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楚耀想起他對大金公主說的那些義正言辭的話。

    他指責(zé)別人無法從局中脫身，不想自己竟也是局中人。

    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

    突然清凈下來的肖楚耀抬起自己傷痕累累的手。

    掌心那道痕跡幾乎深到骨頭，要把他的手掌割開。雖然已經(jīng)上過藥，但這么深的傷口，他這樣的血rou之軀，沒有一個月怕也是不能好的。

    明明是這么可怖的傷口，肖楚耀卻并不覺得可怕。

    因為他看慣了。

    可現(xiàn)在，他看著這道傷口突然感覺到了害怕。

    他猛地攥緊手，把自己深深埋入躺椅中。

    柔軟的墊子，松香的被子將他包裹起來，讓肖楚耀連心臟都松軟了。

    或許，他也該為自己而活一日？

    第69章

    肖楚耀在昭獄里待了三日，第四日的時候來了一個人，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大金公主。

    公主黑袍加身，臉戴面紗，她過來了也不說話，就站在那里看著肖楚耀。

    看得肖楚耀十分不好意思的從躺椅上坐了起來，并問她，“公主有事？”

    公主一直都知道昭獄是大周地獄，她想到男人手掌上被她割出來的傷口，又想著男人跟她說的那些話。

    她躊躇良久，拿了傷藥過來。

    這是公主能做到的，最高的妥協(xié)。

    可肖楚耀這邊早就已經(jīng)處理好了，畢竟是自家地盤，好說話著呢。

    公主看著他綁著繃帶的手，捏著手里的藥瓶，咬了咬唇，轉(zhuǎn)身離開。

    來去匆匆，不明所以。

    肖楚耀想了想，單手?jǐn)Q開牢房掛著的門鎖跟上去，“公主。”

    公主一臉震驚地看一眼牢房，再看一眼肖楚耀。

    肖楚耀道：“公主殿下，你看除了娶你和死，我還能不能有第三個選擇？”

    “沒有。”公主氣急，猛地一下甩開周湛然的手。

    公主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么，大概是因為這個男人寧愿死也不想娶她。

    她可是大金第一美人！公主高傲的自尊心受到了嚴(yán)重的踐踏！

    肖楚耀沉吟良久，“不如我把自己戳瞎，您看怎么樣？”

    肖楚耀是真的在想這件事的可行性，可公主卻是瞪圓了眼，更生氣了。

    “你瞎也不娶我？”

    大金公主聰慧，自小喜歡大周文學(xué)，自學(xué)大周語言，也常常跑到與大金相鄰的大周村莊活動。

    大周男兒雖不似大金男兒那般強壯，但勝在讀書習(xí)字，溫文爾雅。

    公主喜歡這樣的男人，就跟鄭峰一樣。

    可這幾日，公主猛然發(fā)現(xiàn)一個問題，她真的喜歡那樣的男子嗎？

    她崇尚大周文化，所以她對鄭峰那種標(biāo)準(zhǔn)的大周男子有好感，可或許這只是她的一個幻想罷了。

    公主猛地一下扯下臉上的面紗，露出那張波斯系美人臉。

    昏暗的昭獄內(nèi)，公主的雙眸貓兒似得幽冷。

    “你娶，還是死。”

    -

    生存還是毀滅，是一個問題。

    肖楚耀選擇生存。

    老婆孩子熱炕頭，其實也很不錯。

    肖楚耀躺在昭獄里，突然覺得自己無比渴望這樣的生活。

    他太想要平靜的活著了。

    原來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嗎？

    -

    大金公主跟肖楚耀的事情突然傳出來，鄭峰的好算盤落空了。

    他本想借助大金公主之勢，彌補自己失去的暮王府勢力。可現(xiàn)在，一切都成為了空談。

    “大哥，放棄吧。”

    鄭濂知道鄭峰苦心經(jīng)營良久，是為了還大周一個清明盛世。

    “太子他，似乎跟圣人不一樣，如今的大周看著也很好。”

    從前被世人認(rèn)為是下一代暴君的太子殿下雖依舊冷清冷性，但終于開始用腦子想事情。

    本來就是個聰明人，稍微動點腦子就將被圣人攪和的一團亂的大周撥正了。

    可鄭峰聽到鄭濂的話后，面色竟扭曲起來。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鄭峰才是那個瘋子。

    “哪里不一樣？大周難道真的要交給一個瘋子嗎？咳咳咳……”鄭峰說到激動處又咳嗽起來。

    鄭峰cao心太多，舊疾難愈，如今高大挺拔的身體漸漸變得消瘦，從前的衣服也不大能穿了，空落落地掛在身上，透出三分蒼白陰暗。

    鄭濂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他那位光風(fēng)霽月的大哥竟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他回想起鄭峰所做之事，他雖一直在說自己欲撥正大周暴政，還百姓一個清明盛世，但他所做之事，樁樁件件都是為了滿足他自己龐大的野心。

    “我不會輸?shù)摹！编嵎迥剜а溃拔医^對不會輸?shù)摹！?/br>
    -

    春雷滾滾，預(yù)示著鶯飛草長的季節(jié)正式來臨。

    雖然春天是個充滿了希望的季節(jié)，但可惜的是對于某些人來說并不那么美好。

    聽說圣人受了春雷驚嚇，突然一病不起。

    蘇枝兒是未來的太子妃，圣旨已下，作為未來預(yù)備役哭喪小隊員，蘇枝兒也被禮王帶著進了宮。

    禮王作為兄弟，不必守在圣人旁邊。

    太子作為唯一的兒子，必須要守在圣人身邊。

    蘇枝兒作為太子未來唯一的太子妃，隔著一層珠簾，跪在了外面。

    “其實陛下的病從去年開始便有征兆，前幾日瞧著精神頭似是好了許多，老奴以為……沒想到……”

    老太監(jiān)一邊嘆息，一邊說話，話中皆是未盡之言。

    蘇枝兒想起在給大金的接風(fēng)宴上，圣人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樣子，下意識明白那大概率是回光返照。

    站在老太監(jiān)面前的周湛然面無表情的聽完，然后吐出一個字，“哦。”

    哦？就這樣？

    好吧，這確實是太子殿下的風(fēng)格。

    周湛然跟皇帝并不親近，他們只是生活在同一座皇宮里的，擁有一半血緣關(guān)系的陌生人。

    感情需要維護和聯(lián)系，血緣關(guān)系在蘇枝兒看來就是扯淡。

    沒有愛的親情就不應(yīng)該成為羈絆。

    -

    與蘇枝兒一齊跪著的還有后宮之中排不上名號的那些什么美人妃子。

    美人們都跪在硬邦邦的地板上，蘇枝兒也跟著跪，不過一小會兒她就覺得自己的膝蓋跪得極疼。

    不行了，太過嬌生慣養(yǎng)的蘇枝兒動了動自己的雙腿，企圖挪到一個舒服一點的位置，正在這個時候，原本跪在里頭侍奉圣人的周湛然突然站起來。

    他纖瘦的手指拎起自己跪的那個墊子，慢條斯理撥開珠簾。

    男人身形很高，在因為跪滿了人，所以顯得逼仄的外殿中極其具有壓迫感。

    作為一臺行走的造尸機，周湛然的臉上永遠(yuǎn)帶著那抹冷靜又瘋狂的睥睨感，那是天生屬于上位者的帝王氣勢。

    蘇枝兒從前不覺得，現(xiàn)在她跪在地上，仰頭看人的時候才發(fā)覺自己以為的小男友已經(jīng)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成長為了一名合格的帝王預(yù)備役。

    也或許他從來一直都是，只是自己看他的時候帶上了極其濃厚的濾鏡，只覺得少年乖巧又可愛，完全沒看到他白慘慘的皮囊下隱藏著的霸王之氣。

    除了蘇枝兒的目光外，那些正在哭哭啼啼的美人們也關(guān)注到了周湛然。

    美人們地位低微，沒見過太子殿下，就算是見過也不敢對他行注目禮，畢竟太子殿下在宮里頭的傳言太過兇殘暴戾，美人們怕自己多看一眼都會被挖眼珠子。

    可現(xiàn)在，借著蘇枝兒的光，大家都忍不住的開始打量起這位未來的天子。

    男人生了一副極好的皮囊，他的容貌偏女相，可氣質(zhì)卻一點都不母。舉手投足之間帶著天然貴氣，如灼灼而耀的明珠，雖亮，但冷。可即使如此，依舊因為其昂貴的氣質(zhì)和價格，讓人忍不住的想臣服，想依靠。

    周湛然彎腰，掐著蘇枝兒的腋下把人拎起來，然后將自己手里的墊子往蘇枝兒膝蓋下一塞。

    墊子厚軟，還帶著被男人跪出來的溫度。

    蘇.木偶娃娃.枝兒左右看看，大家都單薄地跪著，只有她獲得了反派的一枚墊子。嗯……真是有點不好意思，可是這實在也是太舒服了吧！

    -

    圣人在里面躺著，也不知道能熬到什么時候。

    蘇枝兒跪在墊子上打瞌睡，小腦袋一磕一磕的。

    大家都沒吃沒喝沒睡地跪在這里近十二個小時了，除了被扶出去上個廁所外，什么事情也不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