏meimei的訴求,只好舉杯拱手道:“梁皇,我北漠早知大梁兵力強盛,就連女子也巾幗不讓須眉,不遜于男子,米娜自小勤學苦練,早就想與貴國的巾幗女子好好討教一番,今日正好又是梁皇壽宴,何不切磋切磋,以表兩國和平友好之誼。” 璟帝聽著,笑容漸失,就連純善貴妃也不由得一愣,望向他,嘴角微顫,隨即看向席位上各位官員世家,今日來壽宴的官員多為文臣和世家。 如今當眾要求比試切磋,他若不允,則讓別人小看大梁皇室的氣量,更何況先前接見外來使者也有比武切磋的環節,可若允,沒人能贏過阿依米娜的話,那也照樣丟臉丟大了。 林長纓低低地看著自己眼前這杯熱茶,淺色的茶面倒映著自己的面容,眉心從未舒展,捻著茶杯的力道不由得加重幾分。 沈清辭看在眼里,知道其心中所慮,從哪里丟的,自然也得從哪里找回來,可是他觀望著四周,總感覺今日宴客有點不對勁...... 座下官員忍不住交頭接耳起來,都看得出璟帝似有些不情愿,在壽宴上打打殺殺,就算是單純舞劍,也著實有些不妥。 袁棠昭看著這些老古董文臣爭辯來爭辯去也沒個所以然來,見這阿依米娜氣焰囂張更是氣得不打一處來,干脆起身上前,行禮道:“陛下,臣女請愿一戰,和這北漠郡主好好切磋一番。” 此話一出,似從黒沉的鐵屋子中傾瀉出一道天光,引得眾官員連聲叫好,正需要有人來當這第一個開口的人。 蕭雪燃微蹙著眉,難得這般憂思深重,喃喃道:“不太妙啊!” 李成風未清楚其中利害,抬眼瞧著案臺上,問道:“怎么了,有什么問題?” “你有所不知,棠昭如今剛過及笄,武功遠不及她jiejie,雖年少氣盛,但絕對不可能贏過阿依米娜的......” 說著說著,她似乎逐漸明白阿依米娜提出比試的緣由,目光落到在眼前席位的林長纓,回想起她難得提出換身窄袖的衣裳,頓時眸光盡碎,瞪向堂上之人。 她這家伙不會是為了! 線香點燃,一鼓聲響。 兩人對立于堂上兩處,按平時比武的規矩,點到為止,一炷香的時間,劃分六丈的矩形,比試過程中身體越過規定范圍則視為輸家。 此等壽宴,不得自行攜帶利刃,只得用禁軍提供的尋常兵刃,更考驗比試者本身的能力。 一聲令下,兩人蓄勢待發,袁棠昭拔劍出鞘,劍嘯微鳴間,凜冽的劍體模糊映著她的面容,隨即微伏著身子,劍鋒朝上,這是慣用的袁氏劍法的起手式。 “哦.....有趣!” 阿依米娜看著眼前這小姑娘如此認真的樣子,覺著頗有意思,嘴角微揚,不假思索間,重握劍柄,隨即足底一點,在空中旋劍而入,凝力朝她砍去。 袁棠昭順勢躲過,反手以劍相抵,一時間,金石錚錚相撞,堂上呈現旋花爭鳴之象,如黑白兩花于這寒冬中爭相較量,兩人皆以防守進攻輪流交替之勢,亦或是在探對方的底,亦或是等著露出破綻的機會。 袁棠昭找準機會,快速繞其周身而過,借著周圍逐漸形成的劍氣朝她刺去,正中下懷,攻擊下盤,奈何每次出劍都似乎能猜到她攻擊之處,如今十幾個來回過去,兩人幾乎以毫厘之差焦灼著。 林長纓看著這戰況,急得搓著茶杯,心生不妙。 “不好,她這是攻心計......” 說罷,恰好對上沈清辭的眸子,他正為她添些熱茶。 落到此處,她有些猶豫,想來應是他不懂她的意思,便問道:“殿下......可想聽?” 沈清辭一怔,雖知曉其中緣由,但還是淡聲道:“愿聞其詳。” “北漠人以下盤穩漸長,他們的武功亦是以力大準狠為主,而袁家向來以迅疾快擊為主,不給敵人猶豫機會,我當年有幸向袁老將軍討教一二,剛開始輸時連手中的劍什么時候被奪去都反應不過來,現在棠昭亦是打算以快取勝,但是都將近二十個回合了,阿依米娜幾乎在她站的位置上沒動過,對她出的招都能進行預判,反而是袁、棠昭已經來回折騰了許久,加上她性子急,這樣下去,體力會耗光的。” 可見,阿依米娜對她的出招的招式十分了解,袁棠昭終究是年紀小,實戰經驗少,面對這樣的挑釁沒多久就會露出破綻。 沈清辭深知此理,側眸看著她按奈不住的手,使勁盤著這兩核桃,心下了然,她終是割舍不下。 倏地,劍嘯長鳴,兩劍劍鋒摩擦發出刺耳的割裂聲,幾乎震碎玉器,惹得眾人連忙堵著耳朵,面露難色。 袁棠昭知道阿依米娜在玩弄她,情急之下,竟亂了分寸,快刀斬亂麻似地砍向她,不料都被借力打力地方式打回來,兩劍相抵,二人對視而望,皆是隱隱的肅殺,與這蕭瑟的涼夜相得益彰。 阿依米娜低眸看著她握劍都在顫抖的手,想來如今已是全身發軟,精疲力盡,她輕笑道:“meimei!辛苦你了,是該下去好好歇著了。” 說罷,阿依米娜一連串地飛劍輕挑將她打得措手不及,電光火石間,重擊挑開她手里的劍,袁棠昭支撐不下,趔趄倒在擂臺外,被阿依米娜以劍鋒指著。 袁青鸞見情勢不妙,急忙喊停,上前扶起她,袁棠昭心下不甘,想要再來一局,最后被他硬生生拽回,護到身后。 “郡主,小妹學藝不精,與您切磋,受益良多,實在是見笑了。” “還是袁副統領識大局,令妹武功不錯,只是到底年紀還小,輸給我也實屬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