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星沉玉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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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定云安置到了云暖樓上,自己扎進了澄心堂,看了一回奏本。朝里的問題比我想得要多。更令我惱火的是,竟有許多是前些年攻閔時留下的遺留問題。 我看著地方官員用血淚寫下的奏章,心里隱藏的血性被漸漸點燃了:我開始想到,我為何到今天才知道這一切呢? 奏本上寫著查文徽占領了建州地盤后,我軍竟然枉顧軍法,以為查軍提供犒賞花紅為名,向當地老百姓征收重稅。但凡交不起款項的,自有當地地痞打砸人民房屋,或以打擊王延政舊部為名,將軍民房屋及王氏豪宅一體全部燒毀! 如此嚴重的罪行,要是發生在唐國本土,稍有良心的官員一定是坐不住的。可偏偏這等害民的蠹蟲,卻是出在閔地這等爹不親娘不愛的地方。 人家可以這樣想,可天下現在是我李家的!看見了這樣的上奏,我能置若枉聞嗎? 我在偏殿設朝,對著現下當權的魏岑等人大發雷霆。可魏岑說這件事是馮延巳在位時留下的問題,而且當年為了拉攏查文徽的人馬,王延政和朱文進雙方都爭著給查文徽送錢。為了弄到巨款,包括我軍在內的各軍都有害民之舉。燒房的亂兵究竟歸屬于何處,已經無從考證了。再說,上這些奏本的人居心叵測,分明是想分得好處而不得,故意羅織罪名誣陷同僚! 我意識到這事背后會牽扯到很多人,再查下去很有可能動搖唐國整個官場。而且我信任的魏岑、馮正中、查文徽等人都將牽涉其中。可他們一旦被處置,也就代表著朕信用的人全是害民昏官,如此一來,必將嚴重影響朕的威信。我左思右想,大罵正中等人一頓,由于正中已不在位,雖我十分不愿,但為了讓馮延巳避風頭,我考慮多時,決定讓他在朝中掛太子太保銜,這樣等于沒有從金陵朝廷除名,但他的人,卻外放到撫州去當刺史,以避言官的鋒芒。為著前些時日,我因病罷朝,這才多留他一段兒,要么他現在早已身在撫州了。只等交割了,他很快便要去的。 我只有責成魏岑他們各自彌補過失,但對上書的趙大人也不予嘉獎,悄悄擱置了他的奏章。魏岑他們的執行情況如何,我也不甚明了。畢竟我身坐九重,哪有這么多閑暇可以事事躬親呢。 頭一天因為看奏章沒有回云暖樓。我是起心想晾著她,她這人太隨性,又愛使小性,又耐不往寂寞,妃嬪需要的品質,她幾乎什么也沒有。這樣怎么是好? 第二日,我到了紊紊父母的府邸轉了一圈。蕭闕從大梁把二老接回來,我為了落個自在,改了便裝帶上紊紊去探了一回。陸老爺子一家對我感恩戴德,席間便又引薦了紊紊的表哥陸觀友與我認識。 我見陸觀友油頭粉面,相貌雖屬不差,但人品與文章均非上選。我朝如今以文章取仕,當年我心里尋思著要制一套科舉制度出來,常夢錫老學士跳出來說他主持科考,不漏一個賢才,我便依允了。想來在他手上,陸觀友這等人是中不了的。 酒宴上二老極為熱情,我想到陸紊跟我日久,生那五皇兒時,差點連命都沒有了。但小五生下來就是一灘血水,也令紊紊傷心不已。小五雖然沒有了,但永嘉卻在一年之后平安地降臨人世,也算是給她點兒安慰。 為了這個,我總覺著是自己沒有照顧好諸子,心里頭著實虧著紊紊。架不住在席上老爺子等人連番恭維,我終于決定讓陸觀友到廬州我曾被貶呆過的地方,去掛個職名,做刺史的副手。 在陸家住了一宿,我感受到高審知留下的祖宅確實非同凡響。怪不得馮正中拼了命想要這套宅子呢。 再又去了曼曼的曼音閣。馮曼曼還是不怎么愿意理我。我知道我多時沒有撫慰于她,直把當年我與她初見之后、熱戀之時所說的所有甜蜜的誓言,通通扔到九霄云外去了。我一時有點恨我自己,當初少年孟浪,眼見著這些如花似玉一般的人兒,哪一個不曾真真的撥動了我的心弦?只不過現在我明白了,也許她們敞開了心,只等著我的知心話兒飛進去;可我偏偏就難以對她們和盤托出。且她們雖想盡方法揣摩我的心思,可還是缺著那發自內心的靈犀。我只輕描淡寫地敷衍了一番,馮曼曼也是聰明人,早知我的心意,眼里眉梢透出來的凈是對我的失望,我想,我已經是徹底失了她的心了。 第四日便是在昭陽宮過的。鐘凝煙三句話不出老大,聽著兒子漸漸有出息,我心里頭也很開心,可是想起這件事背后鐘后真正的用意,我不由得脊背發冷。做了皇上,難道就要如此痛苦嗎?連兒子和大老婆,都會成為猜忌的對象!我好幾次都差點脫口說出來,我選中的太子是宏茂啊!可我在被里自己掐了自己的腿一下!不能說!萬一從這里,傳到景遂、弘冀或者支持他們的朋黨耳朵里,恐怕反而害了我這心肝寶貝的茂兒。反正兒子們還小,老大17歲,老二16歲,老六僅有11,且不急呢! 好容易捱到了第五日。我決定把我和定云的事兒在朝上擺出來商議一番。誰知話還沒有說全,朝臣們就把話題引到了一顆彗星旬日不沒上頭。這是個所謂的兇兆,于是諫臣爭先恐后的把星星同我的云兒聯系在一起。 那死心眼兒的常夢錫,原是我齊王府的舊臣,他說話一向不會轉彎,我當太子的時候,他動不動就把我罵的狗血淋頭,我不僅得聽著他的,還得夸他耿直。如今常學士又帶醉來到了朝堂上,對我說起不要寵幸道人、敗壞國政的老一套。我借口他又喝醉了,叫人把他架了出去。 群臣復又奏聞:那反復無常的李仁達,已被吳越彰武軍的鮑修讓給滅族了!李仁達一向在福州做著他的土皇帝,可他率威武軍投吳越后,人家偏又派了個鮑修讓掌管與他平級的彰武軍。他是別國降將,鮑將軍是吳越舊將,上頭的偏袒是一目了然。兩人共事,李仁達越來越不如意,武將嘛,自然用劍說話。李仁達起心殺掉鮑修讓,帶著他的地和兵來投靠我們唐國。可沒想到他的謀劃泄露,鮑修讓搶先一步,沖進李仁達府中,亂砍一氣,將李家三族夷平,新即位的錢弘倧并非蠢人,沒有把李的職務給鮑修讓了事,而是從他們朝廷派了一個吳程,吳太尉下來接李的班。聽說這位吳太尉是個儒者文官出身,靠著他爹的吳蛻的關系才位列錢氏朝班,應該對我朝威脅不大吧。 按說李仁達是個反復小人,他的死活現在跟我唐國也沒有關系。可我聽到這個消息卻輕松不起來。本來李仁達是打算再來投靠我國的,如果他有反意,我可以接收他的地以后再想辦法除掉他。可現在,錢弘倧派了他的重臣吳程太尉接管威武軍,這就意味著不動刀槍,獲得福州之地的希望是徹底沒有了。 朝政千頭萬緒,這立妃是我的私事,那便以后再說吧! 第六日我安靜地待在了清暉殿。對著董愛卿畫的那幅《廬山圖》,我仔細思考了一下我和定云的過往。我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她的呢?我說不好。也許當那夜我去玄思觀提點她的時候,她身上就有某種我從未見過的東西死死地纏繞著我。我醉心隱逸而不可得,與她在一起,仿佛就時時與一個捉摸不透的、如夢如詩的世外高人在一處,她的這種獨特風采,是我在千千萬萬宮中女子中從來沒有領略過的。定云……你這道人注定是我的,如果不能得到、并永遠握住你的心,我李璟誓不為人!