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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又掉馬甲了 第14節(jié)

    平淡的一句話語落在他的耳畔倒是品出了別的滋味,眸光稍顯暗淡。

    但依舊面不改色地收下,只余不露聲色的調(diào)侃。

    “看來我們夫人還是個陶朱公啊!出手闊綽......”

    “好說好說,在下不才,只知行軍打仗,別的都不會,上天憐我,讓我撿了幾回軍功,再加上平南世代留下來的,也夠我這個不肖子孫花的了。”

    林長纓說著不以為意,擺了擺手,又走到南軒博古架上轉(zhuǎn)悠,勾起她的幾分好奇心。

    這不過再平常不過的一句自我揶揄讓沈清辭聽著卻始終有那么幾分不對勁,思及此,他攥緊了錢袋的結(jié)繩,目光落在熟悉的海棠花紋上。

    倏地,背后傳來一句輕問。

    “殿下這里,怎么那么多的兵書啊?”

    第20章 考驗(yàn)“不如我來考考殿下吧!殿下可愿……

    沈清辭一怔,持著青玉暖勺手忽然停滯在空中,轉(zhuǎn)眸回望,林長纓正上下打量著窗扉旁的南軒博古架。

    入眼皆是各式各樣的兵書,若是《孫子兵法》《孫臏兵法》《三韜六略》這些也就算了,畢竟尋常人家也以此供孩子啟蒙的讀物,但偏偏連晦澀難懂的《鬼谷子》和《握奇經(jīng)》都有。

    “不過閑暇讀物罷了,紙上談兵,在夫人面前可以算是班門弄斧了。”

    沈清辭轉(zhuǎn)著輪椅,走近她身邊,雖然不顯于色的,但微不可見地心中頗為不妙。

    林長纓眉眼微挑,似乎心有疑慮。

    閑暇讀物?還真是奇人,拿兵書來消遣也是頭一回見......

    她以指腹輕點(diǎn)著眼前兵書,似乎將她拉回到兒時在北漠營中上軍師的課時,這些對于年紀(jì)尚小的她來說,可謂是噩夢。

    摩挲間,觸及皆無塵埃,看擺放還有些參差不齊,應(yīng)是時常閱讀才對。

    “我能拿下來看嗎?”

    “請便。”沈清辭憫笑應(yīng)著,但眼珠轉(zhuǎn)動間,錯愕微現(xiàn),思索著應(yīng)該沒寫什么不能看的......

    林長纓并未察覺他的細(xì)微異樣,反而還饒有興趣地挑了一本《臨江要略》,這本她之前看過,大抵是講在千湖萬河的嶺南之地如何利用地理優(yōu)勢來取巧作戰(zhàn)。

    不料嘩啦翻閱一開,入目皆是密密麻麻的批注小字,字體遒勁有力,入木三分,所書之字皆是針對書上各種條件下的作戰(zhàn)案例做的分析,長處弊端,隱藏要害,解決之法皆落于其上,這可不像是閑暇時所寫的,而且紙張泛黃,墨跡暈染,可見落筆起碼過去好幾年了。

    只是令她在意的是這字怎么那么像是......

    忽地,林長纓抬眸看向沈清辭,頗有審視看穿之威。

    沈清辭正在梨木桌上泡著花茶,不料抬眼一瞬恰好對上她的目光,被她盯得有些發(fā)毛了,但還是淡笑問道:“怎么?這書有什么不對勁嗎?”

    林長纓思忖其中,合上書雙手交疊在一塊,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道:“不如我來考考殿下吧!殿下可愿?”

    微乎其微地,沈清辭松了口氣,將泡好的清茶遞予她面前,回應(yīng)道:“請夫人賜教。”

    林長纓接過,來回逡巡間,似乎有了主意,侃侃說道:

    “臨江之濱時至六七月份會下梅雨,長達(dá)兩月之久,期間最易發(fā)生暴洪水澇,臨江水滿,形成天然的防線,但過了七月末則會迎來三伏天最為干旱之際,臨江滴水不存。

    聽聞前朝大周臨江兩側(cè)屬地發(fā)生軍亂,左側(cè)為地勢低平的平原腹地,且因多年遭受水澇洪災(zāi)之禍,加之勞民傷財,一直未修建城墻,右側(cè)為地勢微高的丘陵山村,右側(cè)想要借著的伏旱之時以騎兵直渡臨江,直入腹地,這時候,左側(cè)屬地的將士該如何是好?”

    林長纓的聲音幽幽回蕩在書房間,雖體虛氣弱,吐息平緩,但抑揚(yáng)頓挫間還是能感覺到其話語背后的鏗鏘有力,不容置疑。

    使得門外的二人跟個丈二和尚似的摸不著頭腦,透著錦簾窗紗往屋內(nèi)看到,這一大小頭擠在一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皮影戲臺子,不多時還多了幾分爭執(zhí)。

    “怎么好端端的還聊起軍事辯論來了?”

    蕭雪燃嘖了一聲,無奈瞥了下一旁的快和她擠到一塊的李成風(fēng),又掐了他一下,壓低聲音道:“別擠著我,小心被發(fā)現(xiàn)了!”

    “雪燃你別老掐我,你手勁太大了。”

    李成風(fēng)委屈地揉著自己手臂,只能默默嘀咕著,隨即探頭到屋內(nèi),問道:“這題你會嗎?我覺得殿下一定能答得上來!”

    蕭雪燃冷哼一聲,自信道:“有什么難的,直接打就完事了,至于你家殿下,怎么可能過得了我家將軍這關(guān)。”

    “哪里!”李成風(fēng)第一時間反駁,嘀咕著,“我家殿下很厲害的......”

    這屋外的兩人一推一拉以為無人發(fā)現(xiàn),奈何沈清辭向后睨了一眼,察覺到了門外的異動,下意識地揉了揉太陽xue,看來教他的潛伏都忘得一干二凈。

    思及此,抬眸看向林長纓,眼前這才是最棘手的......

    末了,他回復(fù)道:“蓄水。”

    “蓄水,說來聽聽?”

    “若我沒記錯,臨江之源位于臨山之間,可在梅雨之際以石塊堆砌,繩索牽引擋在山源,蓄水溢滿,待伏旱之際,敵軍想借此渡河時,斬斷繩索以暴洪石流直擊敵軍。”

    林長纓耐心聽著,竟是沒想到沈清辭能借此利用這般天時地利另辟蹊徑。

    思及此,她低眉一笑,似乎想到了什么,繼而問道:

    “那還有一種情況,臨江左側(cè)臨近邊陲之地,官道少,交通要塞稀缺,糧食稀缺,這也導(dǎo)致城內(nèi)兵馬不足,多為老幼婦孺,平日也只能依靠當(dāng)?shù)囟嘉竞椭茉獬浅匚有璞羰菙耻娨源箨?duì)人馬忽然兵臨城下,在城外扎營,就等著什么時候來個突然襲擊,屆時無法求援,豈不是成待宰的羔羊?”

    沈清辭眉眼一挑,似乎想到了什么,淡聲道:“在這種敵我雙方實(shí)力懸殊之下,恐怕也只能采取戰(zhàn)術(shù)來搏一把了,臨江周遭多為山林小谷,地勢復(fù)雜,先讓一小隊(duì)身形矯健的斥候突圍,把消息傳出去,我記得臨江城多有為了防止軍亂挖的隱秘的地窖,以酒窖遮擋,只有當(dāng)?shù)厝瞬胖尷嫌讒D孺先躲進(jìn)去,再以小隊(duì)人馬分散至各周,選一個夜深人靜的時機(jī),搶在他們白天襲擊之前,采用迂回試探的方法,敲鑼打鼓,放煙花炮竹,只要他們反應(yīng)過來就趕緊撤退,切莫停留,多次sao擾,折磨敵方意志,懈怠軍心。”

    說罷,他頓了頓,說道:“這個,可是夫人當(dāng)年的計策。”

    林長纓頓時語塞,沒想到他竟然知道......

    十年前她在北漠邊鎮(zhèn)上就有遇到類似的情況,最后也很幸運(yùn)化險為夷,等來了救兵,所用計策不似正統(tǒng)兵書上的云羽謀略,還被笑稱是流氓式的打法,跟個狗皮膏藥似的。

    正因如此,氣得當(dāng)時還在京城的兵部尚書頗有微詞,參本林長纓行事沖動,并未原地待命,上報給都尉,京城戲文先生還將此事編排成戲文于瓦舍輪排演出。

    可回過神來,又覺著奇怪,臨江不過是嶺南小小的一條河流,地圖也難尋,這本書也是冷門旁道,還知道臨江城有專門防軍亂的地窖......

    “殿下這樣,應(yīng)是對臨江很是熟悉,看來......”

    “我的確去過。”沈清辭看出她心中所想,便也不彎彎繞繞。

    林長纓微點(diǎn)著頭,表示贊服,果然這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隨即又將書放了回去,順勢替他擺放整齊好錯落書籍,只是沒想到在兩排箱柜縫中,摸到書冊的樣子,將其抽出,竟是本軼事雜錄。

    這軼事雜錄她也略有耳聞,據(jù)說是上京城百姓流傳的雜書趣事收集錄,由各戲文先生專門搜羅上京城近來發(fā)生之事記錄,上到朝廷下發(fā)通知政策,下到哪家的點(diǎn)心鋪藥鋪酒窖廉平,甚至連各大世家的八卦都有,按月更新。

    “這......”林長纓扯了扯嘴角,“沒想到殿下也喜歡這類雜書消遣。”

    沈清辭輕咳了幾聲,連忙找補(bǔ)道:“這都是好幾年前的了,應(yīng)該是當(dāng)時成風(fēng)年紀(jì)還小跑來塞進(jìn)去的,這么多年都未發(fā)現(xiàn)。”

    林長纓不戳破他的躊躇,的確這書冊蒙上灰塵,紙張泛黃還有些蟲蛀,書名都有些模糊不清了,看年份是璟和二十年,恰好是她剛到北漠沒幾年的時候。

    看著十多年前保留到現(xiàn)在的東西,即使是本閑書也覺著多了幾分親切,翻閱之下多為雞毛蒜皮的雜事小事,甚至有些皆是胡扯,只是不料書頁翻過,映入眼簾的一幅畫讓她一怔。

    沈清辭本想由著她看,想著多少能勾起她一些興致也好,只是剛回眸,便看到了她呆站在旁的模樣。

    “怎么了?”說著,接過的她手上的書,才知這上面畫著的是著斥候盔甲的士兵在被追擊下以快馬誓死飛渡斷橋的畫面,在旁的還附上一首詩。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忽地,沈清辭驚覺到什么,望向她,林長纓依舊面色平靜,并未有任何異常,只是拿起他剛剛遞過來的茶,一飲而盡,入口微涼,隨即坐在窗扉旁的梨木圈椅上,只覺光影浮掠間,熹微的日光暖和得很,緩緩道:“殿下應(yīng)該知道這是誰吧!”

    “知道。”沈清辭如是作答。

    上面飛渡斷橋之人便是當(dāng)年不過十四的林長纓,在旁詩句便是林楓華年少時期練字所寫,由他人拓印而來。

    當(dāng)時林長纓是先從斥候做起的,在邊陲小鎮(zhèn)琴州,這是個連在地圖都找不到的小鎮(zhèn),林楓華軍務(wù)繁忙,時常帶兵到關(guān)卡要塞巡邏,一去便是二三十天,只是大家都沒想到,這樣不起眼的邊陲小鎮(zhèn),忽然有兩國邊關(guān)強(qiáng)盜來犯,打扮成商人燒殺擄掠。

    林長纓當(dāng)時不過是初出茅廬的小家伙,危急之下,她只好帶著幾個身法輕功好斥候沖出重圍,去最近要塞重鎮(zhèn)請求支援,傳遞消息。

    這一幕便是只剩他們幾人分道引開追兵,她被逼至斷橋末路之際,對岸不遠(yuǎn)處便是目的地,生死之際,容不得她多想,便賭了一把,以其母親贈予的發(fā)簪直刺烈馬臀部,嘶鳴撕裂長空,直接飛躍斷橋,千鈞一發(fā)之際,馬兒摔下了崖,她趁勢抓住了對岸的柳條保住了一條命,幸虧這只是組織渙散的強(qiáng)盜,并未有弓箭手,要不然她得被射成馬蜂窩不可。

    正因他們消息送的及時,琴州得救,這也是林長纓在北漠立的第一功,甚至還傳回了上京城,都說將門虎女,有其父必有其女,多是稱頌。

    只是大家都不知,林長纓被林楓華家法伺候,分明是對當(dāng)?shù)氐貏莶皇煜げ疟黄缺浦翑鄻颍耆梢詮呐缘那鹆晟狡滦÷吠粐邪盐眨哺踩?/br>
    訓(xùn)斥過后,林長纓銘記在心,還到山崖下尋到了馬兒的尸體,將其好生安葬,這么多年,從未忘懷。

    沈清辭緊攥著書冊一頁,眸光盡碎,其眼底即將溢出的情緒無人得知,沉聲問道:

    “當(dāng)時可有想過,若是賭輸了,會怎么樣?”

    林長纓挨在圈椅的椅背上,眉目是前所未有的輕松,似要將一切置之度外,聽至此,她苦笑道:“還能怎么樣?不就是摔得粉身碎骨,最后落得馬革裹尸的下場。”

    和她父親一樣......

    沈清辭沒有答話,只是沉默不語,低低地看著地面的青玉磚。

    林長纓掩唇打了個哈欠,隨即扶著膝蓋而起,不以為意道:“行了,殿下,我先走了,你繼續(xù)忙你的吧!”

    說著,她拂了拂衣袖,想要走出書房,嚇得門外的蕭雪燃和李成風(fēng)連忙找地方躲起來,只是不料開門的一瞬,卻聽到身后響起一句。

    “夫人這剛考驗(yàn)完,那么快就想走了嗎?”

    只此一言,似是崆峒淬玉撞擊清脆,滲著縷縷寒意,皆是不容置疑氣勢。

    林長纓撫剛觸及門栓的手一怔,轉(zhuǎn)身看向身后之人,竟憑生多了幾分心虛,問道:“所以殿下是想......”

    沈清辭看了眼窗扉旁的案桌,轉(zhuǎn)眸道:“陪我下棋。”

    第21章 對弈下死手......

    下棋......

    林長纓轉(zhuǎn)念一想,順著他的目光落到窗扉旁的梨木桌上,正放置著一副棋子,打眼看,熹微的暖陽輕躍其上,凜凜微光散在案桌上,正是瑪瑙暖玉棋搭配上好的紫檀烏木棋盤,折射出流光溢彩,似是能清楚看到內(nèi)里乾坤,這要是落到有意收藏的富家子弟手上,定是好生顯擺的什物,又是一樣連城之璧。

    落到此處,林長纓微不可見地嘆了口氣,有意試探道:“殿下不會覺著我會下棋吧......”

    沈清辭拉長尾音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著輪椅到她面前,微微抬頭注視著她,沉聲道:

    “平南大將軍自年少就在上京世家公子排的上名號,大梁初立更是有風(fēng)雅儒將之稱,琴棋書畫皆不遜于秦氏、韓氏和謝氏這些書香世家子弟,若說夫人不會下棋,這不是糊弄我嗎......”

    徐徐道來,似是在說著再正常不過之事,品不出別樣的意味。

    林長纓輕抿著嘴,喉嚨滑動,多的是被揭穿的心虛。

    下棋練字不同別的,林楓華最為看重這兩樣,他總是說,不同于所說之話,所做之事,練字下棋是長久以往慢慢滲透進(jìn)骨髓的,一朝一夕之間,難以更改,所以看人,只要觀字,品棋,便能知道此人是個怎樣的人。

    以往林長纓在軍中在閑暇休沐時都會和林楓華對弈幾局,時常從落暮黃昏戰(zhàn)到破曉天明,雖死活不認(rèn)輸,但終究一局都沒贏過,以后也不會有這樣的機(jī)會了。

    思及此,林長纓的眸光暗淡下來,末了,長吁一嘆,最終還是走到案桌旁,輕抬著手,指向?qū)αⅲf道:“既然如此,請殿下賜教。”

    沈清辭微不可見地松了口氣,心中多了幾分僥幸,剛剛就擔(dān)心她直接奪門而出不加理會。

    隨即他轉(zhuǎn)著輪椅到她的對立面,林長纓也落座于梨木圈椅上,和剛剛不一樣,一副坐隱姿態(tài),端的是運(yùn)神凝思,正襟危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