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小區門口的時候，天色已經全黑了，沒有路燈，沒有月光，這樣的夜晚簡直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肖越還是頭一次天黑的時候還在外頭，聽見附近隱約傳來的喪尸叫聲嚇得汗毛倒豎。

    王叔焦急地等在箱子門口，見他們平安回來，才放下心來，趕緊將他們領進去。

    “外面太黑了，我們可能今晚回不去了。”楊瑾言拿著一盞太陽能燈對王叔道，“不過我們自己帶了吃的東西，不用勞煩你們，只是可能需要住一宿。”

    “誒喲，這……欸！”王叔有些不好意思，但家里的食物儲備確實不多，他也沒再說什么客氣話，只能嘆息一聲。

    楊瑾言轉頭小聲對肩膀上的貓頭鷹道：“曼曼，哥哥今晚不回去了。”

    “咕咕！”貓頭鷹狀立刻應了，楊瑾言笑著摸了摸它胸前的絨毛，又壓低聲音加了一句：“乖乖等著哥哥回去cao你。”

    “咕！”貓頭鷹啄了一下他的耳朵，哼哼唧唧的。

    這時有個男人從黑暗中走出來，問道：“爸，他們就是帶舟舟媽回來的人么？”

    王叔趕緊向楊瑾言介紹道：“這是我大兒子，王濱，他下午帶人出去收集物資了。”

    那男人來到燈光下，看年齡大約在叁十五六歲上下，楊瑾言立刻站起來跟他握手：“你好，我叫楊瑾言，是住在龍園南路那邊的。”

    “龍園路！”父子兩都很驚訝，重新打量了一便面前這個年輕人。

    龍園路分為龍園南路、龍園北路、龍園西路叁條，背靠龍源高爾夫球場，是海城最豪的富人區，身家不過億，基本上是住不到那里去的。

    “那怎么小吳會到你那里去的？”王叔十分驚訝，據他了解吳思悅沒什么非常特別的背景，她母親退休前是個中學教師，父親退休前是個企業的中層管理人員，這棟一千五百多萬的小別墅是吳思悅小兩口貸款買的，她跟她老公是北大的同學，都是普通的公司職員而已，因此他們認為吳思悅應該跟龍園路的住戶沒什么交集才對。

    “是這樣的……”

    楊瑾言一邊把面包、罐頭從背包里取出來，發給大家，一邊把前去環球大廈救人的起因和經過說了一遍，著重強調了一下他的寶貝meimei調配的辣椒洋蔥汁在整個行動中起到的至關重要的作用，順帶著暗戳戳炫耀了一番自己現在的團隊。

    肖越在一旁用面包沾著罐頭的蘑菇奶油湯吃，插話道：“我跟我死黨，還有這位美女，”他指著袁佳怡，“都跟言哥的meimei是大學同學。當時我們跟著言哥meimei從學校逃出來，投奔言哥的。”

    楊瑾言順著他的話繼續道：“他們幾個都是交大的高材生，很是厲害，像是我們身上穿的鎧甲，還有這個對講機，還有汽車的改裝，都是他們弄出來的。”

    “哦——”王家父子看著他們身上精致又不失美感的全包裹式盔甲驚嘆一聲，對楊瑾言一行人刮目相看，能為了鄰居冒那么大的風險去CBD救人，而且竟然全須全尾地把人給救了回來，真是有情有義，夠膽量也有謀略。

    現在楊瑾言在他們心目中的形象異常高大偉岸。

    楊瑾言大口大口很快吃完一大塊面包，他又從包里取出一塊有起司夾心的面包，接著狼吞虎咽起來，看著像是個好幾天沒吃飯的可憐孩子。

    “慢點吃，慢點吃，你們……有水么？”王叔問得有些尷尬，現在自來水斷了，家里的水不夠，王叔連水都不敢隨便拿出來招待客人。

    楊瑾言擺擺手，立刻從背包里掏出幾瓶礦泉水，自己喝一瓶，剩幾瓶分給大家，看得王叔發愣，有點不明白他那只看起來又小又癟的雙肩背包里是怎么裝下這么多東西的。

    楊瑾言吃飽喝足，終于提到正事，問道：“我看你們小區組織得非常井井有條！能跟我說說你們是怎么安排的么？回去我也好參考參考。”

    王濱非常樂意與楊瑾言分享這方面的經驗，就把整個小區現在的狀況說了一遍，包括現在有幾名異能者，他們怎么分組，怎么輪崗守衛，外出搜尋物資的小分隊是怎么樣的，以及怎么分配拿回來的物資等等，事無巨細地告訴了楊瑾言。

    楊瑾言仔細聽著，等他說完，皺著眉頭道：“可是這樣的模式，你能還能堅持多久呢？今天你也外出了，應該感覺到了吧，大雪過后，這些喪尸進化了。”

    沉默良久，王濱嘆息一聲，非常無奈地說道：“說實話，我們今天折損了一個同伴。反正，能撐多久就撐多久吧，其實我們也沒什么頭緒。”

    “那你們對一起建立一個生存基地感興趣么？”楊瑾言終于講出他最想說出來的話，“明天一早我就帶著吳思悅一家子回去，你們要不要跟著我們走？我們那里現在好歹有水有電，也不愁吃——雖然吃得不怎么好。”

    “這……”王濱和王叔似乎從來沒想過這種可能性。

    楊瑾言沉聲又道：“喪尸應該是由最初那場大霧造成的，而且這個霧是全球范圍的現象，而不是咱們這個地區。據我觀察，當初凡是暴露在室外，或是當時離通風口比較近的人，都變成了喪尸，你們想想，最初變成喪尸的，和后來變成喪尸的，總共有多少？人類呢？還剩下多少？這場災難不是一場臺風，不是一次地震，性質完全不同，不會簡簡單單就結束的。大家照現在這樣能堅持多久？叁五個月？那叁五個月之后呢？叁五年之后還是這樣的狀況，甚至更糟，又該怎么辦呢？”

    “……”

    不僅王家父子沒想過這么久遠以后的事，連肖越、袁佳怡等人在一旁聽著，心中也充滿了對未來的驚懼和擔憂。

    “兩件事，”楊瑾言豎起兩根手指，“第一，喪尸還會不斷進化，那些看起來有點綠的雪就是他們進化的能量來源，只要再下雪或者下雨，他們還會繼續變強。第二，ZF和軍隊現在仍然自顧不暇，水和電仍舊沒有恢復就能說明問題。你們在一兩個月之內是有可能等到軍隊的救援，但有個問題，怎樣安置難民，我相信ZF也在為此傷腦筋。更有可能的是，半年之內，大家都等不來任何救援。”

    楊瑾言故意將事態說得非常嚴重，王家父子兩的神情漸漸凝重。

    見他們開始動搖了，楊瑾言趕緊趁熱打鐵，擲地有聲地說道：“我不想當救世主，也沒能力救多少人，但是有句話我楊瑾言敢放在這里，只要是我的人，我罩著，至少可以吃飽穿暖，也不用擔心喪尸，我楊瑾言有這個能力。”

    他們考慮良久，覺得楊瑾言句句在理，王叔長嘆一聲，道：“后生可畏啊，叔叔謝謝你。但是我們不能走，這個小區里沒幾個厲害的，不像你們，能人多。我跟阿濱一走，他們剩下的人就更活不下去了。”

    欸——好吧，楊瑾言沒想到他重活一世竟然能遇上這么多的好人，一個兩個的，包括楊曼曼那個小傻子，怎么就這么在乎別人的死活呢？

    明明都是不相干的人啊。

    上輩子自己怎么就那么倒霉的，怎么就沒人在乎過他的死活呢？

    楊瑾言在心里嘆著氣，其實他也沒指望這一次就能說動他們，但真等到快要彈盡糧絕的時候就不一定了，他拿出紙筆，留了自己的地址，道：“若是實在困難了，就來找我吧。”

    “那個，小楊啊……”王叔十分艱難地開口，“若是可能的話，能不能也幫叔叔找個人？”

    王濱在一旁皺起眉頭，帶著阻止的意味喊了一聲：“爸！”

    楊瑾言卻是表現得十分爽快，“王叔，沒事，您說吧。”

    王叔又是長嘆一聲，像是豁出去了一般，說道：“我小兒子，名叫王瀚，今年二十七，剛剛博士畢業，在海城腫瘤醫院工作，他是肝膽科的住院醫生，在醫院A樓的四樓。”

    他越說聲音越小，說道腫瘤醫院時，聲音都帶著顫抖，因為他知道，海城腫瘤醫院在老城區的中心地帶，人口密度堪比CBD地區。

    王濱趕緊打斷他爸的話，斬釘截鐵地道：“小楊，你別聽我爸的，那個地方不能去，太危險了。而且……去了也沒有意義。”

    王叔哭了，一邊抹眼淚，一邊啜泣道：“你怎么就知道沒有意義？小吳這不是回來了么？說不定阿瀚他也還活著呢？”

    “您見到幾個小吳？除了小吳，還有別人活回來么？爸！您別犯糊涂了！”

    “我……可是阿瀚他……”

    “爸！您沒權利為了自己的兒子卻讓別人去送死！”

    王濱沒辦法，見老人家如此固執，只能把話捅破了，讓別人去那里找人，就等于讓人去送死。

    楊瑾言眼見父子二人要吵起來，趕緊打圓場：“沒事的，我們那兒異能者多，找一找還是辦得到得，只是……那個區域確實生還的可能性不大，您不能抱太大希望。”

    “我知道，我知道，叔叔謝謝你，叔叔謝謝你。”

    老人家握住楊瑾言的手，早已泣不成聲。

    晚上，楊瑾言獨自一人躺在床上，望著立在床頭睡覺的貓頭鷹，也不知道曼曼睡了沒有，他現在特別想抱著她，也想她抱著自己。懷中空空如也，他的心也跟著茫茫然。

    他以為自己早已變得冷血而麻木，今天竟然難受的緊，這種生死離別的場面，親人之間的這般牽絆，父母對子女的這份愛，像是塊巨石，壓在他的心口，悶得他透不過氣來。

    “楊曼曼，小曼曼，哥哥的傻曼曼……”他口中毫無意義地喃喃著，好似這個名字可以安撫他惶惑無所依的內心，這樣迷迷糊糊入了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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