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又掉馬甲了 第31節
“什么!” 沈清辭一怔,按道理來說,壽宴之機,文武百官和皇親國戚難得同聚給璟帝賀壽,宴會表面看上去舉杯推盞、觥籌交錯,實則暗地里虛與委蛇,話藏機鋒,真情祝賀還是假意討好,都藏在肚皮里,人心不知。 她應是不愿理會,以前尚且如此,更何況是現在。 怎么會...... 思及此,他的眸色更深,窗外傾瀉而入的月輝在他的瞳水里光影縈繞,不解中又似乎猜到一二,未敢確信。 三日后,到了要去參加璟帝的壽宴的日子。 林長纓滿月毒發后,這幾日都昏沉沉地睡過去,今日終是攢夠了精神有了那么點精氣神,在侍女的巧手梳妝下,面色也不至于嚇到人。 中院花廳處,林長纓坐在鏤空雕花方桌旁,在旁的侍女正熟稔地看茶點茶,桌上盡是王嬸做的江南小點,放眼望去,皆是四方天井的細雪景色,雖四處寬敞有些寒意,可也不乏欣賞一番。 蕭雪燃和李成風正忙著和王嬸準備進宮要準備的東西,壽禮雖是客套場面,可依然還是要有的,由禮部記入禮單在冊。 不多時,林長纓接過侍女遞來的茶,余光瞥到許久未見的身影,依舊不動聲色地嘆茶,并未做出反應。 來者正是沈清辭。 侍女按規矩頷首問安,也遞了杯茶給沈清辭,他接過,亦是不說話,也未有別的舉動,二人就如此對坐,同看向庭院的落雪。 侍女喉嚨微動,目光左看看右瞧瞧,忽然覺著這過于寂靜的氣氛不太妙,遂請示林長纓去后院幫忙,她也答應了。 作罷,侍女幾乎是以“落荒而逃”的姿態從容退下。 花廳內歸于沉寂,只余方桌旁的炭火時不時爆蕊濺落星點,成了僅有的那么點聲音。 倏地,咯噔一響,林長纓將茶杯放到桌上,看向沈清辭,直接問道:“聽說殿下近來偶感風寒,近來可好些了?” 沈清辭一怔,不過瞬間,淡淡應道:“老毛病了,勞煩夫人擔心了。” 林長纓眉眼微挑,以前都還得多調侃幾番,這次竟然這么言簡意賅,這感覺就像和上次軒亭生著悶氣一樣...... 隨即上下打量著他,如今他一身青藍云紋海棠蜀錦廣袖長袍,內襯是玄華月華深衣,腰佩玲瓏紅玉佩,躞蹀扣玉,衣袂繡冬青,下擺繡有桂花紋,端的是貴胄之象,清冷淡然。 沈清辭抿著茶,余光瞥到投射而來的目光,不免心慌,奈何僅是細微,并未察覺。 不多時,她起身走至他身后,扶上輪椅把手,輕聲道:“王嬸他們準備估計還有一會兒,不如我們去園中看看吧!” 未等他應聲,林長纓便推著輪椅走向交錯的回廊中,他也只好作罷,只是心下生疑,以往她可都不會主動這樣做的。 思及此,不由得以手摩挲著腰間的玉佩,思索其中,這不像他處理閣中事務那般深諳其中,對于林長纓的心思,這還是他第一次想不明白。 園中冬青樹搖曳,時而有落葉簌簌,飄零在空中打著旋,與梅花輕落相得益彰,交織而成,氤氳著點點梅香,散去些許衣裳上的檀香,清香怡人。 不料,林長纓稍稍俯身,眼珠微動,認真說道:“殿下,我近來有好好睡覺,也有好好吃飯,身上都穿著棉衣和大氅呢!” 怎么......突然這么說! 沈清辭微怔,偏頭看向她。 這突如其來一本正經地說起飲食起居倒是令他沒想到的,而且她每日的情況王嬸都會來匯報一番,他自是清楚的。 林長纓微蹙著眉,看來不是她的原因...... 隨即她繞到沈清辭前,半蹲下,微微仰頭,有些猶豫,說道:“我只是覺著近來殿下好像有意躲著我,從那次回門下棋之后,就是如此,難不成是我的錯覺......” 她有次被蕭雪燃拉著到后院廚房看王嬸做麻薯,四處觀望下,偶然發現熬藥的風竹火爐上依舊是晾涼的四物藥膳,其余的,并未發現有別的治療風寒的藥,而且她也問了廚房的侍女,亦是如此。 沈清辭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近來為了準備璟帝壽宴,各地方都會派官員帶著大批壽禮進京,就連北漠來商議簽和的使團也提前入京,由沈懷松護送,如今京中人員來往魚龍混雜,即使加強過所核查,也防不住有心之人混入,就連韓淵鳴都帶著禁軍cao練,加強宮中防衛,全城都進入緊急戒備狀態,生怕出些什么事。 他近來都易容暗中外出打點好天寧閣于各處的眼線,鮮少在府中露面,可也不得不承認,自那以后,的確是有意回避她,沒想到竟被察覺,現在還這么直截了當問出來。 果然是直腸子......耐不住性子...... 林長纓眨了眨眼睛,就等著他能拿出什么說辭給她,不料沈清辭卻淡然而笑,垂眸專注地看著她,沉聲道:“沒有的事,近來只是有些累了,怎么?夫人找不到人下棋嗎?不如我找幾個棋士來同夫人切磋。” 短短一句,就轉移話鋒,將問題推回她身上,不露聲色。 “哪有!” 林長纓一口否認,隨即起身,轉身看向庭中梅花,嘀咕道:“我才不是為了找人下棋......” 沈清辭順著她的視線看向梅花枝,屋檐邊上的雪水滴落至臺階,化成一灘凝著月華的淺淺墨漬,與云霞般絢爛的梅花交相輝映,似有暗香浮動。 落到此處,他提議道:“不如夫人折枝梅花來,等會放到馬車的花瓶里,也算是一隅藏香。” 林長纓無奈,真是會指揮她做事,不過她也正有此意,這也是林老太君寒冬外出的習慣,總覺著有家里梅花香伴在身旁,心里會安心許多。 隨即林長纓走到庭院中,觀望了下周圍各種品類的梅花,似乎發現了什么,眸間一亮,在冬青一角選了株淡黃色的梅花枝折下,抖動的細雪滴落墜下,凝成雪珠。 她揚了揚手中的梅花,向沈清辭走去,說道:“殿下,沒想到還能在你府中看到這黃香梅,這在宮中可都是少見的。” 沈清辭原本想說多虧王嬸的悉心照料,不料還未開口,只見林長纓走上臺階時腳底一滑,重心不穩,身體往前傾。 不過一瞬,他下意識地伸手接住她,抱入懷中。 須臾間,似是沉寂下來,林長纓還未反應過來,已被他擁入懷中,隱約熟悉的藥香縈繞在側,一時間竟迷了思緒,多了幾分安撫。 奈何離回廊不遠處,蕭雪燃和李成風吃著王嬸做好的鮮花餅,正打算過來告知二人要啟程去宮中,沒想到恰好看到這一幕,頓時愣在原地茫然,目瞪口呆。 蕭雪燃微張著嘴,眨了眨眼,還以為看錯了,手中的鮮花餅也從手中滑落掉到地上,一臉驚恐,李成風眸中閃過光亮,抑制不住嘴角微揚,心中饒是佩服。 不多時,蕭雪燃回過神來暗罵一聲,氣洶洶地要過去,卻被一把攔下。 “李成風!你攔著我干嘛!那可是我家將軍!” “我覺著現在過去著實不合適,否則又像上次那樣......” “你混賬!明明是我們吃虧......” 這兩人的拉扯打鬧另兩人并未察覺。 林長纓扶著他的雙肩,仍緊抓著梅花枝,剛剛額頭不小心撞到輪椅椅背上,只余眩暈,微怔間抬眸,只覺覆在她背上的手有緊了幾分,與他偏頭的目光匯聚,多是惘然。 “沒事吧!”沈清辭關切問著,注意到她額頭上的紅痕。 林長纓的清明復回,緩了口氣,原本想要起身,不料轉眸一看,目光落在他脖頸間雪白的緙絲,層層交疊下,依稀見得蜿蜒盤踞在脖頸的傷痕,經年已久仍猙獰可怖,似是呈現血rou模糊交錯之色。 這落在林長纓行軍之人眼里,不免生疑,沒多想就上手掀開想要細看。 “這是......” 沈清辭心生不妙,反應極快地推開林長纓,讓她站好,隨即將脖頸緙絲整理好,眼神向四周看。 林長纓微驚,倒是沒想到他會有這么大的反應,可也一改往常,正色問道:“殿下這劍傷,看上去也有十幾二十年了,身為皇子,怎么可能......” “刺殺。” “刺殺?” “是......” 沈清辭拂了拂衣袖,假裝好整以暇,淡聲道:“小時候在外看春獵,遇到刺客行刺,就不小心傷到了,時間太久,記不大清楚了,相信夫人當時也還小,肯定不知道此事吧......” 林長纓眉眼一挑,顯然不相信,按她多年經驗,這明明是...... 還未等她繼續問,沈清辭注意到不遠處來勢洶洶的二人,李成風自是攔不住蕭雪燃,正好也讓他逃過追問。 “估計是王嬸他們準備好了,走吧!” 說罷,沈清辭就推著輪椅走向李成風走去,并未在意的蕭雪燃投射而來的精芒肅殺。 李成風一頭霧水的不知發生何事,只能應著吩咐推著輪椅往府外走,還不忘叫林長纓她們跟上。 “小姐!你沒事吧!”蕭雪燃看著林長纓額頭上的紅痕,不免擔心,想要伸手看看, 林長纓拂下她的手,無奈笑著說道:“行了,這都不算什么傷,也別老是把我當瓷娃娃了......” 說罷,她目光沉沉地看向沈清辭離去的背影,沉思其中,眸中多了幾分復雜思慮。 行軍十年,又怎會看不懂劍傷,沈清辭脖頸的傷的確是小時候受的,至少有十五年以上,傷口位于左頸下側三寸,有五寸長,內皮平滑整齊,可見下手絲毫未猶豫,想要一招斃命,只是下手之人似乎力道不足,并未至最致命的血管,可也能想象得到當時定是血濺三尺。 可令她更在意的是,切口由左頸至喉間,呈斜切狀,若是專業的殺手會直接抵至喉嚨下手,他小小年紀又怎能逃過,加之力道不足的疑點,種種結合在一塊,只有一個能解釋...... 倏地,她腦海中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 “自刎......” 第47章 警告雙標...... 李成風帶著沈清辭順著回廊走至中院景墻深處,四處觀望下,確定無人,連聲問道:“殿下,剛剛是怎么回事?” 一開始他還覺著他家殿下應是好事將近,可沒想到沈清辭卻一把推開林長纓,二人神色肅然的神情和對話也讓他覺著不太對勁,心生憂慮。 沈清辭嘆了口氣,淡淡說道:“是我大意了,這脖子上的陳年舊傷被她發現了。” 李成風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嘀咕道:“殿下哪次大意不是因為夫人,上次不也是......” 說著,對上沈清辭肅然的目光,立刻緘口不言,復又找補道:“殿下您也別擔心,這都過去多少年了,知道當年之事的人大多不在了,現在也就我們幾個,夫人肯定看不出來,也查不到什么的。” 沈清辭沉默不搭話,雖然知道以她的性子,若是他不想說,她也絕對不會再問,可就怕她像上次那樣尋著蛛絲馬跡去找,總能找到些什么,若是如此,他恐怕就沒什么臉面再出現在她面前...... 思及此,他揉了揉額角,腦海極快地閃過幾個畫面,繁雜破碎,皆是假想她的指責鄙夷,終是繞不過他。 “殿下!” 一聲輕喚打破了煩擾他的思緒,清明復回,抬眸看向回廊盡頭,林長纓正和王嬸他們走來,神色淡然,似乎剛剛之事并未發生,身后跟著幾個搬著樟木箱的小廝。 李成風頷首行禮,揚手向府外,說道:“夫人,請上馬車。” 林長纓沉聲應著,看了眼沈清辭,朝他福了福,正色道:“殿下,剛剛多有得罪了。” 沈清辭微怔,但還是淡聲道:“無妨,看來我得讓府里人在臺階上鋪點石子路,若是夫人再摔著就不好了。” 林長纓應了聲,便行禮告退,往府外馬車去。 蕭雪燃緊著跟上,總覺著二人之間似是有什么心照不宣是她不知道的,心生疑惑,忍不住附耳問道:“小姐,您剛剛這一路都在想著什么,不會是他對你做了什么吧?” “沒事,剛剛是我不小心的......” 林長纓搖了搖頭,眉眼放柔,看他的樣子應是不愿回想,也不愿說,還是不問為好。 思及此,她低低地看著手里這株黃香梅,氤氳著清香,還墜著凝結的雪水。 隨即步履輕緩地上了馬車,沈清辭他們隨后,李叔見大家都坐穩,大飲一口酒,呦呵一聲,便持著韁繩喚著馬駕車,輕車熟路地往宮里的方向而去。 馬車上,四人對立而坐,安靜如斯,氤氳著折來的梅香,只余馬車外嘈雜紛亂的吆喝聲,甚至時不時有小孩玩耍的嬉鬧,正好碰上他們在玩煙花爆竹,如此襯得馬車內微妙的氣氛更為詭異。 林長纓闔眸靠在鹿皮壁上,沈清辭亦是不動聲色地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