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又掉馬甲了 第25節
小藥童偏著腦袋,黑溜溜的大眼珠子轉動著,喃喃道:“剛剛我就覺著奇怪,怎么你這打扮和頭發以前不太一樣,我們村里的jiejie剛嫁人好像也是......” “你這小孩!”蕭雪燃當即打斷,一把拎著他命運的后脖頸想把他丟出去,“別妨礙你們莊主問診。” “你這壞蛋!快放開我!看我怎么拿針來扎你!”小藥童手腳懸空,只得可憐兮兮地扒拉著,還不忘放狠話。 “哼!小屁孩!你先想想怎么掙脫我吧......” 這一大一小鬧騰漸行漸遠,藥廬恢復如初的寧靜,兩人又陷入了沉寂。 水青先生無奈地搖了搖頭,坐下也抿了口花茶,神色淡然。 林長纓輕咳了幾聲,覺著此事還是說一下比較好。 “先生,我嫁人了。” 水青先生摸著杯沿的手忽然停滯,飲了口茶,訥訥地應道:“我知道。” 林長纓持杯輕輕吹散著浮在茶面上的細碎干花,細品出清香,其實這話并不覺著奇怪,想來水青山莊多在江湖中行走,知道點朝廷的消息也不足為奇,更何況這還是上京人人皆知的。 只是不料,下一句水青先生卻幽幽問道:“你覺著,他對你好嗎?” 倏地,花茶氤氳的裊裊熱氣漫上,遮擋著她的眼眸,看不出一點情緒,愣了一會兒,不過片刻,林長纓嗆了幾聲。 緩過神來只覺奇異,難不成這水青先生也是個八卦的主,如今竟然還好奇他們二人...... 水青先生眼眸微動,不露聲色地抿了口茶,淡聲說道:“沒什么,老夫只是好奇,以你的心高氣傲,怎會答應這樁婚事?” 林長纓撫著杯沿,似在沉思,隨即淡笑道:“心高氣傲,當年之事,早已折斷我半生傲骨,也沒什么在不在意,至于他......他是個好人,只是......” 水青先生持著青玉杯的手一怔,眉眼微挑,似在好奇她會說些什么 “只是可惜了......”林長纓又抿了口茶,思緒回籠眼眸,還是下定了決心,“好了,不說他了,今日我來,其實是有事要和水青先生說。” 說著,水青先生似是疑慮,以往都是他一個人在念叨,林長纓只是沉聲應著,沒想到如今她卻先行開口,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回來的蕭雪燃看到這一幕,不由得緊張咽了咽喉嚨,雖然多有不愿,但在林長纓的眼神示意下,還是拿出了木匣。 林長纓接過,雙手奉上,頷首輕聲道:“先生,這是晚輩家中令牌,還請先生收下。” “你......”水青先生一時失語,全然忘卻以往不盡人意的古怪脾氣,隨即起身面向窗扉,沉默不語,似在暗自賭氣。 她今日所作所為,已然表明自己的態度,她不是來赴約的,是來明志的。 陽光熹微下,映得他眼底的眸色翻涌而動,藏在衣袖里的拳頭握緊,在咕咚咕咚燒開水的聲音掩映之下,無人注意。 林長纓早就預料到他會是如此反應,但還是保持著恭順的態度,沉聲道:“兩年前,多虧水青先生相救,晚輩今日才能站在這,晚輩也知先生一直為解我這凌霜之毒,奔波勞累,晚輩不甚感激,今日以令牌相贈,是為報答恩情......” 林長纓的聲音幽幽回蕩在藥廬里,雖氣若游絲,可依舊保持不卑不亢,可顯其意下已決,心有愧疚,可也不愿反悔。 蕭雪燃喉頭微動,只覺這屋內的氣氛著實詭異。 末了,水青先生直接拂袖從中將鹿血紅的藥瓶重重放到桌上,冷聲道:“隨便你,這是半年量的新藥,愛要不要,你自己不想活,又有誰能勸你,從來都是這樣......” 說著,語氣減弱,盡是無奈。 蕭雪燃輕咳幾聲,還是有些被他的威嚴給嚇到了,但還是連忙將其藥瓶收起來,不愿放過任何讓她活命的機會。 林長纓抬眸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但心下了然,還是什么都沒說,將木匣放到桌子上,拱手行禮,頭抵在交覆的雙手,鄭重地向水青先生告別,態度懇切虔誠。 不過一刻,她便帶著蕭雪燃匆匆出去。 出去的瞬間,水青先生轉眸回看,掩映在眸子的瞳水光影縈繞,潛藏其中的情緒翻涌而來,終是繃不住。 不多時,窗扉攛掇出一個黑影,越過屏風行至到水青先生旁,似是侍衛的打扮。 水青先生將覆在他臉上的面皮面具揭下,姣好分明的面容復現,明眸一剎,琥珀眸里凌厲乍現,只聽在旁的侍衛李成風持劍行禮喚道: “殿下。” 第38章 晉|江|首|發坦白為好…… “殿下,這該如何是好?” 李成風剛剛躲在窗扉后將房內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來回逡巡間,急得不知該說什么是好,干脆破罐子破摔,急聲道:“殿下,您不如直接向夫人坦白好,我實在不明白,兩個人明明同處屋檐下,您偏偏還得用以前的身份讓人家來山莊一趟,兩頭跑都不累的嗎?” 沈清辭在銅盆上洗了把臉,換上往常的衣裳,早已習慣了李成風的絮絮叨叨,他干脆捻起銀針,取下寸關尺綁著的紗布,熟稔地在滲著毒血的筋脈施針,將毒性壓下去,面色不平不淡。 “坦白,我坦白什么,兩年了,到現在其背后主謀一點消息都沒有,唯一線索綠雉也銷聲匿跡。” “我......” 李成風自然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隨即目光落到沈清辭的手臂上,頓時面露難色,雖然這拿針扎自己已經看了將近二十年,但還是不忍心看下去,背過身去嘀咕道: “反正我覺著,要是殿下不說清楚,夫人以后知道肯定會怨您的,還有您替夫人解毒的事,屬下還是覺著此事過于蹊蹺,您這二十年身負熾熱之毒,知道的除了陛下,就只有我和師父,可夫人在兩年前所中之毒竟是凌霜,兩者皆是極其罕見的毒花,卻偏偏發生在你們二人身上......” 沈清辭的額頭滲出綿密的汗珠,面色嘴唇逐漸發情發白,這每扎一針下去,僅是一寸都覺著心口的毒幾近將他的經絡經脈咬的寸斷不剩,心中似有烈火焚身,焦灼難忍。 約莫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他收針淬煉,這才緩過神來,只覺松了口氣。 要不是習慣了李成風在他施針時轉移注意力,估計早就被他丟出去了。 思及此,目光落到手臂及寸關尺慢慢隱沒的毒血,恢復如常。 凌霜和熾燃是生長在北漠火雪山的雙生花,據北漠巫醫古籍記載是千年難得一見的奇毒之花,聽說這火雪山亦是如雙生奇景般,呈現烈焰巖漿灼天和鵝毛大雪霜凍之景,兩株花生長在兩側山巔的頂峰,雖看似不是生長在同一處,實則內里的根脈枝葉是連在一塊的,二者相生相克,同生共死。 相傳在月食盛開,千年難得一見,若是被北漠巫醫尋得,便會煉制成蠱毒,中此毒者如花種在心口上,以人的心脈為根脈,血rou為養分,逐漸綻放盛開。 沈清辭揉了揉額角,指尖微顫,到現在都覺著是場噩夢,時時驚擾著他。 兩年前,他帶著天寧閣影衛趕到垂嶺時,血光滔天,尸山堆砌,為時已晚,他從已看不出原樣的林楓華尸體下找到了尚存一息的林長纓,心口中箭。 危急之下已顧不得那么多,替她醫治時,將沾著腐rou的血衣撕下,背上沒有一處完好的皮rou,牽連著心脈的毒箭還隱隱腐蝕著筋脈滲著毒血,順著經絡流至心口各處,似是邪毒之花種在身上愈加盛開。 只此一眼,沈清辭頓時眸光盡碎,他再清楚不過,這和二十年前他中的熾燃之毒是一樣的,二者相生相克,即為毒藥,亦是解藥。 思索想來,此人故意設計當年禍事,留林長纓一命,對她下此毒,說明沈清辭身負熾燃之毒、他對林長纓的情意、天寧閣幕后...... 過去種種這背后主謀都知道,甚至不惜潛伏多年,以此布下這個局。 可這兩年過去,此人竟毫無動作,銷聲匿跡。 眼下與北漠和談又迫在眉睫,又適逢璟帝壽宴,使者入關,京城中人員來往繁密,若是不在這個節骨眼上主動出手,引他出來,恐怕難以有轉圜的余地...... 思及此,沈清辭似是打定了主意,入鬢斜眉蹙起,眉眼隴上陰霾,憂慮重重。 隨即換上回府的月華常服走出,目光落到林長纓交予的平南令牌,神色難測,但還是將其收好,放入懷中。 只是不料,正當他處理水青山莊的藥方時,李成風忽然俯身提醒道:“殿下,我們現在得趕緊回去了,說好了回王府的,夫人她們腳程快,若是回去見到我們不在,估計得懷疑了......” 沈清辭一愣,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王府外,林長纓站在長街之上,身后人群洶涌,嘈雜萬分,皆不入她耳。 她訥訥地看向這王府大宅,不由得長舒一口氣,神色平靜,眉眼的陰霾逐漸煙消云散,心中倒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和愜意。 蕭雪燃吃了口街上買來的糕點,一直盯著她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忍不住試探問道:“小姐,剛剛水青先生好像真的很生氣,反倒是您倒是像是心口大石頭落下的樣子,還真是少有,以前都是他不厭其煩地叮囑,沒想到現在竟然換過來了。” 林長纓一笑,轉身嘆道:“聽這小藥童所說,這老神仙縱橫江湖都幾十年了,素來都是他和閻王搶人,要是讓別人知道有我這個例外,恐怕有損他的圣手清譽,更何況父帥說過朝堂和江湖向來井水不犯河水,若是讓有心之人知道先生這兩年來醫治我,還不知道會給他們惹來什么麻煩,還是到此為止的好。” 說罷,她讓蕭雪燃將剛剛拿到的鹿血紅藥瓶取出,倒出一顆藥服下,細細品嘗下依舊是紅豆甜膩綿密的甜味,蓋過苦重的藥草味,有點像哄小孩吃的加了蜜糖的苦草丸。 思索想來,難不成昨晚在林府吃那顆藥的血腥味不過是她的錯覺,原本今日想要問此事,可到最后還是沒問出口。 “可是......”蕭雪燃見她這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急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林長纓把藥瓶交予她,隨即搭在她的肩上,慨嘆道:“管他呢!能活幾日是幾日,我這一生也算是夠精彩了,雖有所遺憾虧欠,但......真的已經是拼盡全力了。” 如今家中有林楓實料理,林老太君身體康健,昔日平南舊部亦能善待有加,北漠邊關軍事暫緩,不日兩國就要簽和,估計這樣一來,也能保邊境三十年的太平...... 她在意的,如今安好,也算是沒什么遺憾了。 說罷,就拉著蕭雪燃進去。 “行了!我們快走吧!沒吃早飯我都要餓死了,你吃了點心,可也不能對我不管不顧......” 蕭雪燃頓時語塞,這一句愣是被林長纓十句給說回來,只能由著她拉著進王府,心里個中不是滋味,一路上左旁敲右側擊地一點用都沒有,和以前沒皮沒臉的沒啥兩樣,倒還多了幾分鮮活氣。 順著回廊角樓,林長纓走過布上幔帳的中院,王嬸正帶著人迎面走來,恭候說道:“夫人,殿下已差人回來,命人布好點心茶點等您回來,如今已在書房等候多時。” 林長纓淡笑應著,讓蕭雪燃先行回去,自己過去便好。 上一次到沈清辭的書房,她趁勢在王府的院子逛了逛,也算是摸清熟路,如今也不用隨行的侍女跟著來引路,她自己也覺著不自在。 不多時,她掠過冬青樹影,拂開房檐下的幔帳竹簾,順著彎彎繞繞的回廊走到西棠廂去,只余房檐的叮鈴脆響和細碎的腳步聲。 殊不知,西棠廂傳來的動靜。 書房一角的窗扉,窗欞從外推開,沈清辭探出個頭來,身手矯健地從窗沿落到房內,李成風也順勢從后頭跟上。 兩人將山莊要緊的事以書信吩咐后便匆匆離開了,原本想著他們以輕功肯定會快過林長纓她們,不料剛走到王府后巷就發現她從中院走來,急忙趕回書房,似是落荒而逃。 不料,剛繞過屏風想換下外袍,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輕緩的敲門聲。 “殿下,是我。” 沈清辭反應過來是誰,連忙坐回博古架旁的輪椅上,整理著衣襟衣裳,強裝鎮定,隨即眼神示意李成風去開門。 李成風頗為無奈,抬手擦了擦汗,緩了口氣,忍不住嘀咕道:“這咋那么像貓抓老鼠,不知道的還以為殿下干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一路嘀咕著,他開門見到迎面走來的林長纓,苦笑頷首道:“夫人您來了,殿下一直都在這等您呢!” 頗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 林長纓眉眼微挑,似乎察覺到言語中不同尋常的意味,上下打量著他,走進去忍不住調侃道:“看成風這樣子,是又練劍了嗎?滿頭大汗的,如此勤奮練功,果然是后生可畏啊!” 李成風一時語塞,嚇得輕咳了幾聲,只得訥訥應道:“這是屬下分內之事,應該的。” 說著,面露難色,看向沈清辭,他坐在梨花小案旁正若無其事地擦拭著棋子,額角滲著汗珠,隨即與李成風對視,只得見機行事。 林長纓繞過屏風來到梨花小案邊上,對坐于沈清辭面前,竟也如剛剛那番打量著沈清辭,心生疑惑,不由得俯身走近一看。 沈清辭偏頭而過,往后退了幾步,喉頭微動,但還是面上保持鎮定,問道:“夫人為何如此看我?” 林長纓復又起身,坐回玫瑰圈椅上,淡聲道:“看來殿下這書房里的銀霜炭燒得比我屋里的還旺,成風也就罷了,殿下也是直流汗,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和我一樣,剛從外面趕回來呢?” 說著,飲了口茶,并未想太多,奈何一句無心之言倒是把二人都嚇得提到嗓子眼上。 沈清辭以手帕擦拭著額角鬢間的汗,隨即依舊不慌不忙地擺著棋子,說些不打緊的話也就搪塞過去,可余光仍打量著四周,生怕有所疏漏,被她察覺。 李成風站在屏風后,不禁倒吸一口冷氣,忍不住拍了拍胸脯。 屋內的氣氛漸漸沉寂微妙起來,他們二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擔心會問點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